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令】黄尘影内日衔山，赶赶赶，近长安。（下马介）驿子，快换马来。（丑接马，末放果篮，整衣介）（副净飞马上）一身汗雨四肢瘫，趱趱趱，换行鞍。
（下马介）驿子，快换马来。（丑接马，副净放果篮，与末见介）请了，长官也是进荔枝的？（末）正是。（副净）驿子，下程酒饭在那里？（丑）不曾备得。（末）也罢，我每不吃饭了，快带马来。（丑）两位爷在上，本驿只剩有一匹马，但凭那一位爷骑去就是。（副净），偌大一个渭城驿，怎么只有一匹马！快唤你那狗官来，问他驿马那里去了？（丑）若说起驿马，连年都被进荔枝的爷每骑死了。驿官没法，如今走了。（副净）既是驿官走了，只问你要。（丑指介）这棚内不是一匹马么？（末）驿子，我先到，且与我先骑了去。（副净）我海南的来路更远，还让我先骑。（末作向内介）
【恁麻郎】我只先换马，不和你斗口。（副净扯介）休恃强，惹着我动手。（末取荔枝在手介）你敢把我这荔枝乱丢！（副净取荔枝向末介）你敢把我这竹笼碎扭！（丑劝介）请罢休，免气吼，不如把这匹瘦马同骑一路走！（副净放荔枝打丑介）唗，胡说！
【前腔】我只打你、这泼腌臜死囚[12]！（末放荔枝打丑介）我也打你这放刁顽贼头！（副净）克官马嘴儿太油。（末）误上用胆儿似斗[13]。（同打介）（合）鞭乱抽，拳痛殴，打得你难捱那马自有！
【前腔】（丑叩头介）向地上连连叩头，望台下轻轻放手[14]。（末、副净）若要饶你，快换马来。（丑）马一匹驿中现有。（末、副净）再要一匹。（丑）第二匹实难补凑。（末、副净）没有只是打！（丑）且慢纽[15]，请听剖，我只得脱下衣裳与你权当酒！
（脱衣介）（末）谁要你这衣裳！（副净作看衣、披在身上介）也罢，赶路要紧。我原骑了那马，前站换去。（取果上马，重唱前“一路里”二句跑下）（末）快换马来我骑。（丑）马在此。（末取果上马，重唱前“巴得个”三句跑下）（丑吊场）咳，杨娘娘，杨娘娘，只为这几个荔枝呵！
铁关金锁彻明开，崔液
黄纸初飞敕字回[16]。元稹
驿骑鞭声砉流电[17]，李郢
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
注 释
[1]离支：即荔枝。
[2]涪（fú）州：今四川涪陵。
[3]也么：有声无义的语气助词。
[4]流年与五星：“流年”、“五星”都是古代星相学术语。流年，一年所行的运；五星，金、木、水、火、土，星相家根据一个人出生时所值的星位，来推算他的禄命。
[5]铁口：自夸算命很准。
[6]鬼门：即古门，舞台上演员的出入口。
[7]地方：地保。
[8]福：即万福，妇女向人敛袵致敬。
[9]做一家儿：做夫妻。
[10]诨：打诨，调笑。
[11]马膫（diǎo）：马屌，牡马的生殖器。
[12]泼腌臢（ā zā）：肮脏。
[13]上：皇上。
[14]台下：对官长的尊称。意思近于“阁下”。
[15]纽：即扭，扭打。
[16]黄纸：唐代用黄麻纸写的皇帝敕令。
[17]砉（huā）：形容动作迅疾。
第六出舞盘
【仙吕 引子】【奉时春】（生引二内侍、丑随上）山静风微昼漏长，映殿角火云千丈。紫气东来[1]，瑶池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2]。
朕同妃子避暑骊山。今当六月朔日，乃是妃子诞辰。特设宴在长生殿中，与他称庆，并奏《霓裳》新曲。高力士，传旨后宫，宣娘娘上殿。（丑）领旨。（向内传介）（内应“领旨”介）（旦盛妆，引老旦、贴上）
【唐多令】日影耀椒房，花枝弄绮窗，门悬小帨赭罗黄[3]。绣得文鸾成一对，高傍着五云翔。
