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十年以上的上等竹叶青,清冽爽口,入喉就觉得一道火线从喉间直往王脏六腑窜去,后味无穷。
菜是好菜。赵重九虽是纨绔,平时各种场合也曾出入过。可他发誓,一辈子就没有见过如此丰盛的晚宴,还是在军营之中。西施舌,贵妃鸡,貂蝉豆腐和昭君鸭,自不用说。就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如何雅致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道雀舌了。据说是要取九百九十九只鸟雀的舌头制成的。
歌舞更是难寻一见的歌舞。那场中央长袖善舞,腰肢款款的歌姬,舞动之间难掩波光春动,随便拿一个出去,估摸着秦淮河畔的头牌们都得掩面而走。就连身边伺候的侍女也是难的国色天香。
可宴会的客人们却显得很奇怪,既不喝酒吃菜,也不欣赏歌舞,更出奇的是好些人竟然不落座,一个个都像呆头鹅似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右上位的那位。不是赵重九那个二愣子是谁呢?
大佬们还好。老于世故的眼观鼻鼻观心,老身在在的一心只想看好戏;怒气勃发的也只是在脸上显示出自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年轻一辈的就按捺不住了,一个朗星目秀的跳将出来,指着赵重九的鼻子吼道。
“那位子是你能坐的吗?给我下来?大帅是客气,可你还真蹬鼻子上脸?”
赵重九愕然,站起身,茫然四顾,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这位小将军,指的是我?奇怪啦,这位子不是让人坐的嘛,不坐摆在这里干嘛?再说了,坐哪儿不是坐啊?”
如果旺财在的话,肯定会大赞一声,好演技,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啦。可人家赵重九是真不知道啊。看那无辜的表情,和那憨厚呆呆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你还真不能怪他!
这一番话出口,大佬们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不知者无罪嘛!总不能拿别人和自个儿比嘛。别人是乡下来的,没什么礼仪,倒也情有可原,不是真的故意给大家难堪。心里也就舒服多了。无形之中,就把刚开始迎接的那会敌意消除了不少。你和他讲礼仪,不是对牛弹琴嘛。
而杜大帅见冷了场,也不失时机的起身端杯道:“各位,稍安勿躁!都是自己人!赵校尉是个直性子,大家就不要见外啦!”
“你们啦,也就是太讲规矩了,太拘泥了!在本帅这里,就和自家人一般,就不要讲那么多虚礼啦!”他手指点点,笑骂道。
“来,共饮!”
一时,觥筹交错,笑语连连,场面倒也热闹起来,各位将军大人们纷纷举杯,遥祝大帅长寿,或是建立丰功伟绩,或是杀的契丹人溃不成军等。场面倒也热闹起来。先前的不快也就随着酒杯,一泯笑恩仇了。
酒过三巡之后,当然也有心不服的。正是和赵重九有隙的李崇训。他立起身,团团敬了一圈酒后,朗声道:“歌舞虽好!但在军营之中,未免太女儿气,显不出男子气概来!”
大家轰然叫好,杜大帅也似笑非笑道:“贤侄倒是好气魄,可有什么好主意?”
李崇训眼神直往赵重九那边瞟,道:“听闻,赵校尉勇猛过人,仅率数百部曲,就抵住数万铁骑。想必一定枪马娴熟。小弟不才,有一壮士,力举千金,何不比试一番,也显得赵兄风采?”
尼玛?你这小子分明是公报私仇,把小爷架在火炉上烤啊!但小爷也不是吃醋的!
赵重九微微一笑,起身道:“弓马娴熟不敢讲,三脚猫功夫倒会几下子,勉勉强强能和契丹人斗上一斗!总不能见到契丹人就跑吧,也就是一腔热血挥洒疆场罢了!”
一番言语,连抢带骂,倒也慷慨,尽显男儿本色!就是符彦卿符将军也眯着眼睛,哦了一声。李崇训更是脸色铁青。他明白,赵重九的意思是指他。心中更是咬牙切齿。
拍拍手,外面进来一位壮士,和大家施了一道军礼!
众人齐齐吸了口凉气!就连杜大帅也赞了一声“真虎狼之士也!”
但见那壮汉铁塔一般,高达九尺有余,虎背熊腰,****着上身,露出鼓鼓的二肱肌和疙瘩般一块一块的胳膊。手提两柄黑黝黝的铁瓜锤,怕是有好几十斤重。再看看赵重九唇红牙白,分明一书生模样?如何是对手?
