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将关羽屯江陵,吴以吕蒙代鲁肃屯陆口。蒙初至,外倍修恩德,与羽厚结好。后蒙袭收公安、南郡,而蜀将士仁、糜芳皆降于蒙。蒙入据城,得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令军卒不得干历人家,有所取求。蒙麾下士,与蒙同汝南人,取民一笠,以覆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废法,乃泣而斩之。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与衣粮。羽还,在道路,每使人相问,蒙则厚遇之,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羽人还,私相参问,咸贺家门无恙,相待过于平时,故羽士卒无斗志。会权又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降,羽被杀。
(自《三国志·吴书·吕蒙传》)
【译文】
三国时期,蜀国大将关羽屯兵江陵,吴国派遣吕蒙接替鲁肃职务而驻守陆口。吕蒙初到陆口时,表面上倍加修行恩德,与关羽结为深厚友好。但后来竟乘隙偷袭而占领了公安、南郡,两地蜀军守将傅士仁、糜芳都投降了吕蒙。
吕蒙率军进据两城后,接收关羽及其他将士的家属,他都一一进行安抚慰问,严令部队不得干扰侵犯民家,不准索取百姓财物。吕蒙手下有个士兵,与吕蒙同为汝南人,擅自拿民家一顶斗笠用来遮盖官家铠甲,这件事虽是为公,但吕蒙还是认为他违犯了军令,不可以因为是同乡人就废弃军法,便流着眼泪杀了这个士兵。于是,全军为之震动,自此部队中出现路不拾遗的好风尚。吕蒙早早晚晚都派身边人员去慰问救济老年人,询问他们缺少什么东西;对生病的人主动请医送药,对饥寒的人发放衣服粮食。
关羽在回军途中,多次派人到吕蒙住处探问情况,吕蒙总是厚待其使者,让他周游全城,逐家进行问候,有的家属亲笔写信托使者带给家人。关羽派出的使者一回到军营后,将士们私下互相询问,都庆幸自己家中平安无事,知道家人所受待遇又超过平时,因此,关羽部队的士卒人人自安而无再战之志了。不久,又赶上孙权率军来到这里,关羽自知势孤力穷,败走麦城,向西逃至漳乡,其部众都缴械投降,关羽本人后来被俘而遭到杀害。
九八变战
本篇旨在阐述因变制敌、灵活用兵的作战指导原则问题。大量的战争实践都表明,军事上的原则只是指挥员的行动指南,高明的指挥员总是把军事原则结合当时当地的具体情况,加以灵活运用。
毛泽东曾经指出:“灵活,是聪明指挥员基于客观情况,‘审时度势’而采取及时的和恰当的处置方法的一种才能。”所以,根据不同的敌人,打不同的战争,在不同的战场而决定用不同的战略战术。一个成功的指挥员,会驾驭规则和模式,不局限于某些规则和模式。每一场战争、每一次战斗,都是独特的,从实际作战需要采取相应的战术,绝难重复前人的模型。英国首相丘吉尔在《论马尔博罗》一书中写道:“最容易通往惨败之路的,莫过于模仿以往英雄们的计划,把它运用于新的情况中。”本篇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以《变战》为题揭示了“兵家之法,要在应变”这一具有普遍意义的军事原则。岳飞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宋史·岳飞传》)说出了用兵的精髓。
【原文】
凡兵家之法,要在应变,好古知兵,举动必先料敌,敌无变动,则待之;乘其有变,随而应之,乃利。法曰:“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①。”
【意译】
大凡兵家的法则,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勤于思谋,了解部队情况。采取行动之前,必须要详细了解敌情,敌情没有变化,就要耐心地等待战机;敌人情况如果有变化,就要随其变化而采取相应的措施,这样才有利。《孙子兵法》指出:“能根据敌情变化夺取胜利的,称之为用兵如神。”
【原例】
