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四月,骄阳如火,空气好像要被点燃一般,压抑的令人胸闷,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白团卫村,这个北方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乡村,如今大军云集。溃退而走的晋军就集中在这里,密密麻麻的几十万大军积聚在此,更像一个狭窄的蒸笼,要把人烤熟了似的。地面裂开了一道道口子,仿佛张着大嘴嘶叫着“渴”一般。外面黄茫茫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作物,只有些许杂草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老百姓早就逃难一空,只留下破破烂烂的土胚房,如今也被改造成大营。供那些军官们居住。至于小兵们,只有在空地之上,搭上帐篷,草草一裹,就酣睡过去了。
大营之内,则是人声鼎沸。无数士卒光着膀子,挥汗如雨,抡着锄头或铁锹往地里深挖。还不断夹杂着惊喜之声:“出水了!”往往这个时候,无数人围拢过去,争先恐后的爬在地上,高高的撅起屁股,双手使劲儿往坑里伸。尽管那水浑浊不堪,还夹杂着泥块。而军官们则在屋檐之下,喝着冰镇的绿豆汤,冷冷的瞧着这一切,也不管管。
村西正中央,一个高大的房子周围,粮草堆积如山。却显得很静很静。铜门之旁,有两块木牌站立,醒目的写着“粮仓重地,禁止喧哗!”另一块则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惊动了粮仓之上啄食的鸟儿,它们哗啦一声,扑棱这翅膀盘旋而去。良久,见没有什么动静,又坠落下来。只是不时的偏着小脑袋,转动着滴溜溜的眼珠,紧张的注视着屋内的动静。
大屋之内,正中案几之前。赵重九愤愤然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扯着嗓子直吼。
“你当小爷我不识数,明明是八十七级首级,每个五贯,总共是四百三十五贯。为啥只有两百五十贯。你真当我是二百五?”
昨日,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之后,王上使终于同意赵重九一营不发饷银,若是斩首一具,则为五贯。此刻,赵重九正忙着兑换银子呢?
那尖嘴猴腮的账房模样满脸都是汗,低头哈腰,诚惶诚恐道。
“赵大人,赵将军耶,我的赵将军。小人哪敢啊?”
如今,赵大英雄乃是一营指挥使,是从六品的振威校尉,当不得将军。但账房先生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只希望这个赳赳武夫能息事宁人也就算了。
“不敢!那俺的银子去哪里了?莫不是被你这个小人给贪污了?”赵重九劈手揪住对方的老鼠须,恶狠狠的道。
“这是有规矩的,大军一向是如此发放粮饷的。也不是小人定的。里头有运粮使大人的二十级,还有十五级是各位司隶们的以及办事的差人的,小人只得两级而已!”账房先生无比委屈的道。
还潜规则?旺财无语的撇撇嘴。你还当你是后世国内的某某知名大导演啊?还潜规则呢?
赵重九更是破口大骂:“滚犊子的规矩!小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银子是弟兄拿血和命换来的!你要是不给我,仔细俺的拳头!”
正拉扯之间,里屋转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打着哈欠,手里拿着个白玉鼻烟壶,还不时低头嗅嗅,满脸不悦道。
“是谁呀!这么没大没小的?没看见这里是粮仓重地,不准吵闹嘛!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粮官?”赵重九斜睨着眼睛上下打量道。
“不错,正是崔某!我怕说出来,闪了你的舌头!行营招讨使正是本官的姐夫?识相的,早早离去!”那胖子满脸讥笑道。
“我倒是是谁呢?不就是个姐姐是杜大帅第七房小妾嘛!靠女人裙带爬上去,算什么本事?今儿,小爷把话撂这儿啦。不把银子给足了,小爷我绝不罢休!”赵重九一脸鄙夷之色。
“不给!你就是闹到杜大帅哪里去。本官还是那句话,不给!要是个个都像你,本官也不用做了!”那粮官一张白皙的胖脸涨的发紫,气的八字胡都翘了起来。
“有种,你连这二百五十贯也不要!本官还懒得看那恶心的首级呢?”
“不要就不要,总有一天你要跪着求我!那时候,我也要让你知道我的规矩!”赵重九也发了狠,扭头便走。
那粮官扑哧一笑,一面慵懒的往里屋走,一面不削道.
“我倒以为多大的官儿呢?原来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小校尉!蛤蟆吹口气,也不怕把天给撑破了!你瞧好了,不用半晌,他就会哭爹喊娘的来求我!真是一个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家伙,粗鲁!“他便走便嘟囔着。
想要爷求你?下辈子吧!
半路之上,赵重九愤愤的问候着那家伙的女性直系亲属,一边俯身低头问旺财可有什么好主意。
两人嘀咕一番后,赵重九脸色大变。
“这貌似不大好吧!要是那家伙捅到大帅哪里去,篓子就大了!”
旺财没好气的答道:“还有更文雅一点的,你要不要听听?”
赵重九顿时眉开眼笑,频频点首道:“我要来个双管齐下!让他也知道小爷的规矩!”
靠!你比我还狠啊!旺财无语!
