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青阁是什么地方?是京城里与宿月搂分庭抗礼的大雅之地,里面的人儿个个超凡脱俗,美若天仙,且多才多艺,最能迎合客人的口味,换言之,这个晚青阁,也就是个青楼。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青楼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有何隐疾,而是里面的女子,大都跟他有仇,生死仇易解,恩情仇难消,怪只怪他年少时候太轻狂,一心钟于唯美的邂逅,却不知邂逅之后,便是灾难!
一把抱起昏倒的阿命,男子长叹一声:“且告诉老东西,他敢罚我去晚青阁,我就敢让他去宿月搂,他不仁我不义,怨不得我。”
虚空中的人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化作一阵清风,了无痕迹。
当阿命再度苏醒的时候,男子正在打坐,还不待阿命有何动作,男子的眼睛忽的睁开,“别急着找东西来刺杀我,我今天一不小心将弥勒药粉弄洒了,这风一吹,指不定会沾到哪些地方,言尽于此,你看着办。”
阿命刚醒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没让她再度昏厥,可是一想到此人的行事作风,阿命就释然了,“你是祝之鱼,鬼云教教主的儿子?”
阿命苍白的脸上扯起一个笑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为老不尊,儿子浪荡风流,只有你父亲那样的教主,才会有那些为人所不齿的教众,你们鬼云教蛇鼠一窝,也好意思跟我们君令会叫板,真是不自量力。”
祝之鱼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忽的手腕一动,一把镜子被他握在手心,还有模有样地照了起来:“我像那个老混蛋的儿子吗?本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勾魂夺魄,惊为天人,你居然拿我跟那老混蛋相比,你眼珠子是干什么用的?”
阿命勾唇一笑:“你猜我的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这一笑凝聚了她所有的心神,让她憔悴的容颜霎时间明艳无比,光彩动人,祝之鱼微微一怔。
“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眼睛吗?那么远怎能看得清楚呢?你过来。”阿命柔声开口,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媚。
对于美人的相邀,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应该拒绝的,更何况是他祝之鱼呢?虽然明显感到了其中的危险,脚下却仍是丝毫不停地移步过去,待到床边的时候,阿命忽的启唇:“我美么?”
祝之鱼认真地想了想:“美,比京城第一美人的洛明河还漂亮。”
阿命眼里的笑意骤然变冷:“洛明河?你见过?”
祝之鱼笑了笑:“美则美矣,就是不如你这样乖巧,懂得如何取悦别人,听闻那个洛明河还有一个妹妹,美得让自己的父亲都把持不住……”
阿命的手暗自紧握成拳,脸却凑近了几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辨,眼波一转,阿命忽的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眼睛是用来干什么的吗?我告诉你。”
阿命压低了声音,“作为君令会的杀手,身上的每一处,自然都是用来杀人的。”
阿命素手一扬,鲜血冲天而起。
收拾好一切,阿命穿好了自己破碎的夜行衣,心底有些愧疚,她不想杀他,就像她不想杀任何人一样,可是,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成为别教的俘虏。
她握紧了胸口那枚毫不起眼的钥匙,母亲的大仇她还没有报,她决不能以身犯险。
况且,这个人还是鬼云教的公子。
阿命没有逗留,转身跳窗而去。
当一切再度陷入寂静时,伏于桌上的男子忽的动了动,然后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扭了扭脖子,看到脖子上的血流了一桌的时候,他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血辞不是说这个药水有色无味吗?怎么闻起来这么像真的?”
身后的虚空里渐渐走出一个人来,恭敬地回道:“少主,血辞给您的药水的确是没有味道的,只是您拿错了而已。”
男子警觉地坐直了身子,那人继续说道:“这是您吩咐下人采集的十二名少女的……葵水。”
男子木然地转过脸来,原本俊美的脸孔因纠结而扭曲:“你怎么不早说——”
那人一本正经地回道:“少主曾吩咐属下不可轻易暴露,属下自当遵从,少主、少主?”
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赶回君令会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令主一袭淡青色的长袍,坐于帷幕之后,袅袅的轻烟顺着她的目光向上升去,让帷幕里的那个男子更加虚幻飘渺,看不真切。
阿命毫不犹豫地跪下,“求令主责罚!”
令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责罚?你那里错了?我又该如何罚你?”
阿命没有觉察道令主言语间的无可奈何,只是垂首道:“鬼云教的总部坐落在临淮岸上向北五十里的位置,方圆五十里之内,鬼云密布,其中更包罗有无数法阵,可惜的是,鬼云教众管制甚严,并没有寻获地图。经过这次打探,只恐怕他们有所警觉,随我一同的暗人都已经丧命,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就不会打草惊蛇,更不会害他们无辜枉死。”
帷幕里的人微微叹息,许久许久,待到香已经燃尽,男子的声音才缓缓飘出:“你没事吧?”
阿命一愣,身上破碎的衣物早已换下,现在的她,几乎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令主纵使英明如神也看不出什么的,于是她坦然道:“回令主,属下没事。”
令主没有追究,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临走的时候,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帷幕里的人影,香燃尽,烟散去,那个孤独落寞的背影却仍旧是那样,如同初见他时的那般,似乎连声音都未曾变过。
第一次见到令主,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当她被洛家的家奴追赶羞辱的时候,走投无路的她流落街头,即使扮成乞丐也无法摆脱追杀,后来被江南最奢华最靡丽的青楼收留,受尽了屈辱,因为她不甘心沦为别人的玩物,誓死顽抗,最后失手杀人,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逃出了青楼,也就在此时,她遇到了他。
那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身上布满了皮鞭留下的伤口,华丽透明的衣衫经过风雨浸泡,已经遮不住曼妙的身段,几个落拓的醉汉当即起了歹心,将她围堵在了墙角。
肮脏的泥土和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黑暗的角落没有一丝光亮,可她仍旧能够想象那些人丑恶的嘴脸,衣衫被粗鲁地撕开,长发被人抓起,当最后一丝遮羞的布块被拉开的时候,寒光闪过,温热的液体喷了她一脸。
她惊在了当场,连泪水都忘记了落下。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身着淡青色的衣袍,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了他的侧脸,他的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可是声音却是那样的好听,冰雪初融般的冷冽,却让人心神一震。
“你想报仇吗?”
“你想变强吗?”
“你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吗?”男子缓缓开口,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作为女人,最后一个问题几乎是致命的诱惑,但是作为一个饱受欺凌的女子,这三个问题都让她无法拒绝。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阿命沉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