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天雨到了厂里,等到大家应该都到了班上,他就给赵安国那边打了个电话。
赵安国似乎知道他会去电话,等到夏天雨问他今天有没有空的时候,他马上说:“没事,你要是想找我就过来吧,昨天我们还有许多话没有聊呢。”
夏天雨来到赵安国的临时办公室,赵安国的两个手下和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拿上提包或文件夹出去了。赵安国照例给夏天雨倒茶,随口问道:“怎么,家里都安排好了?”
夏天雨今天的心情和昨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回答道:“安排好了,我老婆今天就回淮北办手续,女儿的学校那边也商量好了,先将她的名字上报,手续后补。赵组长,这件事真要好好谢谢你。”
赵安国将茶杯放到夏天雨面前的茶几上,笑着说:“你不用谢我,这件事情是程书记让我办的。程书记说了,我要是办不好,他唯我是问。”
夏天雨连忙说:“赵组长,再怎么说,我都……”
赵安国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件事我们就不说了。小夏,我知道你是50年生人,我比你大两岁,就叫你小夏了。你也别再叫我什么赵组长,听着别扭,叫我老赵、小赵都行,这样大家都随意一些。”
夏天雨生性本就豁达,平时就不大在意这些称呼,听赵安国这么说,正中下怀,连忙说:“那好,我就叫你老赵了。”
赵安国笑了笑,说:“好,这样好。”说着,他收起了笑容,但是态度依然还是很随和,换了个话题,“小夏,昨天我们没有多谈什么,今天有时间,我们就好好地聊聊。你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夏天雨说:“没有事情,我也一直想和你们好好说说我的心里话。”
赵安国说:“好,那你就有什么说什么,我还是昨天那句话,这只是我们个人之间,或者说朋友之间聊聊。”
在赵安国的鼓励下,夏天雨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些想法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最后他说:“我知道我有各种各样的缺点错误,可是我自信还不是一个卑鄙龌龊的小人。前段日子我也听到了一些对我的议论,特别是有人说我以权谋私,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还有人说这次和ASCON公司的接触,我也是得了好处的。这些完全是无中生有!上级派下来的调查组,你们是第三批,可是前两批人约谈了那么多的职工,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没有听听我是怎么想的,所以我是有点想法的。”
赵安国耐心地听他说了很多,直到觉得他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接了口:“小夏,你的这些想法我很理解,我个人对以前下来的两批人,工作方式上出现的一些偏差也有点看法。这一点不光是我,局工会甚至是程书记都知道,你放心,我们下来调查,首先并不针对你,只是想听听群众对改制的想法。我今天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从我们调查和核实以后得出的结论,你是个好同志。那些以权谋私之类的话,我们认为都是不实之词。”
赵安国说到这儿,停了停,似乎在考虑接下去的话该怎么表达。停顿了一会儿,他才说:“小夏,有一点作为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就是你在处理和女同志的关系上面,还是要慎重一点。这方面我们听到了一些反映,我实话实说——这些反映都只是猜测揣摩,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我们不做定论。但是你今后还是注意一点的好,特别是你又是夫妻分居两地,这就更容易被人拿这个来说事。不过现在好了,你们分居的事解决了,只要你再注意一点,这种反映会少下去的。”
夏天雨听赵安国这么说,心中很感动,知道对方确实是拿他当朋友对待,他当即表态:“我一定注意。”
赵安国没有让他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转而问道:“小夏,这些事我们就不多说了,我还想问问你和ASCON公司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现在到了哪一步?”他说着走到办公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复印件,走回来接着说,“这是你们报到局里的最新方案,我看了看,总体上觉得不错。我是局工会管纪检的一般干部,按理说这不是我分管的范围。但是程建升书记特意关照我,让我了解一些这方面的情况。程书记让我转告你,你和卫书记还有郑副厂长以小组集体的名义上报的报告,他看到了,很高兴你们不再是以个人名义行动。他也很关心你们的进展,所以特意让我问问你。”
