也许是刚通过电话,思想没那么集中,也许是第一口汤太鲜美了,老季没多想就将汤往肚里咽。刚咽到喉咙时,老季啊了一声,他的喉咙被一根鱼刺卡住了!
众人大惊失色。有过被鱼刺卡喉经历的人纷纷献策:喝醋!咽饭团!吃韭菜……
各种办法用过,鱼刺仍卡在喉咙里。老季感到不舒服,猛咳了几下,再吐出一些口水。众人惊呼:有血!季县长的喉咙出血了!
老季被立即送往县医院治疗。临走,小孟气急败坏大骂老禾和鱼一招:真是蠢材!
县医院对这类小病治疗了无数例,两名经验丰富的医生给老季做了一个简单的手术,很快就将鱼刺取了出来。小孟再送老季回家休息,来到家门口,老季猛然省悟说:“走得太急,还没付饭钱。听老禾说是120元!”老季从钱包里拿出钱对小孟说:“明天,你抽个时间给人家送去。”
还给他钱?小孟在心里气呼呼地说,没让那个该死的鱼一招付药费就便宜他了。但是,他见老季一脸郑重,不敢多说,转而对老季说:“隔天,顺路去的时候再给他,您看行吗?”
老季想,也好。
一个星期后,省财政厅卢副厅长前来山狼县检查年度财政工作。卢副厅长亦喜吃鱼。老季就让小孟开车再次来到青河饭店吃鱼宴。
小孟将车开进了乡政府,但没找到老禾,打他的手机也关机。细问才知道,上次老季被鱼刺扎了喉咙,老禾生怕影响自己仕途,这天正好到县里“打探”消息去了。
老季哭笑不得。
小孟没当回事儿说:“我们自个儿去!”
来到青河饭店,几个人又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偌大的饭店空无一人,里面值钱的东西能搬走的全搬走了,剩下的破桌椅烂竹筐废纸片弄得一片狼藉。
小孟拦住一位村民,有些气急败坏地问:“这家饭店是不是搬走了?”
村民说是搬走了,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鱼一招见弄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意识到后患无穷,于是连夜搬走了。
老季摸着被鱼刺卡住过的喉咙,想说什么,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了片刻,他将那120元钱递给那位村民说:“这是我欠老招的饭钱,请你设法将这些钱交到他的手上。”
老季又说:“请把他找回来,山狼县要发展,不能少了这种人。”
局长的座位
范子平
会议室的十六号座位冲着门口,不在正中间,但不知为什么,局长就爱坐这个座位。也许是当年会议室还未安装空调时,坐这里冲着风口凉快养成的习惯吧。渐渐地,这个座位成了局长的专座,大家也习惯了局长坐这个座位。一般同志包括局里的中层干部,没人坐这个座位。就是有一次开会,局长没有来,B副局长坐在这个座位上讲话,C副局长就向局长打小报告:“B副局长有野心,想取而代之,坐十六号座位,看来是迫不及待了。”B副局长后来听说了,忐忑不安,费了好大劲向局长解释道歉,局长就是微笑着不搭腔。B副局长就知道坏了事,多方补救效果也不理想,很长时间了提起这事还拍着脑袋直后悔。人们就更加认定这个十六号座位的价值。有时开会,局长没来,十六号座位就一定空着,主持会议的副局长讲完话之后,一定要向十六号座位瞟几眼,仿佛局长会从那个座位下边冒出来作指示似的。连我这个清洁工打扫卫生时,也要把这个座位多抹几遍。
但这只是矿产局里的潜规则,并没有写到纸上、挂在墙上,所以有时仍会闹出笑话。局办公室调来了一个年轻的干事叫张心年,大家就依惯例喊他小张。小张刚来就碰上开会,小张想表现好就早早地到会议室,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在了这十六号座位上。大家还没有来得及提醒他,局长正好紧接着来了,一看小张在十六号座位上坐着,就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边进。小张不知怎么就觉得浑身有点儿凉,看一眼四周都是怪异的眼光对着他,小张还以为是自己的穿戴有问题,站起来整整衣领,拽拽衣角,摸摸脸蛋儿又坐下来,一坐下来觉得身上仿佛有万道钢针扎,又一看四周都对他怒目而视了。小张正赤红着脸不知所措,局办公室主任进来拉走了他。
于是日子就这样悠悠地过,大家再也没有违反规则去坐十六号座位。但是这一天开精神文明建设会,局长早早地来了,他却不坐十六号座位而是坐到了十五号座位上。我觉得奇怪,可是满屋子干部职工没有一个人去提醒局长,看样子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大家的目光都很随和。原来这是局长最后一次主持会议,局长的神情显得有些悲伤——他到年龄退居二线了。局长退居二线后一时还没来新局长。几个副局长虽然争得不可开交但谁也不去坐十六号座位。因为谁坐这个座位就意味着谁接任局长,在上边没有正式确定之前,谁都怕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星期五下午又是全体人员学习,学习会刚刚开始,满身酒气的张心年来了——还是那个当年不知天高地厚没有眼色的干事小张,他摇摇晃晃地从几个副局长身边经过,一屁股坐在十六号座位上,还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对别人不屑的神色。我看B副局长脸色很平静,C副局长脸色也很平静,没有人批评小张,局办公室主任也没有去拉起小张。全体人员有说话的有看报的有打毛衣的,神色都很自然。我就觉得奇怪了:难道这个最后进我们单位的干事小张会接任矿产局局长?我问身边的李股长,李股长笑笑;我问卢股长,卢股长看看天花板;我又小声问平时对我不错的会计侯大姐,侯大姐不耐烦地说:“难道你是白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人家小张的叔叔就要来咱县当县长了!”
