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传递,有时肢体接触要比语言快得多,深沉得多,也真实得多。无言交流,比说一万亲啊爱啊的有效值都高。苏彩娥抽出手,用手绢在潘解放的额头、眼睛、鼻子上擦着。情感的爆发,使她一时难以控制,她突然伏下身,双手捧着潘解放的脸,把两片薄如花瓣的唇送到潘解放嘴上。潘解放笨拙的嘴里傈含着一块又滑又甜的糖。就像小时候苏彩娥给他糖吃一样。苏彩娥口里含着一块糖,舍不得自己全吃下,也舍不得让潘解放全吃下。而是放在嘴里漱一会,再用舌头送到潘解放嘴里。潘解放漱一会,再用舌头送到苏彩娥嘴里,两人轮流着把一块糖享受完。
两人亲吻着,身体的距离越来越近。潘解放胸部俅被弹簧敲击了一下,苏彩娥怀中邓两个软中带硬的东西把他击醉了。潘解放傻了似的坐在板凳上。
其实,潘解放对苏彩娥身体是熟悉的,甚至她身体某个部位有个痦子他都清楚。五六岁在一块儿玩过家家,一块到河里洗澡玩水,都脱得一丝不挂。潘解放从小失去爹妈,不知道两口子怎样在一头睡觉。与苏彩娥玩过家家装两口子时,苏彩娥就学着爹妈睡觉时的姿势教潘解放脱光了衣裳两人搂着在一起睡。这才是真正的两小无猜。如今长大了,为什么苏彩娥的身体变得这么神奇,这么珍贵,这么让人陶醉,这么有吸引力?潘解放一时解答不出来。
这就是初恋,两人回家后都一夜没睡着,一闭上眼,对方的模样就在眼前闪现。潘解放还遗了精。老天爷拉着苏彩娥的手,虽然找不回当年的感觉,却触动了他那根记忆的神经,鼓荡起丝丝缕缕的热。
老天爷听到刚才苏彩娥说齐三多辞职的话,对齐三多的猜疑减去了一半,气也消了不少。于是说:“你刚才说的我觉摸着也可能是实话。咱们俩好长时间没拉拉知心话了,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尽情地说吧。”
苏彩娥别过脸去,冷冷地说:“你对我这个样,有什么可说的。”
老天爷说:“咱不谈选举的事。谈谈我们的过去……。”
“过去,”苏彩娥打断老天爷的话。冷笑一声“你还想着过去?”
老天爷说:“我们过去的青少年时代,天天在一起,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多好啊。”
苏彩娥吸了口气说:“邵个时候,你叫潘解放不叫老天爷。你想想,咱俩一起踏过多少次幸福的门槛,为什么不能一同跨进这个门?”
老天爷说:“我知道,几十年来咱俩总是绊绊磕磕走不到一起,都怨我。”苏彩娥抽出已经被潘解放握得出汗的手说:“你现在不是村干部啦,应该回回头想想走过的路,也应该想想今后的路怎么走。”
苏彩娥转身走出去。
老天爷目送着苏彩娥远去的背影,痴痴地站在那里。
五
潘解放和苏彩娥心里谁也没有真正忘掉过谁。几十年绊绊磕磕地走不到一起,是姻缘不到,还是人为的过错,抑或是社会的原因造成?也许都有点吧。
那个月光昏黄的夜晚苏彩娥与潘解放在青年活动室里初次亲吻之后,两颗年轻的心缘两堆燃烧着干柴的火,越来越旺。邵年代有一首时兴的歌,里面有两歌词潘解放最爱唱: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每唱到这里,他就会想起苏彩娥。
潘解放在青年工作经验交流会上,受到公社领导的表扬,回家后,劲头更足了,他组织成立了学雷锋青年小组,专为群众做好事。又成立了青年生产突击队,三秋会战、农田建设带领青年打头阵。扫盲工作扩大了范围,办起中老年社员扫盲班,苏彩娥根据班次每天晚上轮流上课。
苏彩娥晚上下了课,等扫盲班的社员都走完,她就到青年活动室去找潘解放。两人一起谈学《毛选》的体会,一起谈生产谈工作。苏彩娥把平时读书碰到的生字记下来请教潘解放。潘解放送给她一本小词典,教她学会查字典。潘解放不忙的时候,两人一起到河边小路上散步聊天。若是两人一天见不着面,心里空落落地产生一种饥饿感。这大约是青年男女在热恋过程中没经过肉体接触之前一种必然的情感反应,也是******导致的两性吸引现象。
深秋的夜晚,一弯冷月一只蓝色的眼睛挂在潘解放和苏彩娥的头顶上,随着他俩的脚步移动着。潘解放拉着苏彩娥的手沿着河边随意地向山上溜达。这条河是经山谷中泉水沙石冲刷而成,川白沙河。潺潺的流水在静静的夜色中如琴似弦。树上的夜鸟扑扑弄弄地飞着叫着。潘解放边走边向苏彩娥讲述公社团委布置的今冬明春工作任务和自己的打算。如何围绕党的中心任务开展团的工作。潘解放讲得头头是道、苏彩娥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走到山脚下,慢慢停住脚步,在一块裸露的卧牛石上坐,下。对面村庄是一幅浓墨重泼的写意画,月光下的河水流淌着一片片晬银。潘解放感叹着:“多美的夜色啊!”
