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白胡子老人慢慢地走近汉子阿尼,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又走回原地,若无其事。
妞妞问:“阿尼,阿尼,怎么样啦?”
瞬间,阿尼整个人都变青了,从脸面到指甲,像长了一层青苔。阿尼说:“嘿嘿,你终于……你终于喊我的名字……不叫我呆子了……我好冷,好痒!”说话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角往下滴,浑身不停地颤抖。
妞妞一看,不禁哭出声来:“我以后都叫你名字,不叫你呆子,你要挺住!这是地蚕之毒,即使我现在能动,也解不了,要我娘……”
黑胡子瞪了她一眼:“不要在这喊爹喊娘的,看老夫的!”
黑胡子逆着白胡子的方向,也绕了阿尼一圈,走回原地,对白胡子说:“老四啊,我们三年一比,三年前你用这地蚕之毒,怎么今天你还用啊,别以为你略加变化我就看不出来,你看,刚才连这女娃娃都能看出你的路数,这样比还有意思吗?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吗?”
经他这一转,阿尼身上的青色果然渐渐地褪去。妞妞破涕为笑:“你好了?你好了吗?”
阿尼一笑,说:“好了。没事了。”
白胡子满脸慈祥地说:“不急不急,我看你这性子比老三还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说完,白胡子再次移步向前,这一次他走得很慢,背着手,仿佛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宝,脸上喜气洋洋。
阿尼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白胡子老人一步步地逼近,看着他一脸的笑吟吟,渐渐地感觉到一股热气,从脚底板开始蒸腾,迅速越过双腿、小腹、胸口,直扑脑门,整个人就如置身蒸笼之中一般。
阿尼激烈地喘息着,问:“妞妞,这叫什么毒……是不是蒸笼毒啊?好热……好热……热死我了……头好痛!”
妞妞:“呜呜……我不懂……”
黑胡子哈哈大笑:“什么蒸笼毒,这是断愁之毒,一蒸骨髓,二蒸愁肠,三蒸见阎王,老四,我说得可对?哈哈……”
白胡子捻须一笑:“那你就按断愁之毒去解呀,解呀!你答应人家女娃娃不伤性命,我倒想看看这小子死不死!”
黑胡子一听,登时笑不出来。他凝神看了又看,又笑了:“哈哈,哈哈,老四,你休想吓唬我!”说着,他纵身飞起,掠过阿尼头顶。阿尼动弹不得只觉得一个黑影从头顶飞过,黑胡子已经站到他的背后,一股寒气直袭他的后背,沿着督脉直上头顶。
一寒一热两股气流,就如同两条毒蛇盘踞在阿尼体内,左冲右突,相互交织。阿尼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一会流汗一会发抖,再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阿尼哆嗦着说:“妞妞……我这世上再没别的亲人了……就你对我好……我们在羊圈中相识……我忘了告诉你……你的身上有一股迷人的气味……像冬天晒过的棉被,又像刚刚收下来的玉米……玉米……妞妞我看到好多蝴蝶……飞来又飞去……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
妞妞也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你们两个老不死,有这样比试的吗?!”
白胡子说:“你看你,把人家小两口搞成这样,你想以毒攻毒,结果变成毒上加毒,现在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法。你如果能解得了这寒热交织的两毒,我梅四就认输了!”
黑胡子围着阿尼,急得团团转:“这又热又寒,非热非寒,如何下手?小兄弟,你能顶住这寒热二毒,没有登时毙命,已经天生异秉。你要顶住,容我想想办法,我想想……除非是洛美骨文上的‘洗毒咒’!”
阿尼像要说话,一口气缓不过来,竟晕死过去。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号角声,三长二短。
白胡子:“老五!不好,总坛示警,应该是棕衣术士来攻!这人是救不了的,他能挨到现在,已经是万幸,活是活不成了,今年我们的比试算是平局了!千万别误了大事!”
黑胡子长叹一声:“小兄弟,算是我欠你一条命了!如果你能活下来,我收你做弟子,传你衣钵!”
白胡子:“你这个时候还这样幽默!走吧,迟了就不是一条命,而是你我二人脖子上的脑袋!”
妞妞喊:“喂,我不能动,他也不能动,你不能这样就走了啊……”
两人身影飘动,已消失在树林深处。只听着晨风呼呼地吹,树叶沙沙地响,荒草凄凄,河水无声。
两个人都动弹不得,阿尼悠悠转醒,看到妞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温暖。阿尼干咳了两声,说:“别担心,我死不了,我能耐奇寒,也能耐酷热,我爹说了,寒热之毒弄不死我,只是要解毒……”
妞妞:“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动弹,只能受这种煎熬,我宁可死了好!”
“我现在要动得了就好了,可以吹曲子给你听,你就不闷了。”
“谁要听你的曲子,都是你的笛子惹的祸,人家好好的在下棋你吵什么呀,我现在只想起来走路,只想自由!”
两个人在绿水青树之间躺了很久,妞妞突然开口:“我有一个谎言,和一个诺言,你想要哪一个?”
阿尼想了想说:“谎言。”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把它当谎言,那它就是最真实的。”
“鸵鸟!你难道还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嘛!”
“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
又躺了很久,日近中午。妞妞说:“肚子饿了,又动不了,你说你背过书,不如背一段来听听吧,躺着多无聊!”
“背什么呢?”
