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春夏秋冬喻作一位美人,那么春天是天真烂漫的少女,是多姿多情的大姑娘,秋天是成熟而艳丽的贵妇,冬天是褪去装绿袄的裸美人。
寂静而闲适的冬季,清冷,空旷。一个人沉下心思细细品味冬粼霾,超凡脱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冬天的色调是素淡的。天蓝得无杂质,云白得似羽翼。夜晚,冷月当空,梦兮幻兮,高深莫测。不管月圆月缺,柔柔的光,总是那么诱人。冬天的月亮,月光洁净,如水银泼洒人间。“窗前明月光,疑是上霜。”连诗仙对冬月月光之亮都产生了怀疑。也许是空静的心在空静的环境下所产生的感官错位。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没有“人约黄昏后”的艳福。我喜欢一个在月下漫步。
清冷的月光打开你记忆的闸门。一张张清晰的底片从脑海深戡印出来。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中年的,由远及近。有幸福、痛苦、有欢乐、有哀怨、有兴奋、有叹息。几十年的人生百味对着月光反刍。
少年时,在月下捉迷藏,到野地里看鬼火,在河边捉玩丹的狐狸;青年时,吃忆苦饭,唱天上布满星,参加批斗父亲的批判会;中年时,责任田里与妻子割小麦、收玉米……
月光是灵感的催发剂。我喜欢在月下背诵古人描写明月的诗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寒月上东岭,冷冷疏根竹”;“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背着背着,诗的意境,散文的佳句,小说的人物情节随着激情一同迸发出来。
月光是情绪的调节剂。失落、痛苦、烦闷、懊恼在融融月光的催化下,缓缓地减轻、消逝。村中一位妙龄女子,因恋爱波折生轻生之念,月光下持农药瓶来到河边,当昂头欲饮之际,猛然见月亮的笑脸,仿佛听到月亮的笑声,她痴痴地环视周围,见自己那苗条的身影正投在冰上的月亮之中。她被美感打动,说了声,为什么要为别人去死呢?遂摔碎药瓶,回家焚香烧纸叩拜月神。
雪是冬天的衣裳。片片雪花飘飘扬扬从天上降落,如同上帝女儿下凡,舒袂展袖,翩翩起舞。此时此刻,若仰脖张臂,将雪花拥抱于怀,心底便产生一种快感和如人仙境的美感。历史上有多少名人对雪赋诗,又有多少人以雪赋之诗成为名家。
伟人******当年望着满天雪景,诗兴大发,豪情满怀,写下了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名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读着这振奋人心的诗句,望着窗外“大如席”的雪花,沏一杯崂山绿茶或烫一壶即墨老酒,室内热气蒸腾,余香缭绕。饮酒品茶,飘然如仙,这将是一种怎样的美!
及至雪停,天地一片银白。大雪盖灰蒙尘,滤污除秽,在这方洁净的世界里,吸口气是邓么爽邓么甜。走出屋子,与孩子一起,雪地上看雪景,培雪人,滚雪球,找回年轻时的欢乐,实有一种“不知老之将至”之感。
冰是冬的生命。
有人说雪是舞动着的梅,冰是睡着的水。古诗云:
“御苑雪开琼树,龙堂冰作瑶池。”冬把水制成冰,铸成玉,锁住了波翻浪卷的河湾库塘,创造出冰清玉洁的世界。雁去鹤来。一群群白天鹅迎着寒冷落在河塘库面上,时而嘴啄薄冰,时而昂然长鸣,喊出冬天最美的诗。
库塘河湾是一个天然的滑冰场、,青年男女们,身着各色运动服,脚蹬名牌滑冰鞋,腰间挂着P3、P4,兜里提着饮料牛奶,在茫茫冰面上,或牵或抱,花样百出,滑出一道浪漫多情的风景线。与他们相比,年轻时我们没有冰鞋,也没有音乐,穿着母亲纳的布底鞋,在冰上滑跑。我们还自制了一种冰橇。找一块木板,底下钉两根弇,穿下面钉上铁片。手握两把铁锥,或立或坐,扎冰滑行。一边滑一边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虽没有如今青年们那种浪漫情调,也不失勃勃朝气。
滑冰是一种快乐,听冰下流水更是一种享受。小河是大地的静脉,水是大地的血液。伏身冰上,贴耳细听冰下流水,如琴如弦,如泣如诉。这优美的旋律和不息的流水使我受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的启示,也生发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的感慨。
树是冬的裸像。
谢了花落了叶的树木,就像脱光衣服的人。裸露的枝干暴露出全身的秘密。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没有两棵完全相同的树。千人千模样,万树万形状,千姿百态,各有特色。枝杆挺拔的如威风凛凛的将军;身背弯曲的似孱弱佝偻的老人;枝条垂挂的如同披发的少女;扭腰歪脖的好像跳舞唱歌的明星;表皮细腻的宣示着年轻的魅力;满身伤疤皲裂的述说着岁月的沧桑。喳喳叫的喜鹊在树顶上修补它的老巢,为明年的生儿育女忙忙碌碌;吱吱闹的麻雀树叶一样飞上落下,闲不住嘴也闲不住腿。写生素描的难得有这些不花钱的裸体模特。手持画笔在捕捉着艺术的灵感。恋人们情人们忘了“一叶障目”,这个成语,青春的热力在双唇相吻中蒸腾着爱的气流。
树木也有自己的圣诞节日,那就是雾凇的日子。它们穿上银光闪闪的节日盛装,被夸张了的肢体娇姣柔美,太阳一出,满身放射出水晶般七色光环。我漫步在雾气氤氲中,让这自然之气,滋养着心性,祛除着沉沉暮气。
阳光为它们脱去银装,一枝耀眼的红梅从青松背后伸向空中,又为冬之美增添了一分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