苏彩娥想起潘解放爱读唐诗,平时也爱写点小诗口就问:“想写诗吗?”
潘解放说:“诗是劳动成果的结晶。我们要用劳动来谱写一首最美最好的诗。我最近搞了个治水方案,老支书已送给公社水利站,今冬明春计划在山下闸一座水库。水库建成后全村几千亩山岚土地就成了水浇田。那时候,我们村就变成山上水果飘香,山下粮食满仓,库中鱼跃虾跳,船在波中摇荡的美丽景观。咱俩到水库里一块儿摇摇船,撒撒网,你说这不是天成的诗句吗?”
苏彩娥说:“看把你美的,好像马上要实现了似的。”
潘解放学着伟人的腔调说:“我们的目标一定会实现,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
两人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
一阵山风吹来勇彩娥身子剧烈抖了一下。
潘解放:“冷吗?”苏彩娥:“夜里的山风硬邦邦的。”潘解放伸手把苏彩娥搂过来。
苏彩娥顺势把头放在潘解放的肩膀上。
这次是潘解放主动了。歪过头去亲吻苏彩娥,苏彩娥温柔地配合着。潘解放一只手伸进苏彩娥的内衣里,寻找着那次在他胸前留下的带有弹性感觉的东西。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只有两颗心缘两只对头相撞的野兔,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咚咚的响声。潘解放像一只贪吃的猫,嘴忙手也忙。邵只右手交替着在两只圆软的乳房上抚摸。激情到了巅峰的男人,满足的不只是两只乳房。潘解放轻轻地把苏彩娥压倒在卧牛石上。苏彩娥意识到潘解放想干什么。这不是小时候过家家,也不是一种玩笑。这是一种要为此负责为此付出一定代价的行为。苏彩娥把潘解放推开,守住了最后这道防线。
苏彩娥说:“解放,你不是说我们年轻人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吗?”
潘解放说:“彩娥姐,我们俩……”
“我们俩也不能离大格。”苏彩娥打断潘解放的话又说,“别忘了,你现在是团支部书记。等到应该给你的那一天,我把一切都给你。”
潘解放熄灭了燃烧起来的欲火,尊重了苏彩娥的意见。
白沙水库工程一入冬就开始了。大队成立了水库工程指挥部,党支部决定由潘解放任指挥带队施工。邵时搞工程没有机械,全靠车推人抬,锤敲钻凿。工地上红旗飘飘,歌声嘹亮。“愚公移山,改造中国”和“上夼大地无冬天,地冻三尺照样干”的标语口号激励着人们的斗志。民工们跟着潘解放在工地上统一食宿。苏彩娥带着几个中年妇女担着水挑着饭一天三顿往工地上送。
苏彩娥每天来工地送饭都想方设法去见潘解放一面。,她看到潘解放嘴唇爆裂,嗓子沙哑,本来颧骨就高,这会显得更高更瘦了。只有那双大眼睛仍然炯炯放光。
苏彩娥心痛地说不出口,送饭时带来几个熟鸡蛋偷偷地塞进他的兜里。
一冬一春的苦干,水库建成了。
经镇水利技术员测定,总库容达到四十万立方,兴利库容也在三十万立方以上。水库水位高于农田,山下面的土地可以通过渠道自流灌溉。放水浇地那天,村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男女老少,欢歌笑语,气氛热烈。
白红水库是潘解放的杰作,它改变了上夼村的自然面貌,也改变了潘解放在领导和社员心目中的地位。这是他以后任村支书和成为上夼村天爷的前提条件。
假如潘解放不是这么积极肯干,绩,他就不会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假如潘解放没有这么大的业新来的党委书记也不可能这么快了解潘解放,更不可能把闺女许配给他。如果潘解放不与党委书记周云霄的女儿周玉茹确定婚姻关系,苏彩娥也不会另嫁他乡,两人就留不下今天的遗憾。
人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家庭成分决定着人们的幸福和痛苦,决定着人们的生存和死亡。没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开始对青年还讲“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随着“****风暴”的来临,就成了家庭成分决定论。上学、当兵、工作、提干、谈对象成分不好的向后稍,靠边站。苏彩娥的父亲苏忠昌是老中农,人老实吝啬,与东邻西舍不犯来往。村里人到他家借农具、粮食,很少有人借出来,为此得罪了不少人。1966年开春,队长派他去耕地,吃了一冬干草的老牛根本拉不动犁。耕了一天坷垃地,第二天早晨那头牛就爬不起来了。