那汉子雷鸣一般道:“敢为赵校尉使什么兵器?”
赵重九诺诺弱弱,拿求救的眼光看着大帅道:“这样不太好吧?”
李崇训看赵重九颜色不变,也当他是强撑着,其实心里已经虚了。脸若春风,忙抢过话头道:“赵兄英雄过人,就不要谦虚啦。露一手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赵重九揣着明白装糊涂,挠挠后脑勺道:“真的要比?但刀枪无眼,伤了你的人多不好啊!”
“赵兄不必留手!要是真伤了我的人,那是他学艺不精,不会怪罪赵兄的!”
李崇训笑的那个欢实啊。伤我的人?你开玩笑吧!这可是万里挑一出来的勇士,据说能徒手撕裂猛虎!您还是担心自个吧。虽恨不得一脚将赵重九踹死,但面不改色,楞谁见了都要竖起一根大拇指,赞一声:“真是好风范啊!”
“既然李公子把话说道这份上,那只好献丑了!”
赵重九犹豫了一会,又道:“只是,这寻常打斗,若没些彩头,使不上全力,倒也没趣!”
李崇训见此,哪里不晓得赵重九打的小算盘。无非是找借口,故意刁难,推三阻四,怕是不敢上场罢了。
当下哈哈一笑,取下腰间一块古玉道:“正有此意!我这里有快上好的玉佩,可值千贯。若赵兄胜了,就归赵兄了。若赵兄不幸落败,也不要赵兄钱财,到小弟那里委屈当差几日就好!”
毒,这个李公子真毒啊!是人都知道你和赵重九有仇,落在你手里能有什么好?
出乎众人预料的是,赵重九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脸上还笑的如同偷了鸡的狐狸一般。你傻啊,你真当人家是存了好心切磋一下而已?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跳?
就连符将军也摇头叹息道:“到底是年轻人啊!受不得激。被人一挑,就按捺不住了!”
只见赵重九大踏步下场来,探手从腿上抽出一个物事来。似乎两根枣木棍,中间用铁链连在一起,短若数尺。
众人一看,心中怜悯又添几分?原以为拿刀枪还有几分希望,如今如此轻飘飘的东西如何能挡住那大汉的铁锤?
那汉子也是勃然大怒,睁着一双豹眼,怒喝道:“你这是瞧不起俺!可听仔细了,俺这大锤一只重达四十八斤!”
赵重九好整有暇的整理自己的衣袍,将下摆束到腰间,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闻言,没好气道:“要打就打!废话真多!俺这唤作双节棍,乃随手从乡间寻了块枣木,连接而成。专打狗熊!”
那汉子呔的一声,一锤砸将过来,犹如乌云盖顶,气势断的吓人,卷起一道狂风,吹的人脸颊生疼。
众人大惊,更有胆小的侍女惊呼一声,忙用小手捂住双眼,怕是见到血肉横飞的场景。
然而,预料的动静并没有出现,忙睁眼一看。只见场中,赵重九前后交叉着双脚,在偌大的汉子周围蹦来蹦去,还时不时从汉子的腋下钻过,嘴里还怪叫着:“我打啊!”活脱脱一个猴子戏耍狗熊。
那汉子楞是捶来抡去,挨不找赵重九一片衣角,急的是满头大汗,累的是气喘嘘嘘。手里也不禁慢了几分。就在此时,赵重九欺身过来,抡起棒子就劈头打去,那汉子下意识的用捶一挡。不料,那玩意儿竟然能拐弯,啪的一下,正中额头,那额头用眼见的速度起了偌大一个包。但这还没有完,自觉腿上一痛,再也站立不住,一个踉跄就单膝跪地。却是赵重九拖回棍子,犹如穿花蝴蝶般从腋下闪过,啪的一下敲中膝盖。
啊?这就完了?众人还未缓过神来,战斗已经结束了。只看见狗熊在地上打滚,弓着身子喊痛!赵重九这个****还煞有介事的挽了一个花,一副得瑟的样子。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这也太妖孽了吧!
只有少数人如符将军看的分明,并不是赵重九功夫多高,则是那兵器实在古怪,更配上古怪的步伐,这才有意外的结果。
“不好意思,李公子,一时失手,没控制住。你不会怪我吧?”赵重九一手抓起他手中的玉佩,一脸不好意思的道。
李公子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正在此时,门外匆匆滚来一个衣衫凌乱的小兵,急急道:“启禀大帅,探子得报!契丹大王耶律德光率铁鹞子八万,于今晚抵达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