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有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行者当年在灵台方寸山学艺之时，祖师告诫他修成仙道后，便有三灾厉害，乃是自天而降的三样灾难，俱不同寻常，样样可使毙命。行者告求祖师，收授了地煞七十二般变化，才躲得过。然天灾可躲，人祸难防，这猴儿偷桃盗丹，大闹天庭，先叫二郎神擒住，又被五行山压身，俱是自作的罪业，纵有千般变化，也是不中用。如今且说当年擒了孙大圣的显圣二郎真君，广大神通，逍遥自在，却于闲暇中惹出一桩祸事，直搅得万里乾坤动，三界鬼神惊。
若问起这桩祸事因何而起，便就一个字——酒。有诗曰：喜来浮面上，忧时入愁肠。家家桌上摆，户户窖中藏。佛门第一戒，俗世尽飘香。自古英雄梦，玉碗映红妆。古今多少豪杰，只因贪杯，铸成大恨。闲话少叙，话说那日是天界正月初九，乃玉帝寿诞。按旧制，众仙咸来贺寿，朝贺毕，各自散去，只留皇族亲眷入宫赴宴。二郎神是玉帝外甥，自然在宴请之列。既是玉帝摆宴，岂有不丰盛的？珍馐百味，异果佳肴，皆是人间难寻的上品。更有琼浆玉液，乃酒圣亲酿，透瓶便有异香，鼻嗅就能醉人。众仙走杯换盏，且歌且舞。不多时，玉帝已然带酒，被众仙娥扶去歇息。众仙依然走斗传觚，直到斗牛宫传来三声鼓响，才罢宴散席。却说二郎真君，上天时曾被梅山兄弟阻住，劝他酒宴之上务要少饮，怕他酒后误事，于是撤席之后，也还清醒。因他平时听调不听宣，难得上来天庭，无边胜景，怎不叫他流连，便就在天宫各处游走。行云处，早望见一座宫殿不远，按落云头细观，乃是云楼宫，——这便是托塔李天王的府邸。二郎道：“我与哪吒兄弟许久未见，今日来此，岂有不探望的道理！”遂至门前，对门童道：“仙童，烦你通报，言说灌江口二郎真君来相访。”童儿入门通报，少时，哪吒太子出门相迎，喜道：“哥哥久别无恙！”二郎还礼道：“不如贤弟自在。”两个执手入内。二郎问道：“怎不见李天王？”太子道：“父亲朝贺毕，来家歇了歇，方才去天河放马去了，一时回不来。哥哥今日上天，也必是为陛下圣寿，酒宴上琼浆美酒，哥哥怎不受用？”二郎苦笑道：“酒虽好，实不敢多饮，带酒怕生事端。”太子笑道：“哥哥仔细大了！家宴之上，能生什么事端！此番正好，哥哥来此探望，小弟更无他物款待，前日麻姑仙子酿了一壶‘碧涛英华’，也是极难得的，正好拿出来你我同饮。”
那真君本性爽朗，也喜无拘无束，在家宴上又未曾尽兴，听见哪吒此说，张口就答应了。哪吒引真君至彩云亭中坐下，即吩咐道：“怎还不取酒过来！”便有内侍天丁奉酒过来，斟满琥珀杯，奉予二郎真君，又斟满碧玉钟，奉予哪吒太子，便就侧立两边。太子举杯道：“哥哥难得来家，今日休放杯空。先吃一个‘喜相逢’。”二郎言谢后一饮而下，又回敬了太子一杯。不多时，两家互敬互让，饮了十数杯。二郎道：“贤弟，为兄的带酒也！”太子道：“哥哥莫诓小弟。哥哥海量，四海皆知，此番你我酒兴正浓，如何说出带酒的话来。且哥哥面色未改哩！”二郎道：“为兄的饮酒不上脸。”太子道：“那便是还未尽兴。”言毕亲手执壶斟满杯，敬道：“哥哥须再吃一个‘月满怀’。”二郎道：“贤弟，‘月满怀’是个什么名堂？”太子道：“哥哥吃了再说。”二郎笑道：“没有名堂，为兄的断不吃！”太子拨箸敲钟，歌道：“月儿圆圆杯中显，随波浮沉影流连；劝君满饮杯中酒，好将明月留心田。”