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战士不暇思索地说:“这个马大伦的狗崽子!”
赵明力怀抱婴儿,险些把他扔到地上。赵明力瞪起大眼,
愤愤地想:马大伦不怛不抗日,还几次找我铁血军的麻烦?占山为寇,抢民女?劫民财,简直比小股的胡子都凶恶。而且也比一些土匪之类的有影响和势力。像这样的民族败类,应该杀尽杀绝!马大伦的狗崽子竟在他的怀抱之中,他觉得耻辱!赵明力忍受不住了,他暗暗下了决心,除掉这个民族败类的狗崽子!赵明力缄默不语,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洞西的一陡峻悬峭的石砬顶上。石砬下便是一条汩汩细流的山溪。往下看,砬底万丈深渊,砬上的人好像是浮在半天空。石砬的掌子面与砬底垂直成了九十度。站在砬上的人,只要血压稍高,都会感到耳鸣和昏旋。
整个铁血军的人,望着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都屏住呼吸,把心悬浮起来。一种窒息、沉闷的气氛,绷紧了每一个人的神经。他们都张着那吓迟了的双目,恐惧地望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人们想喊,又怕喊声激起了赵明力神经的紧张,将孩儿失手扔下崖底。
赵明力恶狠狠地将小孩举起。他双手将婴儿举过前胸,举过头顶……只要他的双手一松,或者向前一抛,马大伦的儿子,他自己的血统,幼儿的命运,就将从此结束。
小孩往崖下一看,吓得又哭又叫,紧紧地闭上双眼。
一切都将会在顷刻之间发生,一切都会的。苗可秀不暇思索地大喊:“慢!”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当时赵明力正闭上双目,咬紧牙关,准备松手,被苗可秀这一喊,神经质地又抓紧了婴儿。苗可秀抢过幼婴,走回洞口。
赵明力退回石砬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他凶神恶煞般地喊:“为什么,为什么要保留这个祸根呢!有道是斩草必除根呀!”他越想越气愤,歇斯底里地呼唤着,“我要杀他马大伦!”
苗可秀深知赵明力的暴燥脾性,犟起来,敢和老牛顶架,好感情用事。这种性格对队伍的影响有些不太好。
“总参,我们已经作为队伍的领导人,毎一言一行,都在起着有利和不利的因素,我们不能由自己的感情出发,随便就决定一件事。我们是代表整个铁血军,代表未来的中华联合事呀!他总是一个未曾涉世的幼儿,不管马大伦是个什么货色,这与孩子是无关的,孩子的出生出世,本身并没有错。”苗可秀将孩子递给秋凤。“你先代管几天,喂些细面糊糊,日后在具体处理吧。”
进入龙凤洞,里边暗起来。
赵明力那大大的眼睛瞪得很亮,他一声不吭,随着苗可秀来到他们研究军事的地方。
洞里边坐着一个人。他眉淸目秀,举止有神,衣着干净利索。此人有一种年轻气盛的样子,好像与谁都不可一世的架子。他看看苗可秀,无动于衷,坐在牛皮石橙上悠闲地吸着日本香烟。他只是拿眼角的余辉去扫瞄了一下苗可秀,苗可秀的外貌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肖像的底盘:瘦弱的中等身材,眼睛略小而近视;藏青旗袍早已退了色,且脏而不堪。所以,他并不把苗可秀这小斤不两的人物放在眼里。
苗可秀早以若无其事地把那个小伙子看了一遍。苗可秀心中老大不快,此人是干什么的?竟敢在主人面前显示出如此之傲慢!