半柱香过后,还是那个光线有点阴暗的屋子。一张硕大的肥屁股陷在一张太师椅里,压的椅子咯吱咯吱响。而旁边账房正满身大汗的扇动一个大蒲扇,一边扇一边陪笑道。
“大人莫与那人一般计较!那就是个粗鲁的军汉!和他争执,丢了您的身份!”
那胖子眯着眼睛受用了一会,猛然扯着公鸭嗓直叫唤:“真他MD热!小六子,死哪儿去啦!拿个绿豆汤都磨磨蹭蹭的!”
而屋外,那名叫小六子的小厮疑惑的摸着后脑勺,猛然惊喜。暗思,奇怪?好好的,怎么睡了过去?好在老爷的汤没有撒。要是弄泼了,可又要挨鞭子了。
一面嘀咕,一面小心翼翼的从屋里走。浑然不觉,拐角之处,有个矮小的汉子捂着嘴巴偷笑。
一碗冰镇汤咕噜咕噜的下去,胖子仿佛身上三千六百个毛孔都透着凉气,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满头大汗的瘦账房嘴角流出的哈喇子。
哎呦!
突然,胖子捂着肚子,叫唤起来!豆大的汗珠直从肥胖的脑门滚落。
坏了,拉肚子!
他急急冲出门外,拐弯就是一处五谷轮回之所。无奈,拍了半天,门也紧闭。里面传来一个哼哧哼哧的声音。
“谁呀,拉个屎都不安稳?”
娘啊!有人啦。真要人命啊!
只听肚子咕咕叫唤,一股热流就向****涌去。胖子左右瞅瞅,见没人,咬咬牙,就转向一个僻静之处,忙不迭解下腰带。一时炮火连天,臭气弥漫。
正舒服的直想哼哼,突然对面屋角之上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硼的一声,一块土疙瘩不偏不倚正中胖子的眼眶。胖子一个趔趄,坐在地上,那黄白之物沾满了白白的屁股蛋子。
“小兔崽子!不要跑!”
胖子厉声骂去,哪里还看的到人影啊。直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清脆如铃!
娘啊!这可咋办?
胖子欲哭无泪的蹲在地上。为哈?往怀里一摸,心中就咯噔一下。坏了,走的匆忙,没带草纸!
他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那些穷棒子们平时是怎么解决便后问题的?对了,用竹签。情急之下,也用树叶草草了事。
可他吃力的转着肥脑望了一圈,哪里有什么树叶啊?就连青草都没有一把。
正愁的想骂娘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军汉吹着口哨溜达过来,忙低声唤了一声。
那汉子也是吃了一惊,一路小跑过来,眼睛瞪得像牛眼。
“哎呀,这不是催奶运屎大人吗?怎么如此这般摸样?”
崔胖子恨不得一头扎到土里去,脸像只熟透了的螃蟹,有气无力道:“可有草纸?“
那汉子扑哧一笑,道:“我们这般穷军汉,哪里会用什么草纸啊?”
他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个布帛来,道:“我是个传令兵!正好有过期的公文,要不,大人您将就?”这个时候,崔胖子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急急道:“快给我!”
不料那汉子却并不给他,反而伸出个手指头,笑嘻嘻道:“我知道大人一向大方,小人只想讨个赏钱!”
什么?一贯?你不如去抢?
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崔胖子想了一想,咬牙摸出一锭银子允了。这才急吼吼的扯着布帛往后面擦。
恩,布帛很大。绵绵的,软软的,似乎是上等丝绵造就。这汉子贪是贪了点,但还是很会做人嘛!以后要是撞见了,少不得送他一场富贵。
崔胖子舒服的系上腰带,下意识的往后面一看。差点没魂飞魄散。
娘呀,我的亲娘呀。哪里是什么文书啊!分明是一面旌旗,那卷起得一角似乎能看到一个“杜”字。
糟了,被人算计了!莫非是杜大帅的旗子?要是被大帅知道自己拿他的旗子擦屁股,那还了得?
后头一看,哪里还见的着那汉子啊!
但痛苦的还在后头,当他顶着熊猫眼,一瘸一拐的回到屋里,还没有做下去。就觉得屁股门上火烧一般疼痛。
滚犊子的!这绝对是西域传来的胡椒,他在长安那会,还有幸吃过一回,只是感觉没有如此难受!天呀,那个滚犊子的在布上面喷了胡椒粉!
正咬牙切齿之间,只听一阵喧哗。门外开来,几十条大汉,一个个穿的破破烂烂的,比叫花子还不如。也不说话,只是围成一圈,闹闹的吧门堵住,手里扯了张白幅,上面写着:“我要吃饭!”
身后围满了指指点点的人群,叽叽喳喳的只听见:“都说崔胖子贪,没成想贪成这样。你看看,比叫花子还不如,竟然也贪墨别人的!”
娘呀,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要是传到大帅哪里,该如何是好?
崔胖子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而在赵家军大营之中,赵重九一干人一个个笑的是满地打滚!只有罗彦环忧虑道:“那小子不会找大帅告状吧?”
众人顿时如掐住脖子的鸭子,大笑嘎然而止。眼见太阳渐渐偏西,提起得心才重新落在肚子里。
就在此时,辕门之外,一阵哒哒的马蹄响,远远传来一个声音:“赵校尉在吗?杜大帅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