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提着沉沉的包裹,目光一一拂过在场之人,最后停在上座之人的身上。
此时的荆还雪一袭洁白舒缓的长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肌肤莹白如玉。辛小小的手也就刚好顺着衣衫的一丝缝隙探了进去,却被荆还雪一把抓住,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至始至终,他们的目光都没有离开,只是紧紧地盯着阿命,似乎在等阿命的一个解释。
阿命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荆还雪,齐人之福享得太早可是要短命的。”
荆还雪悠然地看着她,笑道:“你就这么诅咒自己的未婚夫?”
阿命也勾起嘴角,冷嘲道:“若是诅咒有用的话,还用刀剑干什么?比起诅咒,我更喜欢真刀真枪,那可快多了。”
荆还雪眼睛一亮,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有你的见解,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惜……”
阿命不以为然:“可惜什么。”
荆还雪的目光转向大厅的一角,那里摆着一口大箱,足有半人来高。荆还雪的笑容加深,缓缓道:“我还是喜欢用脑子。”
阿命的目光紧盯着那口箱子,她终于知道一开始踏入大厅时觉察到的异样来自何处了。如此浮华满目的荆府,装潢摆设无一不是精密至美,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淡淡的血腥味呢?
阿命看向荆还雪:“那是什么?从何而来?”
荆还雪耸了耸肩,面带揶揄地笑道:“那是一位贵人送过来的礼物。”
“礼物?”阿命皱眉。
荆还雪‘嗯’了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何不自己去看看。”
阿命犹疑了一瞬,忽的目光一寒,门口把手的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手中的剑就猛然出鞘,然后高高飞起,直直地向着箱子飞射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巨响,箱子巨大的盖子已经化作漫天横飞的木屑,逐渐坠落成满地狼藉。
阿命收手而立,她的手上还提着从铁匠铺带回的包袱。可此时此刻,她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箱子三步之外。
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惊惧,那是一口布满铁钉的箱子啊,若那是个人,在这样强烈的劲气之下,只怕也会化成漫天血水吧?
在场的女子大多已经呆愣在原地,不由的双腿发软,脚下一片沉重。
面对阿命如此强势的武功,荆还雪也只是挑了挑眉。
阿命却在看到箱子里的人时,微微一愣。
里面囚禁的是两个男人,他们的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了。他们的面容诡异的扭曲着,鲜血将他们的双眼已经彻底染红,身上衣衫破碎不堪,皮肉被利刃一块块剜离骨骼,生生掉在半空,就如同经受了世上最为残酷的凌迟。
阿命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撇开头。
厅中的女子大多已经吓晕了过去,剩下的,也只顾伏地呕吐了。
荆还雪似乎极为得意,笑道:“你看,我才刚到弦州,什么都没有做,就有人忙着送礼来了,你说是不是比你真刀真枪来得更加方便?”
对于荆还雪的玩笑,阿命有些不耐,“这是谁送来的?”
荆还雪摆了摆手:“先别急着问,你看清楚那两人是谁了么?”
阿命疑惑地看向那口箱子,虽然里面的两人已经面目全非,可是从他们的脸部轮廓来看,还是可以看出他们些微的相似。
阿命想起了那日月阳酒神湖旁遇到的刺杀,那个被她杀死一个的孪生三杰。
这三人武功颇高,在江湖上已是公认的金榜杀手,又是谁会有这么大本领,能够让他们死得这般凄惨?
阿命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虽然可以杀死孪生三杰的人并不少,可是真正见过那日刺杀的人就只有琅嵇循了。并且,贵为皇帝的他也有这个本事。
那么,这两人的尸体被他送来又是什么意思?是让她知道,冥冥中她又欠了他一份人情么?
阿命冷笑起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消她心底的恨么?
荆还雪走了过来:“想必你已经知道送礼的人是谁。对了……还有这个。”
荆还雪伸手,立刻便有下人递上来一个精致的盒子,荆还雪接过,直接塞到了阿命的手里,口中笑道:“这个人送的礼物,天下还真的没有人敢不收,既然你已经看过了,那么回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阿命正要开口,荆还雪一摇扇子,风流倜傥地扇了起来,叹道:“你看,事情多么简单,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你要多多学习,也要多多利用啊。”
阿命苦笑起来,她宁可不受这份人情。
待到荆还雪带着一大帮子侍妾丫鬟仆人离去,阿命才缓缓打开手里的盒子,清绝的光华静静萦绕在盒子周围,形成一片淡淡的光幕。
她十七岁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令主亲授的软剑正蜷缩成一团,静静地依偎在柔软的绸布中。
那种多日来的怅然瞬间被填满,阿命忍不住伸手托起软剑,这一刻,软剑清绝的光华就如同令主那般,风华绝世。
杀手与剑的相聚,这一刻,她没有遗憾。
君子阁。
阿命离开后,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来到了阁楼之上。那人身形刚毅,器宇轩昂,却满目愁思,心绪繁复。漆黑的束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隐隐的红光,如同诅咒的不祥光芒。
那人轻轻拾起桌上的穿心钉,缓缓叹息。
最后将那穿心钉一收,整个人像是偶然间撞入凡尘的谪仙一般,飘然离去。
小侏儒赶着车驾停在了打铁铺前。
因为途中的意外耽搁,他们此时才到达弦州,而先生却拒绝了他的提议,来到了分坛众人聚首的君子阁。
君子阁是临时议事之所,其间简陋无比,只能堪避风雨而已,如何能够住人?
可是自弦州出发,要到达安景,途中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不在此整顿休息,路上就只能睡马车了。
正在小侏儒煞费苦心之时,先生已经拾阶而上了。
小侏儒赶紧跟了上去,口中唤道:“先生、先生,我们还是去客栈吧!这里如此简陋,怎能委屈了先生。”
先生却丝毫不为所动,转眼就来到了阁楼之上。
看着桌上空空如也,一股怅然自心头升起,让他整个人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