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五年,文选郎中陈云等人被属吏揭发,都被罢官入狱。吏部尚书深知黄孔昭廉洁,把他调到文选司,九年提升为郎中。按照惯例,文选郎中大多闭门谢客。黄孔昭说:“国家选用人才,好比富足人家蓄积粮食。粮食如果不平常蓄积,饥荒时怎么能够接济?人才不预先储备,用人时怎么能满足需要呢?如果闭门谢客,那从哪里了解发现天下的人才俊杰呢!”由官府回到家中,遇有来客,黄孔昭都以礼相待,并留意寻访人才,随时记住。在除授官职时,依据才能的高下分别派往难于治理的地方和容易治理的地方任职。因此选拔任用公平合理。如果有人以私利求情,都予以拒绝。有一次与吏部尚书尹旻争论,惹得尹旻大怒,顺手推翻了桌子。黄孔昭垂手站立,等他息怒了,接着又陈述自己的观点。尹旻也相信黄孔昭诚信正直。尹旻和通政使谈伦关系亲密,想任用他为吏部侍郎,黄孔昭坚持认为不可以。尹旻还是用了谈伦,后来谈伦果然垮台。尹旻想推荐老朋友担任巡抚,黄孔昭不同意。这个人进京拜谒黄孔昭,直至双膝跪下求情。黄孔昭更加鄙视他。尹旻命令推举,黄孔昭说:“他所缺少的,正是大臣的体统。”尹旻只好对这个人说:“黄君不离开选曹,你是得不到升迁的了。”
黄孔昭担任文选郎中满了9年时间,才升为右通政。又过了好久,调任南京工部右侍郎。有10多处官地被权门大户侵占,黄孔昭奏请,全部收回了这些官地。奉诏命荐举方面大臣,黄孔昭荐举了知府樊莹、佥事章懋,两人后来都成为名臣。主管银库的郎官把几千两盈余的银子进奉给黄孔昭,结果被呵斥而退出。有人挖地挖出了一只古鼎,黄孔昭马上命工匠刻上“文庙”二字,把古鼎送到文庙中。不多久宦官权贵想把古鼎进献朝廷,看见古鼎刻有“文庙”二字才算了。
四贤之一王与龄
王与龄,字受甫,宁乡①人。嘉靖八年进士。授苏州推官。入为户部主事,调吏部,进员外郎。二十一年迁文选郎中②。澄清铨叙,所推荐皆廉静老成。大学士翟銮为礼部主事张惟一求吏部,严嵩为监生钱可教求东阳知县,俱书抵与龄。与龄偕员外郎吴伯亨,主事李大魁、周铁,白之尚书许赞,具疏以闻。言:“平时请属甚多。臣等违抗,积罪如山。非圣明覆庇,则二权奸主于中,群鹰犬和于外,臣等不为前选郎王嘉宾之斥,得为近日御史谢瑜之罢,幸矣。”疏入,銮言惟一资望应迁。嵩抵无致书事,请逮可教讯治,因言:“圣明日览奏章,革弊奸悉宸断。而赞等妄意臣辈为之,借以修怨。然赞柔良,第受制所属耳。”帝方信嵩,又见疏中引嘉宾、瑜事,遂发怒。切责赞,除与龄名,伯亨等俱调外。给事中周怡论之,廷杖系狱。御史徐宗鲁等亦以为言,皆夺俸。自是,诸司以与龄为戒,无复敢与嵩抗。
与龄既罢,锦衣遣使侦其装,襆被③外无长物,称叹而去。里居,角巾躬稼圃,翛然④自得。郡人为作《平阳四贤诗》美之。四贤者,尚书韩文、陶琰、张润及与龄也。
《明史·王与龄传》
【注释】
①宁乡:县名。今属湖南省。
②文选郎中:明代吏部文选清吏司主官。职掌官吏班秩迁升、改调之事。
③襆(fú)被:用包袱包扎衣被。
④翛(xiāo)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
【译文】
王与龄,字受甫,是宁乡县人。于嘉靖八年考取进士。授任苏州府推官。入朝任户部主事,改调吏部,升为员外郎。二十一年升为文选郎中。所掌官吏班秩迁升面貌一新,他所推荐选拔的人都廉洁清正,老成稳重。
