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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树林中,三匹马扬尘而来。马上的人没有坐着,却是站着。每匹马上站着两个小孩,一共六个,年龄大概十一二岁,身着黄衣,一条黑腰带束在腰间,背上挂着长剑。茶药蛋一见,不禁说了一句:真好看!
三匹马穿过墨树林,来到童阿瘦眼前,六个小孩双双翻身下马,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动作非常自然。童阿瘦倒退了一步,将木头和茶叶蛋两个少年拉到自己身后,如同一只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
木头见六个小男孩站的地方,正是六合方位,心中暗暗吃惊,心想童阿瘦刚和冷黑衣动过手,现在疲惫不堪,信心大损,如果来的真是高手,莫说要保护自己和茶叶蛋,他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此时,又有两匹马绕过了墨树林,慢悠悠地走过来。左边是一个书生,摇头晃脑,寒冬天气积雪正厚,他手中却拿着一把折扇,坐在马上一扇一扇。右边是一匹红枣马,上面坐着那个人和书生正好相反,面无表情,也穿着一袭黄衣,五十岁上下,一缕黑须,皮肤看起来很干燥,带着丝丝皱纹,但眉宇间有一股飒爽傲气。
书生说话了,他摇着折扇说:“哪一个是王子啊,自动站出来,哦——怎么一会打扮成小和尚,一会又打扮成小乞丐,衣衫褴褛,我都认不出来,你看你跑了这么远,不但把梅原六兄弟累得,还要我们天下第一剑客冒着严寒,亲自出马,安的什么心啊!”
书生一开口,木头就知道这书生并不是书生,尖声尖气,显然是一个宫中的太监。
童阿瘦却没有去注意什么尖声尖气,他只听到了“天下第一剑客”六个字,眼睛死死地盯着马上的黄衣人。一天之内连遇两大剑客,这将是什么样的际遇?这个人难道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欧阳天楚?
但黄衣人却没有看童阿瘦,他的眼光绕过所有的人,死死地看着木头。他的目的十分明确,他要的就是这个人。
欧阳天楚终于看到了童阿瘦,他说:“是不是你死了,这个孩子就可以给我?”他伸出一个手指,指着木头。
童阿瘦答道:“将我打败,我就不管,但不等于将人交给你。”
“死和败有什么区别么?”
“死了不等于败了,但败了就没有理由活着。”
欧阳天楚冷冷一笑,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水分:“说得好!那你如何才算败了?”
“败了就是一无所有。”
“哦?那我倒应该知道,你现在都有了些什么?”
“剑和速度。”
欧阳天楚又是冷冷一笑,对那六个黄衣小孩说:“你们六兄弟听好了,要了他的剑,破了他的速度,最后让他一无所有,别去伤他的命,让他走。”
六人齐声道:“是!师父!”
童阿瘦一阵失望:“你不和我比剑?”
“这次出来我没带剑,只带了这六个孩子,他们就是我的剑。”
这时有两个黄衣孩子走到童阿瘦对面,长长一揖,道:“我二人奉师命比剑,剑分实剑、气剑、意剑,无论长短,自成境界者胜之。请!”
童阿瘦一笑:“我的剑没有什么意境,就只有一招了!”话音刚落,童阿瘦长剑出鞘,前刺,左一下右一下,快如闪电。
两个小男孩双双飘退了一步,突然一脚点地,身体急旋——左边向右旋,右边向左旋,活生生将童阿瘦的剑夹在两人中间。
童阿瘦只觉得一股力道由远而近,飞卷而来,自己一刺之力刚尽之时,长剑已经脱手。童阿瘦怔怔地站在那里,这才意识到,小男孩身上那件黄色的衣服,应该是金丝织就,刀剑不入。
两个小男孩将童阿瘦的长剑交到欧阳天楚马前:“师父,剑已经到手!”欧阳天楚却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巴掌,怒道:“一招?夺一把剑用了一招?在他拔剑的瞬间,剑就应该到手!去把,把剑还给人家。”
两个小男孩一言不发,很沮丧的样子,将长剑拿到童阿瘦面前,插在雪地里,退了下去。
两个下去,就有两个走上来,朗声道:“奉师命比速度,我们分五个回合如何?”
“都好。”
“你是右手用剑,右手我们不伤你;你的左手有五个手指,我们的左有也都有五个手指。每一个回合,你输了,砍下左手一个手指,我们输了,也各自砍下一个手指,你一个换两个,如何?”