赵明力看到这个所谓马大伦的儿子后,一直心神不宁。他焦躁不安、又气愤异常。马大伦之流,简直是无赖之徒!他的幼婴寄于铁血军中,他大有一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感觉。
他满身情绪一声不吭。尽哲那少年3苗可秀尴尬地仅持在那里,赵明力也不做任何介绍,只顾自己生闷气,发闷火苗可秀与那个小子互相对视着,谁也不先开口,生怕先幵口折了面子。
原来是这么一凹事。
这个青年人叫髙实氺,二十岁也是马大伦的亲外甥,别看他相貌文雅,一表人才,他却是道上的人,是个酒色无赖之徒。杀人抢劫他样样在行,又精通儿招武术。他是马大伦的心腹之人,在马大伦的前前后后乱转,给马大伦出些点子,坑人的事,害人的事,抢人的事他都会想出来和做出来一些妙招。此人是小看不得的。
马大伦的第二房太太燕敏肴他生得随意可体,又俊模俊样,早生贪心歹念。趁马大伦不在之际,他们常常私通,搞得先遣军一片哗然。
马大伦也是有耳之人,这不雅的行径,他也耳闻过?却未曾目睹过,但他相信这些一定是实情。不过,马大伦也不在乎,反正他是个喜新厌旧?朝三暮四之人,他早已对第二房产生厌倦的感觉。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司令的身份和声誉。他借口髙实求聪明机灵,让他打进青年团铁血军中。
高实求也明白舅舅的用意,但他还是服从了司令官的委任。
昨天傍晚,髙实求硬若头皮来到了龙凤洞前转游。他装得心平气和而又若无其事他穿得干净气派。
当时,赵明力正率五十多人回到龙风洞,等待总裁回来好接受任务。髙实求看到铁血军的人,便迎上来,一步躬身地说:“我可找到你们了,我可找到你们了。”当时他激动?
的竟挤出儿滴泪水来。
赵明力对大家说:“大家先去休息。”说完后,他走到髙实求面前,仔细地观察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瞪圆眼睛地看着他。
髙实求擦着泪,偷偷地看了面前这个黑脸大汉,心想?他很可能是个粗鲁莽撞之人。
“你嗥丧什么?”赵明力喝问。
一个卫兵一跃冲上来,一把抓住高实求的衣领,举刀要砍高实求。
“别下死手!”赵明力对卫兵说,“看他是个什么货色。”
这个眉清目秀的高实求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什么鬼兵?是什么抗日青年团铁血军?尻!你们他妈地是土匪,是山寇!你们和马大伦没有什么两样。”
赵明力说:“是朋友的,说朋友话,是冤家的,我们从不相识,冤从何来?先跟我进去吧。”于是?高实求跟在赵明力的后边,进了龙凤洞。
狗油灯,松树明子,一齐将洞里照得雪亮。两人分宾主各自坐定。
赵明力说你在我山门前哭,哭丧我铁血军的前程大业,诅我军不吉不利。你这个丧门星,败家鸟!今天,你是九死一生难逃脱啦!”
“也好,我早就想找你们算账啦!今天我才知道,你们这些土匪,竟是些抢男霸女的流氓!我要和你拼——死活。”髙实求叫道。
“你这臭嘴,竟敢诬蔑我们的军规,说我军的坏话,造我军的谣言,岂有此理!”赵明力怒不可遏,他冲上来,对准高实求的前胸就是一拳。疼的高实求“妈呀”一声大叫随即还手。两人便厮打起来。
高实求这小子倒也会两手,他突然往后一退,可他没有马上冲过来。他心想如果不把这位黑大汉打倒,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把他打倒自己也别想活着出去。事到如此,他是当事者迷呀,他边打边犹豫着,如果没有达到什么目的,即使是能够活着出去,他的舅舅马大伦也不会委他以重任。
赵明力正与他混打,高实求突然来个猛虎扑食,黑狗躜裆,他兀地用头撞在赵明力的胯上,赵明力倒在石阶上。他咬着牙,忍痛爬起来。
髙实求见无法收场,忽然大骂起来,“马大伦你这条毒蛇,你杀死了我的亲爹亲娘,你害了我的姐姐和妹妹,连我也不放过,我要和你拼了。”髙实求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向赵明力刺来,同时骂道我不杀了你这匪首我死不瞑目。”赵明力躲过这一刀,被这小子的骂声闹得晕晕懂懂,这一番硬棒棒的话骂得赵明力心里倒髙兴起来。赵明力喜欢这样有血性、有骨气的青年人,那种委委缩缩、前顾后的人,是赵明力最厌恶的。
髙实求第二次刺来了尖刀子。迎着髙实求捅过来的银亮短刀,赵明力不躲不闪,瞪着圆眼睛看那寒光闪烁的刀子!高实求犹豫了:如果真得狠下心,刺中面前这个黑脸大汉,他自己的性命也会从此了结,如果突然手软下来,那么就会露馅,假戏难演。就在这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他突然装做“马失前蹄”向前跌了一下,踉跄两步。赵明力将学会的卧地扫裆拌使了出来,高实求装做没有反应过来,大有束手被擒的样子。赵明力把高实求摔倒,然后又把他扶起。“小弟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大黑沟的人。”
“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我们家去年迁到虎沟山下。可是,虎沟上却住了一帮匪兵,他们抢了我姐姐和妹妹,我爸爸妈妈和他们拼,都被打死了。”说得如此伤心如此悲怆!“我会儿招武艺,才勉强脱身。我听说这儿有铁血军,就决定投这儿来。可谁知遇到了你们这些混兵。”
“看来你这小伙子还有点勇气好样的”
“大哥,你们到底是不是铁血军,是不是苗可秀领导的?”“呵,小伙子,不相信你大哥呀?”
