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轮血红的落日坠入山的那一头。天空碧蓝如洗,不知什么时候,一弯钩月若隐若现的挂在天际,星星们也调皮的眨着眼睛。
空气之中似乎更热了,并没有因落日而减丝毫。赵重九垂头丧气的坐在马上,无比沮丧,就如一打了败仗的将军。他后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
自己怎么那么贱呢?非得去惹那孙子?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像这般上下其手的小吏沉浸多年,一般都有满山过海的手段。更何况还是杜大帅的小舅子?我怎么一下子就冲昏了头,控制不住呢?
华灯初上,杜大帅的辕门之外,已是灯火通明,行人往来如织。远远的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悦耳的丝竹管弦和婉转的歌喉。想必哪里定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吧。
相比之下,赵重九形影孤零,只觉得二泉映月绕耳不绝,越发凄凉起来。那短短的路途也仿佛远隔千山万水,每踏一步就万分沉重。那结彩的大门,更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或是阴森恐怖的阎罗殿。
远远的,门外伺候的亲兵就看见赵重九那醒目的白马,和他那身独一无二的破烂造型,扯着嗓子就唱道:“营指挥使振威校尉赵大人到!!!”
那声音无比清脆与响亮,甚至还打着卷儿。若在平时,赵重九肯定很得意。俺如今也当官一族啦,可不是什么白身了!虽说芝麻大一点官,可别把芝麻不当干粮啊!可如今,他只觉得那么刺耳,甚至可以从里面听出深深的讥笑来!
你没事叫那么大声干嘛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啊?是不是在笑话俺官小?
他甚至联想到下一刻的情景,定是里面涌出一阵白盔白甲的禁卫,一股脑把他按在地上。“来人,将这厮给绑了,重打五十军棍!”。他甚至看到了崔胖子得意的叫嚣:“就芝麻大点官,就敢和大爷我叫嚣!打!给我狠狠的打!不打,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正沉思之间,果见一阵铜鼓齐鸣,辕门打开,涌出一群人簇拥着中间一个金盔金甲之人,约莫五十开外,脸白短须,面容凛然。不是杜大帅是谁?
赵重九忙一骨碌翻身下马,跪伏于地,头几乎要碰到地面了,语气无比萧瑟道:“末将来迟,特来领罪!”
不料,跪了半晌,也不见人将他拿下,也没听见有人发话。偷眼一瞧。
只见杜大帅,面色古怪,想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又没笑出来,忍的极为辛苦。后来,干脆扬声大笑,上前一把搀住赵重九,笑道。
“何罪之有?难道赵校尉不知道老夫此次是专程请来赴宴的嘛?迟是迟了一点,可也不能责罚啊!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嘛”
他脸色一整,故作严肃道:“要是下次,老夫设宴,再让如此多的大人们久等的话,可要定斩不饶的哦!”
赵重九一头冷汗!还好是设宴,而不是断头宴。可俺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小的校尉,值得您老人家兴师动众,率文臣武将,大开辕门来迎接嘛?人家能不误会吗。
偷眼一瞧,冷汗湿透了后背。可不是?这一群人金光耀眼,差点没闪瞎了赵重九的狗眼,那花白胡子,眼有厉色的老将军莫非是皇甫遇将军?此外,还有符彦卿,药远福,李守贞等一干猛将大佬。哪一个不是明盔明甲,白袍玉带?哪一个不是手握一方重兵,或帐前干将?哪一位不是一,二品大员?只有赵重九一身破烂寒酸的小小校尉,就如一只鸡落入凤凰堆里,显得是那么的突兀和卓尔不群!
杜大帅干脆一把扯住赵重九的手腕,朗声道:“各位,今天,老夫就要和各位隆重介绍眼前的这位大破契丹兵,挽救败军的少年英雄!赵校尉!”
赵重九显然被这意外的惊喜给弄的晕头转向,又或是被一个天大的金元宝砸在头上,冒起了金星!只是木讷的笑着,连还礼都忘了。心中却波涛起伏。楞谁换做是他,也会手足无措。您瞧啊,刚才还以为是要上断头台,如今却被推崇道如此地位,能不晕嘛。
是谁说,杜大帅外宽内忌,优柔寡断,非明主也?这不是挺识货的嘛?