二郎听罢赞道：“既有明月为鉴，实在一滴也剩不得！”便举杯饮下，十分欢喜。二郎又道：“贤弟，为兄的带酒也！”太子道：“无妨，我这里天丁天将，个个身强体壮，就是哥哥真个醉了，也管保送回家去。”二郎道：“我要回灌江口哩！”太子道：“十个灌江口，也是一阵风！”遂吩咐道：“唤四魔女出来。”少时，有天、地、运、色四魔女被天丁带来，向太子行礼。太子道：“你们随意歌舞一番，劝我哥哥两杯。”四魔女听命，便就歌舞一番。二郎无奈，饮了两杯，直道：“酒够了，酒够了也！”太子摇一摇酒壶道：“尚有一些，岂有剩下的道理。不如我与哥哥划拳赌胜？”二郎一听，来了兴致，笑道：“我久闻贤弟弓马娴熟，你在家可也演习武艺么？”太子道：“你兄弟在家常常演习武艺，哥哥问这怎的？”二郎道：“莫不如叫家丁推出红心垛子去，我与你射箭赌胜，输家饮酒，如何？”哪吒笑道：“如此，输了的再不能抵赖不饮！”二郎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于是哪吒命天丁取出轩辕弓和六支乾坤箭，剪了六张红纸，写上哪吒太子与二郎真君的名讳，贴在箭上，又扎了两座红心垛子，推出去百步远近。哪吒舒筋展臂，取过轩辕弓，满满拉开，远望着红靶，正要射时，被殿外架子上的鹦哥一声啼叫乱了准头，意乱中将箭送出，中了红心西北下一点。哪吒嚷道：“这只会乱叫的亡人，如今害了主人公也！”二郎走过来，振臂弯弓，睁开凤眼远望，叫一声“着！”，便放出神箭。天丁来报道：“真君中了红心！”哪吒笑了一声，取过弓箭来，耸躯拽满，款放轻送。天丁云：“正中红心。”哪吒不声不响，射出去第三箭，又中了红心，喜道：“不是我夸强卖弄，一箭箭把红心中。”二郎夸道：“贤弟不枉了武艺高强，将弓过来。”遂接过弓来，捻箭离桶，朝着红心射将出去，只因带酒，中了红心西南上一点。二郎道：“不好，这一箭必得射中才可！”却说他此时酒劲儿已上来，三眼不聚，四体不谐，东倒西歪的，提起轩辕神弓已然拉满，谁知手一松，乾坤箭朝着西天门去了，须臾，只听轰隆一声响震彻天际，西北天红光一片，二十四天群星众宿都唬了一惊，正是：轩辕弓满如秋月，乾坤箭去满天红。火光照彻三千丈，雷声传遍几万重。二郎怪道：“是哪里的这声响？”哪吒慌道：“哥哥，想是你的不是了！方才那一箭，像是射到武当天牢去了。早听得武当峰顶上有三面镜子，镇着无数妖魔。不知你射碎了哪一面，走脱了哪一个。”二郎闻言大吃一惊，一腔暖酒俱化作冷汗出了。哪吒见他半晌无语，忙宽慰道：“哥哥莫恼，去查查走了哪个，你我捉将回来，也就是了，能到得哪里！”二郎道：“我久闻天牢里妖邪众多，倘知晓走了谁谁，不用贤弟出马，为兄的自去处置。怕的是查不出走脱了哪个，无从下手，可如何是好！”哪吒道：“天牢处属九天荡魔祖师所辖，那天尊一向谨慎，岂能查不出！事不宜迟，你我快去问个明白，莫等人家找上门来才好。”二郎道：“如此，为兄的要连累贤弟了。”哪吒道：“快别说此话，且不说你我兄弟情义，只凭那支乾坤箭，小弟也难逃干系。”言毕拉着真君腾空而起，径往武当山。这才是：摔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却说太和宫内，九天荡魔天尊紧握打神鞭，正在堂中高坐。你看他眉心间燃着一团火，双目微闭，面色凝重，地上早扔下了三道令牌，有五百灵官在殿下听调。那天尊正要传令，却听灵官来报，有二郎真君与哪吒太子同来求见。