夏天雨一旦说起改制方案,马上就兴奋起来,再加上这是近一段日子以来第一次听到来自上级的关心,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流畅地说完,最后也说到陶建章答应从香港回来,马上就和他们约时间,作进一步的深谈。赵安国听完以后,感到他们和陶建章那边的早期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应该可以深入下去了。他说:“小夏,从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我觉得你们和ASCON公司继续深入一步是可行的。我现在转达程书记的意思——他要你们正式成立一个改制小组,可以再扩大一些范围,增加一些人员,向全厂公开,并且正式报请局体改领导小组批准。
“程书记的意思是要你们加快步伐,既然ASCON公司方面对你们的方案初步认可,那你们就可以以改制小组的名义,正式和他们谈判,争取先拿出一份草案来。你们马上向局体改小组打份报告,正式成立厂改制小组。只要你们的报告送上去,局体改领导小组就会立即批复,正式授予你们和ASCON公司谈判、签字的权力。
“小夏,有些话我不便和你多说,只是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彻底放下包袱和顾虑,全力投入这件事情中去,尽快拿出成熟的方案来。时间不等人哪,你一定要抓紧,别让程书记失望。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还会在厂里留一段时间,你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我,也可以直接找局体改领导小组——直接找程书记或者找副组长严明都可以。”
夏天雨非常高兴,有了上级明确的支持,自己家里的后顾之忧又解决了,他当然可以全力以赴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他当即表态——马上就和卫朝辉书记以及郑留柱副厂长商量具体的事项,只要陶建章那边一有消息,就马上行动起来。
赵安国看到他这么兴奋,对他和他们现在这几个人组成的小组没什么不放心的,相信他们会做好这件事。但是他最后不得不提醒夏天雨:“小夏,这件事是局里体制改革过程中的一个部分,是局党委领导下的集体行动,不是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个人意志——这一点你们必须有清新的认识,绝不要给别人留下私相授受的印象。还有件事我也提醒你一下,就是你妻子落实了单位的事情,你可以对别人说是我帮你找的单位,但是最好别牵涉到程书记——有些事你放在心里就可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天雨现在放下了包袱,又没了后顾之忧,心情一放松,思维也就特别活跃。他听了赵安国的话,哪会不明白他说这些话背后的意思,所以立即回答:“老赵,我完全明白。你放心,我绝不会信口乱说,给上级的工作带来被动的。”
赵安国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也就放下了心来。看到夏天雨有告辞的意思,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就问道:“小夏,你们厂工会办公室是不是有个办事员叫宋岚岚的?”
夏天雨说:“是啊,有。”
“你知道这个宋岚岚的家庭背景吗?”
夏天雨有点疑惑,答了声:“知道,她父亲是局后勤处的副处长。”
赵安国又问:“那你和这个宋岚岚平时是不是很熟?”
夏天雨更疑惑了,他犹豫地回答:“她进厂就分到我们办公室,我们当然很熟,不过也就是同事之间的熟悉,我们互相之间并不了解多少。怎么了?你怎么问起她?”
赵安国舒了口气,告诉夏天雨:“这次机电公司的老刘帮忙安排了你妻子的事情,就在同一天,宋岚岚的父亲宋副处长也帮你妻子落实了一家单位,和我是差不多同时去找的程书记。他联系的那家单位是大集体,效益倒还可以,只是因为老刘那边更好一点,我这才自作主张替你选了现在的这家单位。不过再怎么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件事,还是应该谢谢人家。”
这事情完全出乎夏天雨意料之外——他和宋岚岚虽说在一个办公室里,但是并不很融洽,他有点看不惯她懒懒散散的做派。现在宋副处长出手帮自己的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宋岚岚回去说了他的情况,是她让她父亲这么做的。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对赵安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起身告辞。从赵安国那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的一路上,他不禁感慨万千——看样子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复杂,还真不能简单地以偏概全。他直到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都还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对她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