“相信,”髙实求恳切地问,“你们能收留我吗?”
“你有这等深仇大恨,又这样一表人才,怎么能不收留。李九,李一九,点香备酒。”那个被称为李九的很快过来,他像个老道般的和尚,嘴中叨念着咒语,点燃三棵香,说:
“二位,焚香结拜皆成兄弟。今日有香火做媒,贫道作证,此二人愿能共生共死,两肋插刀,患难共顶,灾祸分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赵明力首先跪在李九膝下,高实求也随后跪下。
“为兄赵明力,愿与小弟结把兄弟,海枯石焦心不变。”高实求也忙说:“大哥在上,小弟愿对大哥委身相随,不管天涯海角。”……
二人互报姓名,海誓山盟,拜为结把兄弟。
苗可秀看着高实求那若无其事,又傲慢清髙的得意姿势,很不髙兴。髙实求同样用眼瞄着苗可秀,心中滋生一种唯我独存的盛人凌气。
苗可秀说:“这位,我有点事,你先出去一下。”
高实求心想:我与总参拜了把兄弟,你这瘦弱的白面书生也敢对我下这么大的强硬口气。高实求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仍安然如泰山一般稳坐牛皮石凳,慢慢地吸着日本牌的香烟,并不理踩苗可秀,而且用挑衅的姿态把烟雾吐给了苗可秀。
苗可秀拔出手枪,对准了髙实求,声微而有力地喝道: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立刻出去!”
高实求见这场面,鼻尖顿时冒出冷汗来。心犯合计:莫非这个人知道我的根底?或许现在就已经认识我了?
沉默多时的赵明力很不髙兴地大声说:“兄弟?总裁让你出去!”
一听说面前其人竟是苗可秀,髙实求马上给他跪了下来,连连叩头赔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总裁大人,请多原谅。”他说完,站起来欲走。
“不必出去了。”苗可秀说,“你坐下,我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不许扯谎,听到没有?”
“听到了,总裁大人请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髙实求。”
“家住哪儿?”
“家住大黑沟。”
“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要给家中的亲人报仇J“仇人是谁?”
“马大伦。”
“你来这儿想做什么?”
“我要参加铁血军。”
“我们铁血军不是为某一个人去报私仇,而是为了成立中华联合国。我们的目的是要做有田农者同耕,对大地户,地方恶棍霸主胡子,全砍头。那些强抢民女,缺乏道德伦理的家伙们,统统杀头。小地户要按一定的数量交给联合国地租,用以支付铁血军的费用。……这些规定,你赞成吗?”
髙实求卑躬屈膝,连声道:“赞成,赞成,一百个赞成,今后有何吩咐,请苗总裁尽管随时随地指派。”
“三弟,你出去吧。”赵明力说。髙实求望望二人,便退出去了。
髙实求走后,苗可秀问赵明力:“你与他拜了兄弟?”
“嗯。”赵明力草率地应了一声,再也憋不住地对那神秘孩子的憎恨,“总裁,我的大哥,我们没有必要分心来养着马大伦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呀?我想不通!虽说小孩没有罪恶,可他的老子几次骚扰我铁血军,又抢男霸女,这样的人,他的后代也应该杀死,决不应该留祸根。”
“总参,你是铁血军中的有影响的人物呀,可别粗鲁莽撞。宰相肚里能跑船,君子何计小节?一个小孩,是不犯死罪的。”赵明力站了起来,用力把拳头砸到石発上,脱而出:“总裁,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的孩子,叽哇乱叫地在我们中间,我受不了。我不能亲手杀死他,心口上好像压了块石头。”
“总参,先不提那孩子的事你与髙实求拜把,又是那道士李九给念了什么经,对吗?”