天尊叫迎接，待两人进来，起身整衣相见道：“我说乾坤箭上怎么有二郎名字，敢情这篓子是你两个一并捅下的！”二郎忙道：“不干哪吒兄弟甚事，是小神一时酒醉，逞强卖弄。”哪吒道：“元帅，我二人此来，一是请罪，二是听命，端的走了哪路妖邪，可查清了？我二人好去捉拿。”天尊道：“哪里用查！那一箭射碎了天牢锁魔镜，走脱了两个妖邪。”二郎与哪吒听说，长舒了一口气：“才两个？好说，好说！但不知是哪两个？”那天尊道：“一个是百眼金睛鬼。”哪吒喜道：“我当是谁，小可，小可！还是我成圣之前拿住的。”二郎道：“是怎么回事？”哪吒道：“说起来，不当人子！我年幼时曾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一点真灵去往灵山告求我佛。佛祖以荷叶莲藕救我性命，留我在座下做了童子。一日，我领如来法旨降服了焰魔山五鬼与夜叉山四魔女，这百眼金睛鬼是五鬼之一也。”
天尊道：“另一个，乃大力牛魔王也！”此话一出，半晌未听人言。哪吒惊道：“当年翠云山上一场大战，惹动了佛地四大金刚倾力相助，吾父子使尽了周身法宝才将老牛擒了。押他到雷音时，佛祖慈悲满怀，念他千年道行修来不易，特叫卸了缚妖索，求玉帝从宽裁夺。”天尊接过来说：“玉帝降下密旨，将牛魔王封入锁魔镜中思过。如今两年未满，就叫他走脱了！我待向玉帝请旨，怕误了追拿时机。现命你两个领本部神兵，速速擒回这两洞妖魔，若拿住，将功折罪，拿不住，两罪俱罚。你们可愿去么？”二郎与哪吒都道：“天尊且放心，我兄弟立即去追那两个孽畜，不敢有误！”二郎又拱手道：“天尊镇守北极，一向严明。此番天牢越狱事发，俱是小神的过失。我与玉帝甥舅之间早年有不和，如今境况稍好，恐此事再兴波澜。玉帝面前，还请好话多讲。”天尊道：“不消说了。若有难处时，告与我知，我着龟、蛇二将助你功成。”
二人离了太和宫，二郎道：“贤弟，说起来这两个怪物都是你拿住的，你可知他们的短处？”哪吒道：“我记得那百眼金睛鬼最怕金光，我回府打点一十六块金砖，布一个金光阵，断走不了他。只是那条老牛不好收拾，当年天罗地网重重，又使了照妖镜、缚妖索、风火轮才降住他，如今叫他走脱了，必定小心防备着。况照妖镜在我父王手上，无有玉帝圣旨不敢轻动，若要求旨，定须时日，又怕圣意难测，还未获准先降罪你我，更加不如意了。”二郎一时无甚主意，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回去打点金光阵，我去灌江口传令，叫四大部洲各土地、山神留心那两个怪物的动向，然后上天，求玉帝圣旨请动照妖镜。”哪吒道：“哥哥，你去求旨甚好，只是不该告知那一班地仙，依小弟看，此事先莫声张。”二郎道：“好！我方才已吩咐哮天犬去给孙大圣传个话，一来叫他防备牛王报复，二来也可借他之力助你我功成。如今我只派梅山兄弟去往各处打探罢了。”哪吒点头道：“这话很是。武当峰已处天界，此间只一日，世上已轮年。老牛下得凡尘，想必已有时日，你我也好快快下界才是！哥哥也莫忘了上天求旨！”二郎道：“理会的！只是少不得又要耽搁。”两人当下告辞，急纵云头，各自回府调兵。
