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在尼姑庵里的日子虽是粗茶淡饭,但是她心里的烦恼少了,晨起时听师太参佛,傍晚时再和几个临时遇着的姑娘一起四下走走,心渐渐放宽了,身子反而丰腴了不少。所以,当听到沈澄心带来消息说要她回去,对沈如意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今天回去不是送死又是什么?她心里虽然万般地不愿意,没奈何现实摆在面前,只得提着小包袱强撑着含泪回了家去。
眼看快到掌灯时分了,沈如意还没有到家,沈家老小不由地都急了,沈澄心是担心姐姐在路上出事。沈秀才则是怕到手的银子打水漂了,心烦气躁之下不由地更加恨上了这个多事的小女儿,他细细地想了一圈,忽然斜睨着眼睛冷哼道:“你自己说说你把你姐姐弄哪里去了,到了这会儿了还没人影?不会是你贪恋苏家的钱财,想弄走你姐姐自己出嫁吧?”
沈澄心本是站在门槛边朝外探头,听得沈秀才的埋怨转回头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到底是谁贪财,这可不是爹爹说了算,现在只消到屋子里去搜罗一圈,看看谁藏着的银子多,事情自然就见分晓了。”
沈秀才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转开视线,他刚从苏家敲诈了五百两来,如今在水澄镇也算是小有财富了,听得这句话就不做声了,只要女儿能风风光光地抬进苏家,别说是苏家,凭他是个天皇老子,也休想再从他手里将银子挖走。
天色大黑了,沈如意才期期艾艾地到了家,沈澄心正和沈何氏拉拉扯扯,沈澄心想出门去寻姐姐,沈何氏扒拉着沈澄心的袖子哭道:“都这样的天色了,你怎好出门去?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澄心挣脱不得,脱口而出道:“我又不是那千金小姐,平时也没少见什么人,现在哪里就有那么多的穷讲究了。”
沈何氏心头一颤,手上拉扯的力道就小了,“是为娘的对不住你们,哪有姑娘家的日日出门去做活的。”言罢,更加下了决心,死死地抱住沈澄心哭道:“我再不能这般糊涂了,这是在害你啊!你日后可还怎么嫁人。”
沈澄心很郁闷,晚上七点左右出门在外,这在现代是多正常的事情啊。但今时不同往日,少不得遂了沈何氏的意,于是软语安慰了沈何氏,拿眼睛瞅着沈秀才道:“爹爹,你可是七尺男儿,是家里的主心骨,现在我们娘儿两可都靠你了。”
“哼。”沈秀才扔了粒花生米进嘴里,虽然百般不愿意出门,但一想到大女儿要真有个三张两短,可还怎么和苏家交代?
一家人正僵持,沈如意就到了门外,全家都松了口气,沈何氏过去一把抱住了沈如意哭哭啼啼起来,“你这几日都跑哪儿去了?明日就是要出嫁的人了,这样疯跑,这要是日后传了出去,日后在婆家可还怎么立足?”
沈如意淡然的笑笑,任凭沈何氏哭够了才去厨下烧水洗了个澡,回到屋内睡下。沈澄心偷懒打了井水,随意洗了个冷水脸,冻得直打哆嗦,回屋内掀起沈如意的被窝,一骨碌钻进去,口内直嚷嚷着冷。
沈如意失笑,拢着妹妹的手到嘴边呵气,又替妹妹拉紧肩膀处的被子,笑道:“灶膛内还有热水呢,怎么不用?”
沈澄心自然知道,只是刚才路过东厢耳房,看见沈何氏正伺候了沈秀才洗漱完,晓得沈秀才一准将热水都用尽了,沈何氏自然是没分的。可怜沈何氏寒冬腊月的还要去有钱人家地方做苦工,时日一长就留了冻疮,这冻疮虽不是大病,也甚是折磨人,白日里天气一热就发痒,晚间温度一低就又红肿破皮了。
沈澄心毕竟是婴儿穿,这么多年来沈何氏含辛茹苦地带着长大,她又不是白眼狼,看着难免过意不去。沈何氏是个没嘴的葫芦,苦了累了也不吭一声,这会儿就是冻疮再折磨人,看天色已晚,一准也就将就着用了凉水。
沈澄心心内明白,就特意洗了井水,很多事情,她不说,但是她都记得都明白。就像现在对沈何氏,她虽然很不认同、甚至以现代人的角度来讲,是看不起沈何氏的懦弱无知,但是沈何氏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沈如意见妹妹良久都不回答,便以为妹妹是在为她担心,安慰道:“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命由天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澄心回过神来,捂着姐姐的脸颊,眨眨眼睛道:“那可不一定,山人自有妙计。”说着便细细地说起来,沈如意听得直摇头,断然拒绝道:“万万不可,那苏家那么有钱却向我们家提亲,这事情本来就蹊跷,嫁过去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祸事呢。我再怎么不愿意嫁,怎么好把妹妹拖下水。”
沈澄心心内轻叹一声,劝解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姐姐不愿意嫁是因为有了心上人,而对于我来讲却不同。人总要过日子的,与其嫁给哪个不识字的放牛郎,每日前言不搭后语的过日子,倒不如试上一试,姐姐就当是全了妹妹我的心愿吧。”
沈如意蹙着眉间思索,沈澄心伸出手轻轻抚平姐姐的眉头,将心内的打算一一说了出来。沈如意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
到了第二日,宋媒婆和全福妇人早早地赶来替新娘子梳洗打扮,沈澄心恭恭敬敬请了到堂内喝茶,哭着哀求道:“奴和姐姐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姐姐要嫁人了,奴心里不舍,还请两位妈妈通融,让奴和娘亲为姐姐梳洗一番,有什么不妥的再叨扰两位妈妈。”说着将多年攒下的几个银裸子塞到宋媒婆和全福妇人手里。
宋媒婆收了银子入手,心道天色尚早,便顺水推舟地笑道:“无妨,老身在这里坐坐,姑娘自去吧,只是别耽误了时辰便可。”全福妇人便也依着宋媒婆行事。
到了约莫下午一点,宋媒婆心想已经时间差不多了,正要上前敲门。沈何氏并几个邻居从桃花树下挖了尘封的女儿酒来,顺道招呼了宋媒婆一声。这宋媒婆一贪财,二贪杯,心道只喝一小口解馋而已,不会误事的,岂料酒杯一到嘴边便舍不得放下,又有那不懂事的大汉吆喝着助兴,她便一直喝到醉醺醺的睡了过去。
全福妇人本是依着宋媒婆的指示行事的,如今宋媒婆一醉,她竟也脑子糊涂地在一边继续喝茶,反正天塌了有宋媒婆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