大学士翟銮为礼部主事张惟一求吏部职位,严嵩为监生钱可教求任东阳知县,请托书信都送到王与龄这里来了。王与龄偕同员外郎吴伯亨,主事李大魁、周铁,报告了尚书许赞,又上疏奏报朝廷,说:“平时私人托请很多。臣等进行抵制没有办理,罪过积怨如同山积。如果不是圣上庇佑,那么两大权奸和他们的鹰犬爪牙里应外合,臣等不像前选郎王嘉宾那样被贬斥,而能像近日御史谢瑜那样被免职,也就是幸运了。”上疏奏进,翟銮说张惟一按资历声望应当升迁。严嵩绝口否认给王与龄写过信,请求逮捕钱可教审讯,并说:“圣上每天亲览奏章,革除弊害惩治奸邪悉听圣断。而许赞等错认为是臣等处理这些国政大事,因此而结下怨仇。而许赞为人软弱善良,他只是受下属摆布。”皇上正宠信严嵩,又见上疏中引述了王嘉宾、谢瑜两人的事,于是发怒。严厉斥责许赞,王与龄被免官,昊伯亨等都由朝廷调往地方任职。对于此事给事中周怡提出了意见,在殿廷杖打,并把他关进监狱。御史徐宗鲁等也都站出来说话,都被削夺俸禄。从此之后,各司都以王与龄为鉴戒,没有人再胆敢与严嵩对抗。
王与龄罢官之后,锦衣卫派人侦探他的行装,除了一包衣物之外别无它物,这几个人又称赞又叹息,就走了。王与龄平常家居,头戴角巾,亲自种菜,悠然自得。郡中有人撰写《平阳四贤诗》赞美他。四贤,指尚书韩文、陶琰、张润和王与龄四人。
崇祯试臣
(崇祯)十一年(1638年)六月,帝将增置阁臣,出御中极殿,召廷臣七十余人亲试之。发策言:“年来天灾频仍,今夏旱益甚,金星昼见五旬,四月山西大雪。朝廷腹心耳目臣,务避嫌怨。有司举劾,情贿关其心。克期平贼无功,而剿兵难撤。外敌生心,边饷日绌。民贫既甚,正供犹艰。有司侵削百方,如火益热。若何处置得宜,禁戢有法,卿等悉心以对。”会天大雨,诸臣面对后,漏已深,终考者止三十七人。顾帝意已前定,特假是为名耳。居数日,改国祥礼部尚书,与杨嗣昌、方逢年、蔡国用、范复粹俱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时刘宇亮为首辅,傅冠、薛国观次之,又骤增国祥等五人。国观、嗣昌最用事。国祥委蛇①其间,自守而已。明年四月召对,无一言。帝传谕责国祥缄默,大负委任。国祥遂乞休去。
《明史·程国祥传》
【注释】
①委蛇(wēi yí):随便应付。
【译文】
崇祯十一年六月,皇上打算增置阁臣,移驾中极殿,召集了朝臣70多人亲自策试。皇上出的策题说:“近年来天灾接连不断,今年夏天干旱更加严重,金星白天出现接连有50天,四月山西降大雪。朝廷心腹耳目之臣,都只求避开嫌疑。有关机构举发劾奏,人情贿赂又从中打通关节。派军队限期讨平贼寇却不见成功,派出的军队又难于撤回。外敌屡欲侵犯,军饷日渐不足。人民贫困至极,基本的生活很难保证。官府千方百计搜刮掠夺,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何令行禁止、处置得宜,卿等细心回答。”不巧天下大雨,众臣当面回答以后,夜已深,参加完考试的只剩37人。不过增选的阁臣皇上心中早已确定,只是借策试为名罢了。过了几天,改授程国祥礼部尚书,与杨嗣昌、方逢年、蔡国用、范复粹一起都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当时刘宇亮为首辅,傅冠、薛国观为次,又一下增加了程国祥等5人为阁臣。这些阁臣当中薛国观、杨嗣昌最专权用事。程国祥在其中随便应付,自保其身而已。第二年四月皇上召见程国祥,要他面奏答问,他竟一言不发。皇上传下谕旨责备程国祥闭口沉默,辜负了阁臣重任。程国祥无奈请求辞职而去。
茹太素二三事
茹太素,泽州①人。洪武三年乡举,上书称旨,授监察御史。六年擢四川按察使②,以平允称。七年五月召为刑部侍郎,上言:“自中书省内外百司,听御史、按察使检举,而御史台未有定考,宜令守院御史一体察核。磨勘司官吏数少,难以检核天下钱粮,请增置若干员,各分为科。在外省卫,凡会议军民事,各不相合,致稽廷,请用按察司一员纠正。”帝皆从之。明年,坐累降刑部主事,陈时务累万言。太祖令中书郎王敏诵而听之。中言才能之士,数年来幸存者百无一二,今所任率迂儒俗吏。言多忤触。帝怒,召太素面诘③,杖于朝。次夕,复于宫中令人诵得其可行者四事,慨然曰:“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欲其切于情事。文词太多,便至荧听。太素所陈,五百余言可尽耳。”因令中书定奏对式,俾陈得失者无繁文。摘太素疏中可行者下所司,帝自序其首,颁示中外。