贫农出身的二巴勾平时懒油滑皮,不过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见苏忠昌刚卖了猪,就去借钱,苏忠昌没借给他,他便怀恨在心。跑到队长家里举报他,说苏忠昌赶着牛耕地,不走就打,牛就是被他打瘫的。队长也是贫农出身,他觉得二巴勾说得有道理,好好的牛怎么在苏忠昌手里耕了一天地就瘫了呢?“牛是农民的宝贝”,领袖都说过。老中农虽然比富农地主差一点,也有反动的一面,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这是老中农破坏集体财产的具体表现。晚上开社员会时,队长先叫苏忠昌交代问题,然后组织社员对他进行揭发批判。
苏忠昌气得回家喝了农药,多亏抢救及时,才保住了生命,从此落下了咯血症。
那年代遇到这种事心字头上一把刀忍过去就算了,越寻死灭活的事越大。最后队长给他定了个“破坏集体财产,畏罪自杀不成”的口头结论。这件事在村里影响极大,对苏彩娥的精神打击也很大。家庭出身的差别,动摇了苏彩娥追求潘解放的信心。当她听到潘福庆保媒把党委书记的女儿周玉茹介绍给潘解放时在家里大哭场,忍痛提出与潘解放分手。后来,姑姑把她介绍给山东头村的中农社员王二石。
王二石是个石匠人老实厚道,不在团不在党,天天跟石头打上跟婆婆在家学花,什么红卫兵大字报,什么青年团员活动,她都不管不问。她不想再你在娘家样跟着潘解放没白没黑地瞎呼呼。老中农就是老中农,老老实实地干好活就是老中农的本分。她所追求的是做一个贤妻良母。
人的命,天注定。苏彩娥做了六七年的贤妻,始终没有当上良母。苏彩娥开始认为自己有病,到处求医问药,花了不少钱,毫无效果。后来经过检查才知道王二石患有不育症。良母没做成,贤妻也不叫做长。1974年春天,精神抑郁的王二石上山打石头时掉进山涧摔死。
丈夫死后不久,苏彩娥又听到周玉茹死亡的消息,她为周玉茹难过了一阵子,也暗暗挂念着潘解放。
苏彩娥与老天爷见面是在苏彩娥娘的葬礼上。1976年麦收期间,苏彩娥娘患脑溢血突然去世。老天爷不忘彩娥娘哺乳之恩,给她送去一刀纸,又给苏忠昌二十元钱办丧事。老天爷在苏彩娥娘的灵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看到苏彩娥含泪站在他的身前。对丧夫丧妇的旧情人见面,不免增添了哀怨凄凉之气。
老天爷说:“彩娥,你要节哀。要多保重。”
苏彩娥送去感激的日光,说:“解放,你也要保重自己。”
老天爷与苏彩娥泪眼对泪眼地看了一会,难过地走出门去。
苏彩娥殡葬了母亲,父亲的旧病又复发了。她不得不经常回家照顾父亲。直到她给王二石烧了三周年,告别了公婆小叔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上夼村。
苏彩娥回到上夼村,理由是照顾她多病的父亲,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心里惦念着潘解放。
苏彩娥回到了她的老二队,一起上坡干活的除了新结婚的几个媳妇外,还是邵些叔婶哥嫂。亲不亲,土上分。在一块土上生活过的人不管分别多久再回来,感情还是那样挚切笃厚。社员们同情卖奏麺。苏彩娥感到了乡亲们的温暖。
队长景书对苏彩娥更是客气热情。派活时给她派轻活,记工时给她加畔加分。休息时找她说话,问寒问暖,情真意切的。
齐景书妻子刚过世不久,是在给公公齐立贵收拾卫生时被老鼠咬破了手传染上出血热死的。去世后留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送给丈母娘抚养。齐景书一个人过日子,孤孤单单很无聊。
彩娥知道了齐景书的底细,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有意回避。齐景书差人找苏彩娥提亲时,苏彩娥以母亲刚去世不能戴孝嫁人为由,婉言谢绝。
娥心里想的是潘解放,她几次去找他都因为忙而未见上面。
老天爷也实在忙,公社开会,片里检查。村里驻着工作组,大事、小事都要明上上开会研究。有点空还要到山上地里转一转了解一下蹶产情况。老天爷很少自己在家里做饭吃。村里开着个小伙房,和工作组的人一块吃,平时来人来客,请拖拉机手耕地、电影队来村放映,也都是他陪着在小伙房里招待。大队专门安排个年轻的小媳妇在小伙房里做饭。小媳妇干净利落,饭菜做得也可口,待人热情周到,很招人喜欢。
老天爷吃饭不白吃,他把自己的口粮交到伙房里,三天一斤半粮、三角钱,让小媳妇给记着账,到期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