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是瞎眼狗儿,不认主。你去问问,少爷的大名谁敢说一个不字,你妈的不自量力。”这少男说着就要动手。
杨苍急三火四,大步流星地追了过来。他什么也没说,用手扯住这小青年的衣领,狠狠地骂了句:“你祖宗个粪球球!”
那青年挣了挣却没有挣脱,反骂道:“快松手!老子是岔路子武班的徒弟,也会个三拳两脚。谁敢掴老爷一指!”?杨苍望望这个不自量力的青年,装做害怕他大有一望虎生畏的样子,他立刻松了手。他对于静说:“跟我回去吧,我还有好多好多的饼子。”
于静愣愣地看着杨苍,似有好多话要说,又难于起齿。她能对一个陌路的好心人说个啥呀?说她的不幸,说她的身世和遭际吗?
杨苍对这种女人特别同情。他的大姐就是被一个国民党的有权有势的官员强迫做妾,她不从那老朽,与之拼搏。后来毁了身,由于精神的打击,她失去了正,的思维能力,?最后死于毒药。那以后,杨苍就对整个国民。恨之入骨,决心要抱私仇,要为姐姐报不白之冤!他虽满身的十八般武艺,却几次行动,几次失败,后来他杀了一个国民党的小排长,便逃到关外来了。未能给姐姐报仇雪恨,他认识到单靠那种侠客式的报效国家,是不可能的,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孤独而渺小呀。后来,他报着极大的信心投奔了苗可秀,参加了铁血军。
“跟我走吧。”杨苍恳切地对于静说,“你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别见外。”
于静用力点了点头。她跟着杨苍又回到了黄家大院。于静忽然不走了,她指着赵明力那破败潦倒的小茅房,凄凄怯怯地问:“那可就是赵明力的家吗?”
杨苍心中一惊:她怎么会知道赵明力的名字呢?他们怎么会认识,一定有什么关系?他不再想,看了一眼破烂不堪的矮小茅屋,说:“是啊,你怎么会认识赵明力呢?”
于静轻轻地点点头,颤抖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她哽住了。杨苍正无可奈何的时候,于静崩发出一句炸弹般的话语:“他是我的丈夫,赵明力是我孩子他爸!我对不起他,我把孩子给领丢了。”她又抽泣起来。
“是男的吗?”
“是啊!呜”
“多大?”
“不到一周岁。”
哎呀!总裁拾到的孩子一定是赵明力的儿子,一定是的,决不会错。人们还把他当了马大伦的儿子,这太冤枉啊!杨苍髙兴地叫道:
“大姐,跟我走吧!我领你去见赵明力和你丢失的儿子。”于是,杨苍就领着于静直奔龙凤岭而去……
现在,龙凤洞里一片喜气洋洋。赵明力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赵明力的妻子回归到了他的怀抱,儿子也死里逃生,真可谓双喜临门,从天而降。
洞内。于静解开衣襟,在喂孩子奶。孩子如饥似渴,用力地吮吸着。赵明力坐在她母子二人身旁,咧着厚唇,傻呆呆、痴呵呵地憨笑着。幸福在冲击着失散离别已久的夫妻俩。这团聚,来得很突然。
现在,苗可秀的脸上也漾溢出幸福的光泽。他对他们夫妻说:“我代表铁血军向你们夫妻祝贺,愿你们幸福愉快。总参,我准备和杨苍下山走一趟。”
赵明力兴奋地说:“总裁,有时候也抽空回家去看看大嫂吧,总不能扔下老不管呢。”
刘壮飞走进来,对苗可秀说:“总裁,我领二十个人就够了。我们这些人将开辟蚰岩西部山区,在那里发动力量,与你们紧密配合,共同抗日。我们也要为中华联合国献力量。”“好!”苗可秀拍着刘壮飞的肩旁说,“我们互通有无,两地遥相接应,彼此彼此。”
“总裁,我准备把我的贴身智星杨建留给你。我们准备现在就出发。”刘壮飞说。
苗可秀与刘壮飞紧紧握手作别。
不长时间,苗可秀等人,目送着刘壮飞等人走下龙凤岭。大个子杨建跟在后边,挥泪作别……刘壮飞走后,苗可秀与杨苍两人也下了龙凤岭……
整个山上都在为总参夫妇相逢而欢呼雀跃。赵明力更是悲喜交加,他把小儿子牢牢地抱在怀里。他站在洞内旋舞着,把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还落了泪。孩子,爸爸差一点将你的头砍下来!他娘的马大伦,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于静哭肿了眼睛,两只有神的大眼如同干涸了的两眼枯井,没有泪儿可流。她柔声地对赵明力说:“赵明力,我连累了你。我把这个孩子还给你,可我见不得人了,我——”
赵明力打断她的话:“别说了!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还是想跟队伍走?”