安乐死
蔡中锋
那天听说我的同事兼好友张科长病危的消息之后,我马上买了点礼物去医院看他。
在进病房之前,我先找到了张科长的主治医生、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刘医生问了一下张科长的病情。刘医生说:“最多还能活三天吧!”
到了病房,张科长一见是我,两眼立即放出了光彩,急切地问:“那件事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我虽然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但既然知道他最多只能再活三天,我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他,只好应付着:“领导正在研究,快了!快了!”
张科长说:“这就好,这就好,我正等着呢。”
一个月过去了,听说张科长仍然在住院,我就又去看他。
张科长见了我第一句话就问:“领导研究出结果了吗?”
说实在的,他上次问我的事我早就忘了,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这时他又突然问起,我还是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好再次应付:“听说快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吧。”
张科长听了,兴奋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我正等着呢。”
时间不觉又过去了一个月,听说张科长仍在住院,我再次去医院看望他。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仍然是问:“领导已经研究了吗?怎么会这么久啊?年初不是说今年5月份就动人吗?”
这下我才算真正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张科长当了20年的科长,今年5月局里动人,他是最有希望当上副局长的人选,可是在关键时候,他却得了重病,于今年3月住进了医院,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过。今年5月我们单位是动人了,但因为他的病实在是太重了,起不了床,据医生说也根本治不好,所以副局长早就明确了别人!而被医生宣布只有三天生命的他为了等这个副局长,居然又挺过了两个多月!
想到这儿,我一阵心酸,忙对他说:“因为前阵子闹H1N1,咱县里的人事问题冻结了,现在刚解冻,听说局里已经将您的副局长报上去了,最近就会有结果。”
张科长说:“这就好,这就好,那我等着。”
从病房出来,我直奔组织部,找到了和我关系还算不错的王副部长,向他说明了情况:“你看张科长一直在等结果,反正他病得这么重也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医院了,您是不是给他下一个文件,让他看上一眼,也好让他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王副部长听了我的解释,笑了:“你以为任命一个副局长的文件是那么随意就下的啊!”
我说:“我不是要您真的任命啊,您就是真的任命了他也上不了一天班。您只要给他临时造个假的任命文件就行!您就找个文件头,打上这么几行字,盖个公章不就得了吗?让他看一下我就销毁,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当副局长是他唯一的愿望啊!”
王副部长说:“要是都像你这样说,谁有想当官的愿望,临死我都得给他下个任命的文啊?这不是胡扯吗?再说了,组织部只能下正股级以下干部的文,副科级以上干部的归县委管,任命文件归他们下,你还是去找县委吧。”
听王副部长这样说,我只好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心想,如果不能下个文件,让组织部的人找张科长谈谈话也行啊!于是我又去了组织部的干部科去找大学时的老同学刘科长。听我说完情况,刘科长双手一摊:“爱莫能助啊!”