五代梁末,魏博兵乱,囚贺德伦降晋。庄宗入魏州,梁将刘乃军于莘县,增垒浚池,自莘至河,筑甬道以通饷。梁帝诏出战。奏曰:“晋兵未易击,俟彼进取,苟得机便,岂敢坐滋患害?”帝遣使问以决胜之策,对曰:“臣无奇谋,但人给十斛粮,尽乃破敌。”帝怒曰:“将军留米疗饥耶?”又遣中使督战。谓诸校曰:“大将专征,君命有所不受,临敌制变,安可预谋。今揣彼自气盛,难可轻克,诸君以为如何?”众皆欲战,默然。他日,乃复召诸将列军门,人给河水一杯,因命饮之,众未测其意,或饮或辞。曰:“一杯之难若是,滔滔河流,可胜既乎?”众皆失色。时庄宗以兵压营,亦不出。帝又数遣人促之,以万人薄其营,俘获甚众。少顷,晋兵继至,退。后战于故元城,庄宗与李嗣源、李存审夹击,兵大败。
(自《旧五代史·梁书·刘鄩传》)
【译文】
五代时期的后梁末年,魏博镇发生兵变,叛乱者囚禁了刚刚到任的节度使贺德伦并投降了据有河东地区的晋。晋王李存勖率军进占魏州,后梁大将刘驻军于莘县,增修营垒,疏通护城河,从莘县至黄河修筑通道确保粮饷运输无阻,以期持久抗御晋军。但是,梁末帝朱友贞却下诏书命令刘立即出兵迎战晋军。
刘为此而上表奏请末帝说:“晋军是不容易打败的,应当等待敌情发生变化再决定进取之策。倘若有了适当时机,我怎么敢坐失良机而养患贻害呢?”梁末帝派遣使者前来向刘询问与敌决战将采取什么对策,刘回答说:“臣下没有什么奇计良谋。只要能供给我部每人百斗粮食,那么,等到粮食吃完的时候,也就把敌人打败了。”梁末帝一听,大发怒火地说:“将军留存这么多粮食,是准备治疗饥饿病吧?”接着,又派宦官前来督战。刘见此便对部将们说:“大将受权出征在外,即使是皇帝命令有的也可以不接受。对敌作战只能根据具体情况而因变制胜敌人,怎么可以脱离敌情实际而预先想定取胜之策呢。现在我分析敌人士气正盛,难以轻易战胜它。对此,诸位以为如何?”众将领听后都要求出战,刘见此情形只好沉默不语。一天,刘又把诸位将领召集到军营门前,每人给一杯黄河水,命令大家把它喝下去。众人揣摸不透刘的用意,有的遵命喝了,有的则推辞未喝。这时,刘大声说道:“喝一杯黄河水都困难成这样,滔滔不尽的黄河流水能把它一下喝完吗?”众将听后脸色骤变。这时,李存勖派兵迫近梁军营门挑战,刘仍然坚守不战。其后,梁末帝又多次派人催促刘出战,刘无奈,只好亲率万人进攻晋军营阵,俘虏了不少晋兵。可是,不一会,李存勖率领大军赶到,刘见晋军来势迅猛,便不战而退。其后梁、晋双方又激战于故元城,梁军在晋王李存勖和大将李嗣源、李存审所部的奋力夹击之下,惨遭失败,刘本人幸免南逃。
九九好战
本篇旨在阐述穷兵黩武的严重危害性,以告诫执政掌权者应慎重发动战事。历史经验证明,穷兵黩武的危害性极大,不仅会造成生产被破坏、财力枯竭、经济崩溃,而且还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死亡、民怨沸腾的社会危机,最终则必然导致民族衰落、国家灭亡的严重后果。所以,发动战争是不得已而采用的手段,是政治、外交努力失败后的行为,是政治的继续。当军事实力、综合国力足够强大,只有自己有足够抵御战争的国防实力,才能够达到自己的政治、经济目的,采取战争的手段解决矛盾,在人类的历史上屡见不鲜。所以,只有自己有足够抵御战争的国防实力,才能够避免遭受战争的蹂躏。须知,和平来源于威慑,平衡来源于力量。
【原文】
夫兵①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实不获已而用之。不可以国之大,民之众,尽锐征伐,争战不止,终至败亡,悔无所追。然兵犹火也,弗戢,将有自焚之患。黩武穷兵,祸不旋踵②。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③。”
【意译】
军队是最厉害的杀人凶器,战争是违背道德的暴力行为,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能使用。不能因为国大民众多,就可以一味动用军队征战讨伐,争夺不止。如果这样做,最终总是要失败,追悔不及。用兵就像玩火一样,不收敛就会自焚。穷兵黩武,灾祸就不远了。《司马法》指出;“国家虽然强大,好战必然败亡。”
【原例】
隋之炀帝,国非不大,民非不众,嗜武好战,日寻干戈,征伐不休,及事变兵败辽城,祸起萧墙,岂不为后世笑乎?吁,为人君者,可不慎哉!
(自《隋书·炀帝纪》和《资治通鉴·隋纪五》)
【译文】
隋朝在炀帝杨广统治时期,国家并非不强大,人口并非不众多,然而,由于杨广嗜好武力与战争,不断寻衅用兵,征战无休无止,等到战争态势突变而出征高丽的隋军兵败辽东城下的时候,国内的祸乱由此而接连发生(最终导致炀帝及其隋王朝丧身灭国的可悲下场)。这难道不为后世人所耻笑吗?唉!身为国君的人,怎可不慎重战事啊!