“我被马大伦抢了去,跟了他一年多,可我怎么还有脸见你”
“我们再也不能分离了,我决不嫌弃你。”他们俩坐在石凳上,紧紧地靠在一起,眷恋地依偎着。
就在这时候,高实求贼头贼脑地闯了进来。赵明力夫妻二人沉缅于爱情的幸福之中,而根本没有发现高实求。他们在感情的波涛中陶醉。赵明力缓缓的一回头,见高实求站在洞口,睁着嫉妒的套环眼往这边看。
于静也往这边看看,她不禁浑身哆嗦起来。这不是马大伦的外甥吗?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曾与马大伦的二婆鬼混,打得火热;也曾对她于静下过诱钩,无耐,于静并不买账,使他对于静恨之入骨。于静抱紧孩子,对赵明力说:“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人,是野兽是畜牲,他是马大伦的外甥,快把他抓起来。”
赵明力不觉一愣,随将跳起来,扑向高实求。高实求往旁一闪,冷冷地讥笑了几声,同时掏出手枪对准了赵明力。髙实求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那已控制全盘局势的主动者的姿态,令赵明力夫妻恼火。
“没想到吧?我的总参二哥,我就是马司令的亲外甥。既然你的老婆认只我,我也就不可能在这儿呆下去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你收留我上山,也得放我下山,不然的话,我也就不讲情面了。我的枪口对着你,只要你敢反抗,我的枪一响,明年的这一天,我来纪念你的周年。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猫虎两淸。”
赵明力瞪着怒目,斜视着高实求那黑洞洞的枪口。那枪口将有多深,将有多么黑暗,将会产生什么凶残的后果?
于静把怀里的孩子放到石凳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赵明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赵明力与髙实求都有刹那间的愕然!高实求要先发制人,控制局势。
“一句话关生关死,你到底放我不放?快说!”髙实求冲过来。
赵明力猛地从于静身后冲出来,对准高实求的前额就是拳。高实求也身手不凡,他猛一弯?,赵明力好险来个倒栽冲。髙实求反过握枪的手就要勾动扳机。于静扑过来,把高实求拿枪的手紧紧握住,死死不放,并狠狠地咬了高实求一口。“砰”的一声枪响,于静晃了几晃,便倒下来了。她安详地躺在洞壁的石阶斜坡上。一股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她的额头流泻出来。
正在高实求愣神的当儿,赵明力飞起一脚,踢掉了对方的枪,手枪甩出好远。高实求在匆忙中从身后抽出匕首,他举起雪亮的匕首,迈着马步,一点一点地向赵明力逼进;赵明力一点一点地后退着。
听到枪响铁血军的战士们全往指挥部里冲。首先进来的是愣柱子,而后拥进来许许多多的战士,他们把髙实求按倒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拉出洞外。
战士们纷纷问是怎么回事,高实求是干什么的。赵明力陷入极悲伤极悲伤的包围中,泪水模糊,他吞吞吐吐地讲着,却说不详细,他步屐踉跄地回到洞内,把妻子于静抱在怀中。于静头上的血已新渐凝稠了,沾到赵明力的前胸。秋凤沉默地抱起哇哇啼哭的婴儿。
洞外边。愣柱子手提长戟,三步变做两步,他冲到高实求面前。他的双眼红得会烫人!