话说牛魔王与金睛鬼离了武当山，纵狂风直奔下界，落在个山高险峻之地。金睛鬼垂泪道：“谁想得到哩！我竟还有命出得了那丧门镜！”牛王瞪他一眼骂道：“越发没出息了！还不想想该往哪儿去！”金睛鬼道：“哥呀，不是我没出息，方才只顾逃命，叫风迷了眼，此时迎风就流泪，想是害了眼疾。”牛王近前一看，果见他两眼红肿，不耐烦道：“活活的两道疤！你浑身上下一百只眼，挑一挑，找剩下那些好的看路吧。”金睛鬼边哭边道：“全不中用，没剩下好的，这病传染哩！”牛王一听，唬得跳出去两丈远，怒骂道：“你这怪物，怎不早说，扯了这半天臊！”金精鬼道：“哥哥，我听说青鱼胆医眼最好，你不是说有个龙王与你交好，如何不去他水府里躲避一时，一来缓缓精神，二来治我眼疾。况天兵不善水性，除非是天河水军来了，不然深海水宅之中，天兵不易查寻。”牛王摇头道：“那碧波潭距积雷山不远，恐天兵早已布下网罗。况万圣老龙从来偏听偏信，全无主见，他女儿女婿坏事做绝，不过倚仗碧波潭幽远冷僻，不与**河海相连，才逞一时之逍遥。如今即便他有命活着，知我逃离天牢，定怕引火烧身，绝不敢收留。”金睛鬼叹道：“如此便罢了。”又道：“哥哥当年名扬四海，结交八方，可另有个海里的旧相识么？”牛王思量片刻，忽大叫一声：“呀，怎么没有！好道把他忘了！”遂叫那金睛鬼道：“你快跟我来吧。”便驾起风雾，在半空中辨明了南北，转云头直往北去。行了足有三四个时辰，只听得滔滔浪响，震耳欲聋。金睛鬼睁开泪眼望去，但见一派深海大洋，波翻浪滚，不远方有几百处暗礁若隐若现，十分凶险。正行间，从海中猛地窜出来一个怪物，似龙无角，似蛇有足，往空中腾起时，好似一座宝塔矗立，须臾又不见踪影，忽听下方有人嗔怒道：“什么人敢闯我浪荡礁？”牛王应声答道：“老蛟老蛟，你越发交不得了！兄弟来了都不迎接，还问怎的！”蛟魔王呵呵笑道：“我当是谁，竟不知是长兄来了。还留在云上做什么，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抬你！”牛王与金睛鬼落下礁石，与蛟魔王起手相见。魔王道：“大哥多年不见，一向可好？”牛王不敢全盘相告，只道：“不如贤弟快活。”魔王看见金睛鬼问道：“这是哪一位？”牛王道：“闲散时结交的朋友，身上长了一百只眼，今日犯了眼疾，带他过来与贤弟瞧瞧，不知贤弟管酒不管？”魔王听了一愣，随即笑道：“你来瞧病，还要我管酒，这便宜上哪儿去找！没有没有，你们俩快走快走，别处找酒去！”说着却一把搂住牛王往水底推，惹得牛王大笑不止。金睛鬼站在原地不尴不尬，只得跟着笑，却不好意思往里走，只等蛟魔王回头招手，才忙不迭赶上。
到了水底，魔王吩咐摆宴，有虾兵蟹卒先端上几盘茶点，不多时，酒菜齐备，主宾坐下，说不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原来那金精鬼向来嗜酒却无甚酒力，加之他百余年不曾沾酒，如今得着了，一饮便醉，在桌上敲敲打打，又唱又跳，闭眼咧嘴嚷道：“想我百眼金睛鬼，当年与八角狮驼鬼，铁头蓝天鬼，无边大力鬼，独角逆鳞鬼并称五鬼，在焰魔山万里光明洞号令群妖，是何等逍遥！不想白日里出来个善胜童子，使一条绳儿就把我捆了。也不知那绳儿是个什么名堂，怪好看倒是真的。当时被他哄了，叫我们去夜叉山索战四魔女，他哪知运魔女是我心肝的肉儿，我能与她争斗？我佯败而逃却又被他擒住，把我关进那个不见天日的镜子里，不知到如今端的有多少年哩。”说罢啼哭不止。牛王恐他失言，坐在那里又急又气。蛟魔王见状，回头问身边一个鳖怪道：“信度河河伯可走了？”鳖怪答道：“方才正要走，因大王有客，不便告辞，就住下了，只等着面辞大王再走。”魔王道：“此番正好，你叫他过来，说我有事劳烦他。”少时，鳖怪引上来一个龙精，乃信度河金鳞龙主。蛟魔王到他跟前轻声说了几句，那龙精道：“既如此，我晓得了。”言毕吩咐下人抬起金精鬼就往外走。牛王一见，慌忙站起来，正要拦住，却听蛟魔王道：“大哥莫慌，我叫金鳞帮这位一百只眼的小兄弟医眼。青鱼胆医眼最好，却不是我海中所产，我叫金鳞去河中找寻，不消多时，你我只管饮酒！”牛王听罢，只得坐下，不等魔王相劝，端杯自饮数杯，甚不开怀。