我说:“求求您了!你就以组织的名义去找他谈一次话吧,就说他的副局长已经由县委研究通过了,好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
刘科长说:“可是这是违背组织原则的事啊!”
我说:“这事我们不往外说,谁也不知道啊,老同学,您就行行好吧!”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刘科长终于答应了,于是我们一块儿去了病房。
到病房见了张科长,刘科长说:“你当副局长的事,组织上已经研究了,本来王部长今天要亲自来和你谈话的,但他突然有急事,就派我一个人来了。你同意组织上的安排吗?”
张科长听了,努力地从病床上折起身子,紧紧地握住刘科长的手,激动地说:“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何任务!”
我说:“祝贺张大哥啊!”
张科长说:“县委什么时候下文呀,文件下不来,就不能算数的。”
我忙说:“你别急,一般都是谈过话这个事就算定下来了,过不几天就会下文件的。”
张科长说:“这就好,这就好,那我等着。”
从病房出来,我又作了难,王部长说副科级以上干部,得县委常委会研究,县委下文,显然这份文件我是不可能弄得出来的,可是张科长非要亲眼看到县委下的任命文件才放心,那我怎样做才能满足他最后的这点心愿呢!
又过了半个多月,我听说张科长已经有时清醒,有时昏迷,在清醒的时候,他就念叨:“文件怎么还没有下来,文件怎么还没有下来!”
我知道,我这位好朋友等不到任命文件就会死不瞑目。为了让他走得安心,万般无奈,我只好花钱让人伪造了县委的任命文件。
我拿了假文件,再次去探望张科长,骨瘦如柴的张科长看到我手里的文件,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抢过文件,反复地看了无数遍,然后大笑几声:“哈哈!我终于当上副局长了!哈哈!我终于当上副局长了!”
笑完,张科长猛地吐出了一口污血,长长地喘出了一口粗气,轻轻地躺正了身子,满脸微笑地闭上了双眼,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郑局长
戴涛
这个星期的学习提前到星期五了,郑局长还是先念上一段文件,然后说说局里有关的事。在念文件时,大伙儿就觉得局长的表情比往日更加庄重。念完了文件,郑局长说:“同志们,下个星期我就要办退休手续了,也就是说,我的工作生涯将要画上一个句号……”
说到这里,郑局长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在座的许多人情绪随之也有些激动。郑局长在位的这些年,虽说没有创造出什么可歌可泣的光辉业绩来,可这么大一个局一直能够太太平平,不出一点乱子,也真是够难为他的了。
郑局长又说:“尽管我要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了,但我在一天,就要管一天。最近,我们单位的一些老同志,还是老先进呢,上班也迟到早退。”
大伙的眼睛便都不由地朝坐在角落的老秦看,因为局里老同志加老先进看来就是老秦了。
老秦起先并不在意,随后似乎有些明白了,平日沉默寡言的他居然非常勇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问郑局长:“局长,您说我上班迟到早退?”
郑局长没料到老秦会在大庭广众面前来这一手,心里自然就有些不快,可他脸上还是带着微笑:“我这是指出一种现象嘛,不是局限于某一个人的,大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可我觉得您是在说我。”老秦坚持说。
“如果你真有这种情况,改了不就好了吗。”郑局长脸上依然显得非常和蔼。
“可我没有,您为啥要这么说?”
“你真没有?”这下郑局长的脸终于沉下来了。
“没有!”
“秦默雨同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迟到早退,是我昨天上午在办公室的窗前,亲眼看到的。”
“您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的?我的眼睛有问题?嗯!”这时,大伙儿发现郑局长两边太阳穴周围的静脉开始剧烈地跳动,这么多年来,郑局长好像还没有如此生气过。他用力将手挥了挥,说:“下面分科室讨论,就刚才的事,大家都谈谈看法。”
讨论的结果自然是一致的,郑局长批评得肯定没错,因为郑局长从来没有批评错过人,更何况老秦一个人坐一间资料室,谁能证明他没有迟到早退呢?
晚上,郑局长回到家,躺到床上,脑子里又想到白天的事,就觉得浑身很不舒服,于是他又爬了起来,决定到老秦家去一次。外面正刮着风,下着雪,郑局长也没要车,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