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从心底涌上脑门,眼睛也湿润了。浑然不觉周围一干大人们脸色很难看,甚至有人阴阳怪气的小声嘀咕道:“我倒是谁呢?让我们辛辛苦苦等候了大半个时辰,还要杜大帅亲自迎接!好大的面子啊!也不过是个六品的校尉而已!”
赵重九被这巨大的幸福给包围着,自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脸色。只觉得头重脚轻,轻飘飘的就像踩着棉花一般。就连什么时候进了大门都不知道。
只觉得眼前一晃,宛如进入了一个琼台仙境一般。那明晃晃的烛台,照耀的整个大厅亮如白昼,更衬托出满屋的金壁辉皇和珠光宝气,更有无数的身披薄纱的曼妙侍女,如穿花蝴蝶一般流水上来各种精致的菜肴。空气之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或是酒香,还是胭脂?说不清道不明。
赵重九摇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但立马他发出一声尖叫,犹如未见过世面的土鳖初到县城一般。他匍匐在地上,摸着那厚实的羊毛地毯,喃喃自语:“哇!这怕是从遥远的波斯来的吧?估计要上万贯吧。”
众人轰然一笑,有人开口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乃是最上乘的波斯地毯,取羊腋下最为柔软的一撮制就而成,一张地毯要花费数十万头羊,没有几十万贯,看都不让你看一下!”
赵重九没有理睬他,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桌椅给吸引住了。哇塞,这莫非是百年难见的血檀木做的?若是在京城,倒也没什么出奇。可是如今是在打仗啊!都说行军打仗,一切从简。可这大帅大帐之内不仅有女人,甚至他还怀疑大帅是不是把家都搬过来了。也难得在前回的溃败之中,这些物事没有丢失。
大帅对他的大惊小怪仿佛并不在意,只是玩味般看着赵重九的一举一动,满是欣赏的眼光道。
“赵校尉真是真性情,一般人若见,肯定会说我奢侈!若是喜欢,回头挑上一件带回去?”
“不敢!若是这等东西落在俺的手中,是糟蹋了。俺肯定拿出去换银子了!”赵重九诚惶诚恐,忙摆手道。
“好,不提!不提!大家也到的差不多了,吩咐开宴吧!赵校尉,来我身边来!”
杜大帅爽朗一笑,招手把赵重九叫到身边,指着右下手的位置道。
“你就坐这儿,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这一下,整个大厅都寂静了,仿佛针落都可以闻见。有个侍女满脸不置信,眼睛瞪的如灯笼,樱桃小口张的老大,手中酒水将酒杯注满,汩汩向外流着都不知道。
天啦!这位是什么人?难道是大帅的私生子?要知道,这个座位可是有讲究的。以右为尊,而且离主人越近,表示越亲近或是地位尊崇。一般能在大帅宴上有个座的,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像右手位,一般只有心腹才有资格。就连德高望重的皇甫老将军也只能坐左手二位啊!
厅中之人自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侍女的胡思乱想。他们一个个吃惊的眼光注视着这一切,一个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又是妒忌又是愤恨!
若是旺财在的话,肯定会惊讶的叫起来。这不就是捧杀嘛!一旦处理不好,可能会招致整个大厅之人的嫉恨。可惜,这样的宴席自然是不能带宠物。
赵重九家中虽是官场人家,可一向顽劣,更不曾遇见此种场面。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讲究啊!还以为和平时一样在茶楼酒肆呼朋唤友一般呢?
只见他大喇喇一屁股坐了下去,谦让都不谦让一下。众人的眼睛好像要喷火一般,火辣辣的令赵重九感到浑身不自在。
尼玛!在座的哪一位不比你个芝麻大点的校尉大?你小子,有何德何能敢做在这个位子上?
若不是顾忌大帅体面,估计大伙儿恨不得蹦起来,把这个不开眼,不知趣的家伙拉下来,暴打一顿。
赵重九也觉得不对劲儿了。他摸着后脑勺,懵懵懂懂的道。
“大家都看着我干嘛?我的脸上有花吗?别楞着啊!快坐呀!这么多好吃的,我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呢?”
众人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