“姓高的,你好狠心好残忍!总参刚刚与妻子团圆,你就下了黑手,让那小孩成了无娘儿。今天,”愣柱子近乎喊天,“我要替二哥报丸啊一!”他用长戟,对准髙实求的前胸部,狠狠的,狠狠的一下子,戳了进去,心窝被穿透。他拔出长戟时,髙实求狂声惨叫中,倒下去了,他的罪恶灵魂归了夕阴。
赵明力的心情不可言状,刚刚与妻子团聚,可谁会想到,这一见面,竟是永远的诀别啊!妻子闭上了苦涩干淡的眼睛,安然地长眠于他的怀中。
赵明力抱着于静,一步一步地走出洞去。秋凤抱着孩子跟在后边,愣柱子等人,也跟了出来。赵明力抱着去世的妻子,走到岳母的坟旁,轻轻地把她放下心说:“你们母女二人又见面了,在阴世间见面了。”……
龙凤岭平坦的斜坡旁,一派浓荫。在那开始脱落花瓣的映山红丛中,人们筒简单单地把于静安葬了。葬礼没什么仪式,又不那么隆重,但气氛却很沉闷压抑,人们的心情却不那么平静。
赵明力把下唇咬出了血斑,他一声不哼地站在于静的坟头,久久伫立。
天阴了,刮起了小南风。黄海的暖湿水汽,凝结成强大的气团爬过重重髙山,来到了龙凤岭。乌云覆压着天空,空气的流动迟缓了。天空中麻麻洒洒的下起了牛毛细雨,雨水浇打在大地上,大地又增添了生机;雨水浇洒在树木冠丛中,树木冠丛洗去了尘染,一派生机;雨水浇在禾苗与小草上,禾苗与小草抖起神来,清晰而精爽。这春雨,滋润着大地的万物。这雨水不分轻重地浇灌在赵明力的头顶上,使他感到心中阵阵发冷,不寒而栗。赵明力任凭雨水的洗刷,如同顽石,仍站着不动。就这么久久地,久久地站着…
不知什么时候,愣柱子走到赵明力身后,轻声说:“总参,二哥!我们攻打虎沟山吧!杀了马大伦,要给二嫂报仇雪恨!”赵明力如同木偶,仍傲立在那母女坟旁。他比愣往更恨马大伦,可他明白:当前醆首要的敌人是日本人,而不是马大伦。总裁曾说过遇事要三思,决不能感情用事。为了报个人私仇,而把队伍损失于不顾,那是犯罪!干吗要为了自己而鲁莽蛮干呢?大敌当前,小日本鬼侵我河山,鱼肉我民众,怎么能先考虑个人的家私呢?国仇未报,儿女私情应该放之末节。
“愣三,我们现在还不到猪八戒啃猪蹄的时候呀。”
“你说什么?这怎么能算得上是自残骨肉呢?马大伦的坏事做尽做绝,谁不知道啊!”
“是让他做绝了!但我们只有打败了日本鬼子,才能进行成立中华联合国呀!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成立中华联合国而战、而斗!”
龙凤岭的林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这歌声有一种憨朴厚重又略带点发颤的男髙音。
“有人难处想宾朋,马若渴了想起那长江水哟……”
这是一首古老的民歌。歌词中表现了一种忧郁、伤感、悲哀的低沉情绪;也有一种凄婉的追思和失望的向往感。这歌曲是民间人广为流唱的。
歌声在春天微微的南风中向北传去。唱歌的人却富于一种新意?把歌儿唱出了激情和豪气。歌声随着轻风,悠悠地飘荡。
苗可秀与杨苍正往山下的方向走,被歌声吸引住了。两人怔怔地站着听。
“走。”苗可秀说。于是,杨苍跟在苗可秀的后边,向歌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苗可秀与杨苍两人听到这个歌儿,都不免产生一种对儿时的怀念,两人迎着歌声而去。
忽然间,一条野蛇窜出,从他们两的脚边燏动过去。杨苍拾起一块石头,即狠又准地向野蛇砸过去。不偏不倚,石头正砸在蛇的扁头上。蛇翻滚了几个过,蛇尾乱摇还绞着劲,
却不能爬行了。
“这条长虫是自找死路。”杨苍拾起活蛇,边走边说。
苗可秀对于中国的古典诗歌及民间传唱,是极有研究和兴趣的。他曾想过将来当个史学家或者写律诗及自由体诗的诗人。但是,“九?一八”粉碎了他欲做学问的美梦。东洋鬼子进了这古老的国家,国内又各兵纷起,内战不休,要想安安宁宁地搞文学和科学,都是不太可能的。现实,使他改变了治学的主意,遂决定拉兵立军,拯救多难的古国。
他听了这首歌,便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那世外、桃源,不受外来干涉,无忧无虑,既不轰轰烈烈,又不阴晦低暗,是一个自给自足、无战无乱的关闭自守的狭隘的理想社会。杨苍提着奄奄一息的野蛇,跟在苗可秀的后边。两人走下山来,径奔黄家大院。
黄言华迎出来。“总裁来了,快请进屋里聊。杨苍,你干吗提着一条蛇?”