“随便吧。”
“嗯,背我爹教得最熟的吧!”
“好!”
“纯纯乎祖窍之中,以运河车之功,行进退之法。若是微阳初动,只可以意引而归壶,不可遽转河车。无水行火,水愈枯竭而火如炎烈;而当引天一之水,而降此真阳之气。从内肾过下桥,由尾闾夹脊双关上于玉枕,直至泥丸之宫,务使神冲气,气冲形,熏蒸百体,会合三家……”
“停停停!你说你爹教你背书,就背着些?”
“就这些啊,怎么啦?”
“你知道这些是啥吗?”
“不知道。”
“这是内功心法。”
“什么心法?”
“等等!我问你,可有一处是‘洗毒咒’?”
“嗯……有啊,第三章,洗毒咒。你怎么知道?‘洗毒之咒,引三神之水,洗百脉之结。一呼水生,一吸火聚。再吸再呼,火腾水起。三度交关,坎离相济。吸七呼七,周而复始。二七十四,重复不已。三七二一,三复功毕。九九八一,纯阳至极。运行三百,六十五气。往来无穷,周天之纪。先吸后呼,忘我真谛……导引内功,呼吸第一。无多无少,不徐不疾。气不可凑,志不可移。亦不可馁,无过不及。出入不闻,定气调息……入手起功,漫用呼吸。未纳菁英,先吐浊积。一吐一纳,生新去余。行至坐身,乃用呼吸。学成之后,清浊分析。初势既毕,呼吸如式。恐有浊碍,酌量追逼。一图数图,多寡不拘。俟浊尽净,呼吸随及。纯清无浊,功起即起……’”
阿尼一口气将洗毒咒尽数背出,妞妞目瞪口呆。
妞妞说:“慢点慢点,我一句一句讲给你听,你按着里面的修习,就能把体内的毒化去!”
妞妞耐心地逐句讲解,阿尼凝神静听,依法修习,不觉天色已经向晚。妞妞问:“怎么样?”
阿尼:“胸中空无一物,如明月照大川。果真不痛了,也不痒了,只是仍然动不了。”
“这不是一般的毒,你不死已经是万幸了。”
“你也可以练啊,你能动,也能喂我吃东西啊。”
“猪!就想着吃!”
周围又静了下来。
39
金乌西坠。
在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来了很多人。就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奶奶的,昨晚也没有喝酒,怎么会一觉睡到现在?查查,你向那边!你……你,就你,向那边!你向这边,其余的跟我走,沿着河边找!我看你是放屁,这荒山野地里,哪来什么笛音,我看你小子是听到风刮屁股的声音吧!就爱疑神疑鬼!愣什么?搜啊!”
其他人也跟着吆喝:“抓贼咯——”
阿尼和妞妞暗自叫苦:这不是马捕头吗?这个时候来,还真要命!
很快的,有人发现了他们:“马捕头,这里有一男一女!”
“有女的?漂亮不?”马捕头一脸淫笑地走近,“老子昨晚什么都没干就睡过去了,好久没尝新,今晚一定要……嘿嘿……”
马捕头挺着那个酒糟鼻走过来。妞妞瞪了阿尼一眼:“大善人,这下满意了吧?不杀他,看今晚……今晚他不你拿去喂虫子!”
阿尼苦笑一下:“我也没想会这样……他今晚好像要对你……”
“你还说!这下完了!”妞妞急得快哭出来。
马捕头左看右看,大喜叫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那小子么?哈哈!绑了绑了!小妞,你今晚就跟我啦,黑是黑了点,但还挺标致,有前有后,丰乳细腰……嘻嘻……今晚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的快乐!”他大手一挥,对着手下说:“带走!男的关到地牢里去,严加看管,派人去跟两位长老禀报,就说人已经抓到了!女的嘛……带到我房间里去!”
妞妞:“自从在羊圈里被你压那一下,就没有过好运气!一直倒霉到现在!”
阿尼:“你这能怪我吗?眼看咱们就要被分开了,你还不伤感一下!”
妞妞:“伤感个屁!你自己想办法活命吧……我今晚……”
阿尼:“你今晚真要跟他……”
妞妞:“放你的狗屁吧你!我身上带着一百多种毒药,虽然我现在动弹不得,杀不了人;但只要有一口气,我就能毒死自己!你自己好好活着……我娘说,爱一个人,是一种冒险。”
阿尼转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妞妞:“爱……没说什么!我那么倒霉才会遇上你!你去睡吧你!”
“这么大火气?”阿尼叹了一口气说,“我爹常说,上天创造了男人是为了使他孤独,而创造女人是为了让他更孤独。”
“又来了,又来了,掉书袋了!不就是会把灵魂说成魂灵,把命运说成运命!说啊!继续说啊!一会就跟那些吃你的虫子说吧!哼!”
“妞妞,对不起,是我没本事,才把你害成这样的!下次我吹笛子给你听。”阿尼将玉笛递给她,“要不,这个笛子送给你,你无聊的时候自己吹!”
妞妞接过笛子:“死白痴!干嘛说对不起啊,你知道说对不起表示什么吗?真欠扁!不管你了!反正都要死了……好想哭,我娘说我得幸福给她看的。”
“表示什么?”
“白痴!我不跟你这白痴说话!”
“又骂?不是说不骂了?”
“不骂呆子,又没说不骂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