酒过三巡，牛王已有醉意，却仍不舍酒钟，只叫人添酒。蛟魔王摆一摆手，四下侍候的虾精鱼怪全都退下。牛王不爽，待要搬起酒坛自饮，早被魔王夺了下来。只听魔王道：“大哥慢些，别的没有，酒多着哩！”遂向门外递了一个眼色，有一个鼍怪进来，捧着个雕花的匣子走到魔王面前。魔王接过来，打开匣子，叫牛王道：“大哥看看，这些物件你可还记得？”牛王看也不看，只问：“是什么物件？”魔王近前，低语重音说了二字：“人情！”牛王一愣，转过身，见里面是几张帖子，拿起头一张金帖翻开看时，上写着：“愚兄大力王，启贤弟蛟魔王台前：久久未见，甚念！今喜闻贤弟注世下界，加封地仙，食天庭俸禄，享人间香烟。兄无他物以贺，特备上佳璞玉一块，只供赏玩。望笑纳，是荷！”牛王看罢，十分感概，笑道：“积年之物，贤弟竟还留着，足见你我兄弟之情甚笃。”魔王道：“你赠我那块玉，我叫人刻成印，这些年，一时也离不开它！”又指着匣子道：“底下那张更有年头了，大哥不妨一览。”牛王也来了兴致，忙拿起来看处，却是一张红色纸帖，边角处已然泛黑，内写着：“大力王敬上各洞魔君：山妻于己未月庚辰日诞下一子，取名圣婴。下月十五过百日关，于翠云山芭蕉洞敬治肴酌庆‘百岁宴’，屈尊过荒山一笑。幸勿外，至感！”牛王读罢，心中一颤，遥想当年发妻罗刹怀胎十月，六月初六临盆，得了红孩儿，他在家中大摆筵席，七十二洞妖王陆续来贺，醉了三天三夜。自那之后，罗刹放弃修行，悉心照料他父子。红孩儿自幼在火焰山修行，精熟了三昧真火，幼时顽劣，不懂运用，也常烧毁家什，烫伤自己，牛王悉心教导，从不知疲乏，待红孩儿稍大一些，就被放到号山为王。居家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无忧无虑，逍遥快活。情到伤心处，牛王不禁泪下，恐旁人看见，忙用手拭去。蛟魔王看见，执手相告：“大哥，实不瞒你，小弟早知你落入天兵之手，在天牢受罪。今日，不管你是如何出来的，你肯来这里，就是信得过老蛟。听我一句，要是想躲，几时是个头儿！不如大胆往外走，去看看嫂子、侄子，纵将来天庭责罚，也无憾也！”牛王听罢，仰天长叹道：“开天辟地生此身，吞风饮雨铸英魂。结义四海声名远，威震八方鬼神嗔。冬去春来心犹寂，高山流水觅知音。翠云山上遇知己，芭蕉洞内许愿心。夫妻恩爱情意深，生下红孩乐天伦。只因爱财抛家室，又为贪欢堕埃尘。西天取经孙行者，与我赌斗辨假真。玉帝佛老齐动怒，天神金刚俱来擒。不是夫人献宝扇，岂有性命到如今！神兵缚我入佛门，锁魔镜中困元神。二郎带酒碎门户，出得牢笼走乾坤。重见天日终领悟，唯有结发情最真！”言毕对蛟魔王深施一礼，含泪道：“那个百眼鬼，贤弟自家处置吧！”魔王道：“大哥自去，小弟理会的。”又命人捧出一柄长剑与一件披风，道：“留在身边防身好用。”大力王起手谢过，辞剑不用，只将披风系在身上，用力一甩，跳出水宅，腾在空中片刻，风驰电掣般直向翠云山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