一00忘战
本篇旨在着重阐述和平时期加强战备工作的必要性。历史证明:让一个国家和民族最可怕的,不是经济技术及武器装备的落后,而是由于和平麻痹带来的国防意识的淡漠,并导致国家发展停滞不前。
和平时期,一个国家的国防建设,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因为越是相对和平时期,人们的国防意识越容易淡化,也正是这种和平时期国防观念的淡化,才往往埋下战时惨败、亡国灭种的祸根。居安思危不仅是弱小民族和国家,在面临战争直接威胁时需要高度重视,即使是强大的国家,在一时看不到战争威胁的时候,也需要高度重视。
众所周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法国、苏联等国家,在当时均属强国、大国之列,但由于缺少对德国法西斯缺少应有的警惕,从而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灾难。同样,美国缺少对战争问题应有的警惕,招致珍珠港的重大损失。
【原文】
凡安不忘危,治不忘乱,圣人之深戒也。天下无事,不可废武;虑有弗周,无以捍御。必须内修文德,外严武备,怀柔远人,戒不虞也。四时讲武之礼,所以示国不忘战;不忘战者,教民不离习兵也。法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①。”
【意译】
居安不可忘记危难,治世不能忘记战乱,这是圣人的深刻告诫。天下和平无事的时候,绝不能废弃武备,如果考虑不周,遇战就不能御敌。所以,必须内修文德,外严武备,虽然要用仁德教育周边部族,但武备也不能松懈。一年四季要讲习武备,以表明国家没有忘记战备;不忘记战备工作,是为了教育民众不丢掉习兵练武的意识。《司马法》指出:“天下虽然安宁,忘记战争是十分危险的。”
【原例】
唐玄宗时,承平日久,毁戈牧马,罢将销兵,国不知备,民不知战。及安史之乱,仓卒变生于不图,文士不足以为将,市人不足以为战,而神器几危,旧物几失。吁,战岂可忘乎哉!
(自《旧唐书·玄宗本纪》和《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二》)
【译文】
唐玄宗李隆基统治后期,由于国家长期处于和平环境,逐渐失去战争警惕性,因而出现废毁武器、放牧战马、罢除将领、削减军队的问题,致使国家不知加强战备,人民不懂怎样作战。等到“安史之乱”突然爆发于人们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文官不堪充当将领指挥打仗,百姓不堪充当武士对敌作战,以致国家政权几乎崩溃,大好河山几乎沦丧。唉!战备难道可以忘掉吗?
战例点评之十柏举之战
时间:公元前506年
地点:小别(山名,今湖北黄冈地区大崎山)至大别(今湖北境大别山脉)、柏举(今湖北麻城东北)、清发水(今湖北安陆境西涢水)、雍澨地区(今湖北京山西南)、郢(今湖北荆州江陵区)
将帅:吴国:阖闾、伍子胥、孙武、夫概楚国:囊瓦、沈尹戌
兵力:吴军:3万楚军:约计20万
结果:吴军深入楚境,11天行军转战350余公里,以3万之众经5次连续作战,击破楚国约20万大军,以寡敌众,以少胜多,进而攻破楚都城郢。经此一战,楚国统一天下的战略企图从此化为泡影。柏举之战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一次罕见的、成功的远程连续进攻作战的范例。
一、作战背景
自周敬王(公元523年)五年吴王阖闾即位后,吴、楚争夺江淮霸权的斗争,转入吴国掌握战略主动的新阶段。
吴军采取分师轮番扰楚“,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误之”的“疲楚误楚”策略,把吴军分为三支,分别在大别山以东的楚国边境不同的方向,轮番出击。将大举攻击改为在吴楚边界上实行机动性战略进攻,分别于公元前511年至公元前506年的6年间,吴军分别攻楚国的潜(今安徽霍山东北)、六(今安徽六安县)、夷(今安徽亳县东北),楚军出救,吴军撤走;转而围攻弦(今河南息县南);楚军出救,吴军又退走。吴军不断骚扰打击楚军,同时麻痹了对手,诱使其发生判断错误,松懈必要的警惕,这便是有名的“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战术。如此你居我扰,你出我退,出没不定,使楚军顾此失彼,锐气大减,楚军疲于奔命达6年之久,战斗力大为削弱;又因吴军忽南忽北的小规模攻击,给楚造成吴不会大举攻楚的错觉,也难于判定吴军的进攻方向,为此后吴攻楚创造了条件。
越一直是吴争霸中原的潜在对手,自公元前544年越首次参加了以楚为首的攻吴作战后,就从未中断对吴的敌视和挑衅,成为吴伐楚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