《明史·茹太素传》
【注释】
①泽州:治所在今山西省晋城县。
②按察使:官名,明初为各省提刑按察使司的长官,主管一省的司法。
③诘(jié):诘问,即责问。
【译文】
茹太素,是泽州人。洪武三年乡举,上书很合皇上之意,授任监察御史。洪武六年升任四川按察使,执法以平正允当着称。七年五月召进京任刑部侍郎,上奏说:“自中书省到中央地方各官吏机构,都由御史、按察使检举举劾,而御史台没有定期考核,宜令守院御史统一考核。磨勘司官吏人数少,难以检查核实天下钱粮,请求增设若干员额,分为各科理事。各行省卫所,每当一起商议民政军务,意见不统一,以致许多事搁置拖延,请用按察司一位官员从中协调纠正。”太祖对这些建议予以接受。第二年,因事牵连降任刑部主事,有一次上书陈述时务上万字。太祖命中书郎王敏读给自己听。上书中说,有才学能力之士,近几年来侥幸留下来的一百个中没有一两个,现在所任用的大多是迂儒俗吏。上书中的话大多刺耳。太祖还未听完就勃然大怒,命人把茹太素叫来当面责问,并在朝廷上痛打了一顿。第二天晚上,又在宫中叫人读给他听,才听到了上书中的主题,建议了四件事,太祖慨然而叹,说:“做国君难,做臣子不容易。朕要求直言进谏,就是要直截了当,切于情事。文词太多,听起来不得要领。茹太素所陈述的意见,五百多字就可以说清楚。”于是命中书省规定进言的要求,使批评政事得失提建议的人不要文字啰嗦。并摘录茹太素上书中可行的建议批转有关部门付诸施行,太祖还在批件前面亲自写了一篇序,颁发全国,让大家都明白。
虎狼王邦奇
锦衣革职旗校王邦奇屡乞复职,(安)磐言:“邦奇等在正德①世,贪饕②搏噬,有若虎狼。其捕奸盗也,或以一人而牵十余人,或以一家而连数十家,锻炼狱词,付之司寇③,谓之‘铸铜板’。其缉妖言也,或用番役四出搜愚民诡异之书,或购奸僧潜行诱愚民弥勒之教,然后从而掩之,无有解脱,谓之‘种妖言’。数十年内,死者填狱,生者冤号。今不追正其罪,使得保首领,亦已幸矣,尚敢肆然无忌,屡渎天听,何为者哉。且陛下收已涣之人心,奠将危之国脉,实在登极一诏。若使此辈攘臂一朝坏之,则奸人环立蜂起,堤防溃决,不知所纪极矣。宜严究治,绝祸源。”帝不能从。其后邦奇卒为大厉如磐言。
《明史·安磐传》
【注释】
①正德:明武宗年号(1506-1521年)。
②饕(tāo):贪财;贪食。
③司寇:官名。周代置,掌管刑狱、纠察等事。此处代指刑部。
【译文】
锦衣卫革职旗校王邦奇多次请求复职,安磐上奏说:“王邦奇等人在正德朝之时,贪残酷烈,如虎狼一般,他们抓捕奸盗,或者因一个人而牵涉十几人,或者因一家而株连几十家,诬陷捏造罪状供词,交付刑部审讯,称之为‘铸铜板’。他们所谓侦缉妖言,或者用外番仆役四处出动,搜集愚民诡异奇书,或者收买奸僧暗中引诱愚民笃信佛教,然后突然把这些人逮捕,让他们无法解脱,称之为‘种妖言’。几十年来,因冤狱而死者成千上万,被囚禁被流放者鸣冤叫屈。如今没有认真追查依法治罪,而使他得以保全首级,已经便宜他了,他竟还如此肆无忌惮,向陛下要求复职,这是为什么呢?况且陛下要收已经涣散之人心,拯救濒临灭亡之国脉,关键在于即位诏书。如果让这帮家伙从中捣鬼一朝败坏,那么奸人就将环立四周,纲纪大防就如蚁穴破堤,不知要糟糕到什么地步。应当严格追究,依法治罪,铲除祸患根源。”世宗皇帝不能听从。后来王邦奇果然如安磐所言,成为大祸害。
左光斗打假