“给你泡酒喝吧。”杨苍笑哈哈地将野蛇举了起来。一群学武术的青年把杨苍围起来,师溥长,师傅短地客套起来,看那样子,像几年未曾见过面似的。杨苍被拉进班房里。
苗可秀与黄言华进了正堂客厅。苗可秀坐椅子上喝茶。见黄言华的书桌上放者笔墨,还有写就的几幅毛笔字。苗可秀放下茶杯,走至书桌边,认真地欣赏起黄言华的手笔来。第一幅对联是:
对酒当软人生快乐愉快知足心平气和第二幅则是:
不等不靠财源来到‘
有吃有花福气到家第三幅却是:
堆金积玉门发福生财地
苗可秀看了看,觉得太俗气。字迹倒还圆滑,却没有筋骨,特别缺少力度和气度。
黄言华说:老朽不才,写得不好让总裁见笑了。希望总裁能够大展手笔,书写雄宏大略,让老朽饱览眼福,怎么样?”
苗可秀并不谦虚,点点头。他手握狼毫毛笔,运笔挥洒自如。他用力写下了这么两行大字:
正义千秋不朽业誓扫倭奴不顾身黄言华靠过来,大大叫好:“写得好,有志气,有气势。”两个人谈了一会儿书法后,苗可秀谈了一下拉队伍的不易和艰难;黄言华讲了几句创家业守家业的苦处。
苗可秀忽然转了话题,他说:“大叔,我已好几次向你讲了我们中华联%合国的纲领,你应该带头执行啊!”
黄言华凄楚地苦笑了几声:“总裁,看花容易绣花难啊!我百分之百地拥护你们的政策,可你知道这几千亩土地是我的命根子呀,我的祖辈父辈,辛苦勤劳地积攒了多少代才打下了这些薄家满,让我对它做出抛弃的抉择,难哉难哉。”“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我也曾想过?不能强你所难等你想通了时,欢迎你为我们的中华联合国而贡献财力。”
两人一直谈到太阳西斜。苗可秀向窗外望了一眼西方天上的太阳闪着余辉?深红、淡粉红色的火烧云慢慢地移动。
这时候,杨苍领着一个人走进来。苗可秀看了他一眼?问:“你找谁?”
那人笑笑说:“我要找有名的苗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一定就是您了吧?”
“可能是我。我和苗可秀同名。”苗可秀让着他,“你坑上坐吧。”他仔细地看着来人。
这人个儿髙髙的,方头大脸,蚕眉大眼,鼻翼髙直,唇儿薄薄。他没有坐,小声说:“黄家主人在吗?”
黄言华忙说:“敝人便是。”
“快躲起来吧!来了十几个鬼子要抓你,说你与苗将军私下里勾通,要拿下你的首级悬挂到集市上,杀一儆百。”
苗可秀问:“你是什么人?”
杨苍忙替来人答:“他是山东人,讨荒到这儿来的。他听说日本人要来的消息后,就到处找我们。他就是我们下山时听到唱歌的那个人。他一直找到现在才找到我们。”
他叫梁东山,并不是山东人。他是随于文伟来辽东半岛的游击队参谋长。游击队了解到铁血军是一支真正抗日打鬼子的,又是一支敢死队式的队伍?从不侵害百姓,与百姓井水不犯河水、不冷不热。所以游击队就派梁东山来争取这支队伍了。梁东山虽没有必胜的把握,却有百倍的信心。梁东山坐在火炕边上想普怎样与苗可秀沟通思想,怎样能够取得他们的信任,怎样……
“你即是讨饭的,怎么又管起闲事来了?你与我们从不相干、从不相识,为什么要来报告我们呢?”苗可秀问。
梁东山站起来,很动情地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又有谁不爱护抗日有功之人呢?苗将军在凤城一带与邓铁梅的抗日威名,在民间广为流传,童叟皆知嘛。那么黄主人与苗将军有联系,想必也是对抗日有用之士。所以,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到处找你们。现在有幸在这儿见到你们,我该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