（见介）臣妾杨氏见驾。愿陛下万岁，万万岁！（生）也妃子同之。（旦坐介）（生）紫云深处婺光明[4]，（旦）带露灵桃倚日荣。（老旦、贴）岁岁花前人不老，（丑合）长生殿里庆长生。（生）今日妃子初度[5]，寡人特设长生之宴，同为竟日之欢。（旦）薄命生辰，荷蒙天宠。愿为陛下进千秋万岁之觞。（丑）酒到。（旦拜，献生酒，生答赐，旦跪饮，叩头呼“万岁”，坐介）（生）
【高平 过曲】【八仙会蓬海】【八声甘州】风薰日朗，看一叶阶蓂摇动炎光[6]。华筵初启，南山遥映霞觞。【玩仙灯】（合）果合欢桃生千岁，花并蒂莲开十丈[7]。【月上海棠】宜欢赏，恰好殿号长生，境齐蓬阆。
（小生扮内监，捧表上）“手捧金花红榜子，齐来宝殿祝千秋。”（见介）启万岁爷、娘娘，国舅杨丞相，同韩、虢、秦三国夫人，献上寿礼贺笺，在外朝贺。（丑取笺送生看介）（生）生受他每。丞相免行礼，回朝办事。三国夫人，候朕同娘娘回宫筵宴。（小生）领旨。（下）（净扮内监捧荔枝、黄袱盖上）“正逢瑶圃十秋宴[8]，进到炎州十八娘[9]。”（见介）启万岁爷，涪州、海南贡进鲜荔枝在此。（生）取上来。（丑接荔枝去袱，送上介）（生）妃子，朕因你爱食此果，特敕地方飞驰进贡。今日寿宴初开，佳果适至，当为妃子再进一觞。（旦）万岁！（生）宫娥每，进酒。（老、贴进酒介）（旦）
【杯底庆长生】【倾杯序】【换头】盈筐，佳果香，幸黄封[10]，远敕来川广。爱他浓染红绡，薄裹晶丸[11]，入手清芬，沁齿甘凉。【长生导引】（合）便火枣交梨应让[12]，只合来万岁台前，千秋筵上，伴瑶池阿母进琼浆[13]。
高力士，传旨李龟年，押梨园子弟上殿承应。（丑）领旨。（向内传介）（末引外、净、副净、丑各锦衣、花帽，应“领旨”上）“红牙待拍筝排柱[14]，催着红罗上舞筵，换戴柘枝新帽子[15]，随班行到御阶前。”（见介）乐工李龟年，押领梨园子弟，叩见万岁爷、娘娘。（生）李龟年，《霓裳》散序昨已奏过，《羽衣》第二叠可曾演熟[16]？（末）演熟了。（生）用心去奏。（末）领旨。（起介）（暗下）（旦）妾启陛下，此曲散序六奏，止有歇拍而无流拍[17]。中序六奏，有流拍而无促拍，其时未有舞态[18]。
【八仙会蓬海】【换头】只是悠扬，声情俊爽。要停住彩云飞绕虹梁[19]。至羽衣三叠，名曰饰奏[20]。一声一字，都将舞态含藏。其间有慢声，有缠声，有衮声[21]，应清圆骊珠一串；有入破，有摊破，有出破[22]，合袅娜氍毹千状[23]；还有花犯，有道和，有傍拍，有间拍，有催拍，有偷拍[24]，多音响，皆与慢舞相生，缓歌交畅。
（生）妃子所言，曲尽歌舞之蕴。（旦）妾制有翠盘一面，请试舞其中，以博天颜一笑。（生）妃子妙舞，寡人从未得见。永新、念奴，可同郑观音、谢阿蛮伏侍娘娘，上翠盘来者。（老、贴）领旨。（旦起福介）告退更衣。“整顿衣裳重结束[25]，一身飞上翠盘中。”（引老、贴下）（生）高力士，传旨李龟年，领梨园子弟按谱奏乐。朕亲以羯鼓节之[26]。（丑）领旨。（向内传介）（生起更衣，末、众在场内作乐介）（场上设翠盘，旦花冠、白绣袍、璎珞、锦云肩、翠袖、大红舞裙，老、贴同净、副净扮郑观音、谢阿蛮，各舞衣、白袍，执五彩霓旌、孔雀云扇，密遮旦簇上翠盘介）（乐止，旌扇徐开，旦立盘中舞，老、贴、净、副唱，丑跪捧鼓，生上坐击鼓，众在场内打细十番合介）
【羽衣第二叠】【画眉序】罗绮合花光，一朵红云自空漾[27]。【皂罗袍】看霓旌四绕，乱落天香。【醉太平】安详，徐开扇影露明妆。【白练序】浑一似天仙，月中飞降。（合）轻扬，彩袖张，向翡翠盘中显伎长。【应时明近】飘然来又往，宛迎风菡萏，【双赤子】翩翻叶上。举袂向空如欲去，乍回身侧度无方。（急舞介）【画眉儿】盘旋跌宕，花枝招飐柳枝扬，凤影高骞鸾影翔[28]。【拗芝麻】体态娇难状，天风吹起众乐缤纷响。【小桃红】冰弦玉柱声嘹亮，鸾笙象管音飘荡，【花药栏】恰合着羯鼓低昂。按新腔，度新腔，【怕春归】袅金裙齐作留仙想[29]。（生住鼓，丑携去介）【古轮台】舞住敛霞裳，（朝上拜介）重低颡，山呼万岁拜君王[30]。