左光斗,字遗直,桐城①人。万历三十五年②进士。除中书舍人。选授御史,巡视中城。捕治吏部豪恶吏,获假印七十余,假官一百余人,辇下震悚。
《明史·左光斗传》
【注释】
①桐城:县名。今属安徽省。
②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
【译文】
左光斗,字遗直,是桐城县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考取进士,除授中书舍人。被授为御史,巡视京都城中。捕获了吏部为非作歹的官吏,查获假官印70多颗,假官100多人,京城为之震惊。
“八虎”乱政
刘瑾,兴平①人。本谈氏子,依中官刘姓者以进,冒其姓。孝宗时,坐法当死,得免。已,得侍武宗东宫。武宗即位,掌钟鼓司,与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并以旧恩得幸,人号“八虎”,而瑾尤狡狠。尝慕王振之为人,日进鹰犬、歌舞、角抵之戏,导帝微行。帝大欢乐之,渐信用瑾,进内宫监,总督团营。孝宗遗诏罢中官监枪及各城门监局,瑾皆格不行,而劝帝令内臣镇守者各贡万金。又奏置皇庄,渐增至三百余所,畿内大扰。
外廷知八人诱帝游宴,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骤谏,不听。尚书张升,给事中陶谐、胡煜、杨一瑛、张,御史王涣、赵佑,南京给事、御史李光翰、陆昆等,文章论谏,亦不听。五官监侯杨源以星变陈言,帝意颇动。健、迁等复连疏请诛瑾,户部尚书韩文率诸大臣继之。帝不得已,使司礼太监陈宽、李荣、王岳至阁,议遣瑾等居南京。三反,健等执不可。尚书许进曰:“过激将有变。”健不从。王岳者,素謇直,与太监范亨、徐智心嫉八人,具以健等语告帝,且言阁臣议是。健等方约文及诸九卿诘朝伏阙面争,而吏部尚书焦芳驰白瑾。瑾大惧,夜率永成等伏帝前环泣。帝心动,瑾因曰:“害奴等者王岳。岳结阁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是。”帝大怒,立命瑾掌司礼监,永成掌东厂,大用掌四厂,而夜收岳及亨、智充南京净军。旦日诸臣入朝,将伏阙,知事已变,于是健、迁、东阳皆求去。帝独留东阳,而令焦芳入阁,追杀岳、亨于途,箠智折臂。时正德元年②十月也。
瑾即得志,遂以事革韩文职,而杖责请留健、迁者给事中吕翀、刘菃及南京给事中戴铣等六人,御史薄彦徽等十五人。守备南京武靖伯赵承庆、府尹陆珩、尚书林瀚,皆以传翀、菃疏得罪,珩、瀚勒致仕,削承庆半禄。南京副都御史陈寿,御史陈琳、王良臣,主事王守仁,复以救铣等谪杖有差。瑾势日益张,毛举官僚细过,散布校尉,远近侦伺,使人救过不赡。因专擅威福,悉遣党阉分镇各边。叙大同功,迁擢官校至一千五百六十余人,又传旨授锦衣官数百员。《通鉴纂要》成,瑾诬诸翰林纂修官誊写不谨,皆被遣,而命文华殿书办官张骏等改誊,超拜官秩。骏由光禄卿擢礼部尚书,他授京卿者数人,装潢匠役悉授官。创用枷法,给事中吉时,御史王时中,郎中刘绎、张玮、尚宝卿顾璿,副使姚祥,参议吴廷举等,并摭小过,枷濒死,始释而戍之。其余枷死者无数。锦衣狱徽纟墨相属。恶锦衣佥事牟斌善亲狱囚,杖而锢之。府丞周玺、五官监候杨源杖至死。源初以星变陈言,罪瑾者也。瑾每奏事,必侦帝为戏弄时。帝厌之,亟麾去曰:“吾用若何事,乃溷我!”自此遂专决,不复白。
……时东厂、西厂缉事人四出,道路惶惧。瑾复立内行厂,尤酷烈,中人以微法,无得全者。又悉逐京师客佣,令寡妇尽嫁,丧不葬者焚之,辇下汹汹几致乱。都给事中许天锡欲劾瑾,惧弗克,怀疏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