“是的。”
“你坐下。”苗可秀的面部怒不可遏,但仍然用平和的语气说。“总参,我决定把李九开除出铁血军,让他滚蛋!另外,我决定委派大队长刘壮飞去西部山区一带,开展活动,使我们可以遥相呼应。李九以迷信方式在蛊惑人心,动摇意志,决不能留他!选刘壮飞去岫岩以西活动,我们可以相互钳制敌人。你说呢?”
“我同意!”赵明力带着情绪说,“总裁,我还要问你,关于那孩子的事?你决定怎样处理?”
苗可秀心动了一下。这个孩子待在队伍里,还需要一个人侍候当然不会有益处。但对一个孩子较真,做生杀的抉择,是不够仁义的。他的老子乱杀无辜,与孩子有何必然的联系呢?他又不懂事,何苦为了他而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呢!“总参我看这样吧,如果马大伦与日本人为虎作伥,便杀了马崽子!把这童子的头悬挂到集市上去。说实话,我实在不忍心去杀一个还不懂事儿的孩子。不过,为了解除你的忧愁和烦怒恼恨,一心一意杀小鬼子,我宁可枉断人命!”
赵明力瞪起两只发红的眼睛,把苗可秀抱住,咧开了大厚唇,急急忙忙地问:“什么什么?你同意了!我要杀了那小孽种!”
洞口铺满了柔和的光辉,大地闪着微微的蒸气。髙实求走出洞口,他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地。他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向一片幼树林,而后又穿过幼树林进入一片苍翠深郁的老林。几只鸦雀正在追逐嬉戏,被他的不期而至吓得飞往更深的林子里。
秋凤抱着那孩子,正在林边哄着,慢慢的走。髙实求来到秋凤面前,眯着眼搭汕说:
“您是苗太太吗?”
秋凤脸红了,他直觉耳根发烧发热。这正是她的心病。她偷偷地爱着苗可秀,爱得心痒痒;爱得心疼;爱得要死!可她知道,苗可秀是有妻室的入为了抗日救国,他已把妻子独自扔在凤城乡下的家中啊。
“总裁是有家眷的人,为了打鬼子,他离别了妻子高实求无意地瞄了小孩一眼,不免吃了一惊:这大服浓眉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他舅舅马大伦膝下之独子啊!怎么会落至于此?他眨了眨套环眼,说:“这一定是苗总裁的大少爷喽。总裁带着孩子奔波于疆场,杀敌抗日,其精神可亲可佩。这孩子自幼就受着保家卫国的战争气份熏陶,将来一定是个战斗的英雄呀。”
“他怎么是总裁的后代呢?他是总裁从山林中捡来了的。他是马大伦的孩子。”秋凤说。
秋凤怀中的孩子躲到秋凤的右侧?,用力瞪着眼,蹬着小腿骨。髙实求吃惊地望着这孩子,张了几下嘴?却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都被躲在一棵树后的苗可秀看得一清二楚。他从一旁冷冷地观察着髙实求的一举一动。
“呜呜呜……”小孩竟哭了起来。
“别怕生。”秋凤抱着晃着,“别哭别哭,你姥娘门前杀了大肥猪,你大舅,你小姑,滴噜嘟噜……”说着说着,她竟唱起了催眠曲。
髙实求凑到秋凤面前,眯起套环眼,堆着笑说:“太太,你也真够辛苦的了。收养这么一个还在吃奶时候的孩子,多不容易呀!来,我替你抱抱他。”
这时,秋凤才正眼看了看他,诧异地问道:“你是谁?”“嘿嘿?我是铁血军中的战士,总参的拜把兄弟”
“对不起,请你别跟在我的后边。我要独自走走,不希望一个陌生人的盯梢。”秋凤警觉起来。
“咳,你怕啥呀,我看得起你,才想与你一块走走,消消闷嘛。”髙实求紧耵着孩子,跟在秋凤的一边。
苗可秀从一棵榆树后边探出头,对高实求察言观色。他觉出了高实求对马大伦的孩子发生了奇特的兴趣有些古怪。他走出来,对秋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