（老、贴、净、副扶旦下盘介）（净、副暗下）（生起，前携旦介）妙哉，舞也！逸态横生，浓姿百出。宛若风回雪，恍如飞燕游龙，真独擅千秋矣。宫娥们，看酒来，待朕与妃子把杯。（老、贴奉酒，生擎杯介）
【千秋舞霓裳】【千秋岁】把金觞，含笑微微向，请一点点檀口轻尝。（付旦介）休得留残，休得留残，酬谢你舞怯腰肢劳攘[31]。（旦接杯谢介）万岁！【舞霓裳】亲颁玉酝恩波广，惟惭庸劣怎承当！（生看旦介）俺仔细看他模样，只这持杯处，有万种风流殢人肠。
（生）朕有鸳鸯万金锦十匹，丽水紫磨金步摇一事[32]，聊作缠头[33]。（出香囊介）还有自佩瑞龙脑八宝锦香囊一枚，解来助卿舞佩。（旦接香囊谢介）万岁。（生携旦行介）
【尾声】（生）霓裳妙舞千秋赏，合助千秋祝未央[34]。（旦）徼幸杀亲沐君恩透体香。
（生）长生秘殿倚青苍，吴融
（旦）玉醴还分献寿觞。张说
（生）饮罢更怜双袖舞，韩
（旦）满身新带五云香。曹唐
注 释
[1]紫气东来：相传函谷关吏尹喜看见有紫气从东方过来，知道要有“真人”出现，果然遇到了欲出关的老子。
[2]瑶池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传说西王母住在瑶池。她来看汉武帝时，先有青鸟飞来报信。
[3]帨（shuì）：佩巾。
[4]紫云深处婺光明：喻贵妃在宫庭里得宠，并含有祝贺之意。婺光，女宿（一个星座）的亮光。
[5]初度：生日。
[6]蓂：蓂荚，生在阶前。
[7]果合欢桃生千岁，花并蒂莲开十丈：两个果结在一起，即一个果实有两个果仁，叫合欢果，这里指桃子；两朵花开在一个蒂上，叫并蒂花，这里指莲花。
[8]正逢瑶圃千秋宴：瑶圃，传说是仙人住的地方，这里指宫殿；千秋宴，指贵妃的寿筵。
[9]炎州十八娘：炎州，南方；十八娘，著名荔枝品种。
[10]黄封：这里指黄袱包裹。
[11]浓染红绡，薄裹晶丸：红绡，指荔枝的果皮：晶丸，指鲜荔枝的白色果肉。
[12]火枣、交梨：道教所说的仙果。
[13]瑶池阿母：西王母，借喻贵妃。
[14]筝排柱：筝，乐器，有十三根弦线固定在小柱上。排柱，演奏前调弦的动作。
[15]柘（zhé）枝：柘枝的色素所染成的黄颜色，是乐人帽子的颜色。
[16]叠：即遍，也即下文所说“六奏”的奏。
[17]歇拍：歇拍及下文提到的流拍、促拍都是用来表明节拍速度的古代音乐术语。
[18]其时未有舞态：《霓裳羽衣》中序已有舞态，剧中这个说法不知何据。
[19]飞绕虹梁：形容乐声悠扬，余音绕梁。
[20]饰奏：据现存文献，《霓裳羽衣》第三大段不叫“饰奏”。
[21][22][24]慢声、缠声、衮声，入破、摊破、出破，花犯、道和、傍拍、间拍、催拍、偷拍等都是古代音乐术语。
[23]氍毹：地毯。全句形容地毯上演员的舞态。
[25]结束：穿戴起来。
[26]羯鼓：羯鼓，一种乐器，从羯族传来。据载唐明皇长于演奏此乐器。
[27]一朵红云自空漾：指贵妃。以下两曲都用来描写她的舞态。
[28]高骞（qiān）：高飞。骞，飞举。
[29]齐作留仙想：据说有赵飞燕有一次舞蹈时，几乎乘风飞去，汉成帝叫左右拖住她的裙子。这条裙子被称为留仙裙。
[30]山呼：高呼万岁，祝颂皇帝。据说汉武帝登嵩山，臣下听见空中有呼“万岁”的声音三次。
[31]劳攘：辛苦。
[32]一事：一件。丽水紫磨金，最好的金子。丽水，即金沙江。
[33]缠头：赏给歌伎的财物。
[34]未央：没有完，这里是祝福长寿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