“我童阿瘦从来不占别人便宜,一次输了,我砍两个手指,再次输了,我再砍两个手指,第三次要是输了,除了砍去最后一个手指,我这条性命也任凭处置!”童阿瘦怒火中烧,拔起雪地中的长剑。
两个小孩却道:“别!把剑插回去!闻说你的剑很快,快得看不到,那么,拔剑也应该很快。我们第一个回合是比取剑,谁先拿到你的剑,就算赢了。”童阿瘦把剑插了回去,退后几步。
茶叶蛋这时也从后面钻出来:“你们谁来喊开始都不公平,我来喊!”他站到童阿瘦和两个黄衣男孩中间,把一只手举高,用力一摔:“开……始!”刚喊完,他自己却朝着剑跑了过去。他站在他们中间,离剑却只有两步。茶叶蛋一把抓住长剑,拔出,朝童阿瘦扔去。但就在这一瞬间,茶叶蛋感到自己也飞腾了起来——那两个黄衣男孩眼看抓不到剑,将他一把提起,朝长剑投去,去势比剑还要快,要是撞在剑锋上,那也必死无疑。
童阿瘦见茶叶蛋用这种方式来帮自己,又是感激,又是恼怒!不敢接剑,却去接人,把茶叶蛋一把接下来。这样一来,长剑自然就落到两个小男孩手中。黄衣男孩又把剑送到欧阳天楚马前,欧阳天楚又是大怒:“剑性应以人性为依归,这样赢了有什么意思!”
“可是对方使诈!”两个男孩辩解道。
欧阳天楚却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巴掌:“没什么好说的,童少侠,这一回合算了平了吧!”说完,将剑扔回给童阿瘦。
童阿瘦接剑,一挥手,便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砍了下来,鲜血淋漓:“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男孩继续说:“那我们的约定是否还继续?”
“当然继续。”
“好!师父常说,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在于无念无量之间。我们虽不知道什么是无念无量,但也知道身法在剑法之先,第二回合我们比身法的快慢如何?”
“如何比法?”
“你已经受伤了,我们兄弟俩也不占你便宜,只要你动,我们就跟着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我们跟丢了,就算我们输了,条件有两个,第一不出这方圆五十步之外,第二你受了伤,所以我们只比速度,不比拳脚。师父刚才说了,人性在剑性之先。如何?”
“好!”
刚说完,童阿瘦便如一朵黑色的云朵,飘了起来。两个小男孩也如两道金光,紧跟其后,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童阿瘦肩膀上。无论童阿瘦如何挣扎,那两只手,都死死地贴在他的肩膀上。
童阿瘦突然又慢了下来,两道黄色的阳光也慢了下来;童阿瘦忽快忽慢,那两道也跟着忽快忽慢。他们缠绕在一起,就如太阳给乌云镶上了金边。
童阿瘦终于停了下来,面如死灰。两个男孩也停了下来,说了一声:“得罪了!”
欧阳天楚微微地点了点头,显然,这一次让他满意。也显然,这一次算是彻底地打败了童阿瘦。在他身边那太监也尖声尖气地说:“早就听说欧阳氏有一套独门功夫叫‘如影随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哈哈大笑。
童阿瘦见长剑举了起来,伸出左手的中指和食指。
“慢着!”木头一把抓住他的手,“童叔叔,我师叔将我托付与你,让我拜你为师,看来,他是看错人了!”
“没错,他是看错人了,我武功低微,就连一群小孩子都打不过,我又如何能当你师父呢!”
“他看错人,不是因为你的武功,而是你好强斗勇,意气用事,一点都没有为我们想想——你把一切都输光了,你用什么照顾我!你如何对得起我师叔那条手臂!”
“他的手臂能接回来,没有丢,但是我这两个指头不能留!”童阿瘦长剑一挥,还是硬生生把两个指头切了下来,“如果连砍两根手指我都不争气,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这样一来,童阿瘦的左手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手掌,连着孤零零的一只拇指,看上去极是诡异恐怖。
木头含泪为童阿瘦包扎手上的伤口。
童阿瘦接着道:“这第三个回合,我赌我的命,我赢了,你们要放这两个孩子走!”
欧阳天楚和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太监摇了摇头,欧阳天楚扭开脸,道:“好!赢了,你就带他们走吧!输了也没有人要你的命,把剑留下,做个证据,你自己离开就是。老五老六,这一回合,你们俩陪童少侠比剑,点到为止,不许伤人!”
这时旁边那个太监尖声说道:“不许伤人……那算哪门子打斗啊?国王以上宾之礼待你,让你来抓逆贼,自然是敬重你天下第一剑客的威名——你看看去抓顾如蠢的,都是小角色——国王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你能一举成功,而现在你却动什么菩萨心肠,不许伤人,还不如让我代劳!”
说毕,太监暗提了一口气。但欧阳天楚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公公为何如此看不起我那两个小徒儿,说句不该说的话,以公公的功力,也休想在三十招之内拿下我那两个不肖的徒弟呢!”说完欧阳天楚哈哈一笑,太监却哼了一声,闷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