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仗剑而起,手刃仇人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当家仇与军阀之间的政治斗争联系在一起时,人们却不免从中读出些别的味道来。
臭名昭著的“狗肉将军”张宗昌便是因为有人要报杀父之仇而被杀死的。要说他的死,在当时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然而,那名正言顺的“报父仇”的背后却有着更为复杂的利益关系。
车站枪声
“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随着骂声,满面怒容的郑继成拔出手枪便向张宗昌开枪。不料,这一枪却没有打响。此时,正站在火车车厢门口和韩复榘等人挥手告别的张宗昌见有人要枪击他,大惊失色,急忙躲进车厢,并下意识地要掏出手枪还击。他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手枪昨天被石友三要去了。魂飞魄散的他见郑继成追上车来,只得跳下火车,沿铁轨逃窜。郑继成哪里肯放过,在后面紧追不舍。这时,张宗昌的部下刘怀周及几个卫士赶了过来要救张宗昌,就向郑继成开枪。不料,一颗冷弹打来,刘怀周当场毙命,其他卫士也不敢再向前了。但是,平时只顾吃喝玩乐的张宗昌脚下还是慢了些,郑继成追到距他还有20米左右的时候又发一枪,张宗昌应声倒地。郑继成赶上去又补了两枪,并大声喊道:“我是郑金声的儿子郑继成,为父报仇。”显赫一时的“狗肉将军”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政治旋涡
有些人死了会惹人悲伤,令人伤心,而有些人死了却是大快人心。张宗昌就属于后者,用当时很多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他真的该死”。
张宗昌系土匪出身,后来成为军阀,割据一方。他曾出任山东省的主席,在任期间横征暴敛,杀人无数,人们怨声载道。他的劣迹无需多言,看看他的几个外号便略知一二了。他因为好赌被称为“狗肉将军”(人们称玩牌九叫“吃狗肉”);又被称为“三不知将军”,即不知自己有多少兵,不知自己有多少钱,不知自己有多少姨太太;还有人称之为“混世魔王”,足见其恶名昭著。
张宗昌毕竟有自己的军队在手,人们虽然对他恨之入骨,却也奈何不了他,民愤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然而,他毕竟是个粗人,要接触政治,土匪出身的他毕竟还是少了些心计,把政治看得太过简单,这注定了他要死于此。他欠下了太多的血债。或许,他对鲜血已经见怪不怪了,不会去在意一个人的生与死。然而,政治旋涡内如果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得罪了一个不该去得罪的人,这就等于为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1927年6月,张作霖想趁宁、汉分裂之际获取更多的利益,便派张宗昌到陇海线一带对付冯玉祥的军队。当时张宗昌的身份是安国军副总司令兼第二军团军团长,可谓权倾一时。然而,他在与冯玉祥的交战中让军队损失惨重,张作霖多次电斥张宗昌久战无功。气急败坏的张宗昌一直想寻机报仇。10月上旬,其部队再次与冯玉祥的部队激战于河南兰考一带。此次交战中,张宗昌的师长潘鸿钧用计诱降了冯玉祥军的旅长姜明玉,并逮捕了冯军第八方面军的副总指挥、军长郑金声。大获全胜的张宗昌得意忘形,又想到之前战败被张作霖训斥,便不顾众人的劝阻,杀死了郑金声。而这个郑金声就是枪杀张宗昌的郑继成的父亲。
事后,明白的人都知道,单凭一己之力郑继成是无法做出这种事来的,张宗昌头部致命的一弹是步枪子弹,并不是郑继成手中拿的手枪子弹。于是,线索渐渐集中到了另一个军阀身上,他就是山东新的土皇帝——韩复榘。
1928年6月4日,张作霖被日军炸死在皇姑屯。张宗昌向张学良请求率部下出关,然而,张学良对他并不信任,下令其不准出关,并派手下将其控制。9月,白崇禧率部包围张宗昌部队。张宗昌见大势已去,就逃亡日本。张学良对日本人有着特殊的仇恨,他担心张宗昌会充当汉奸,便于1932年春电邀张宗昌回国。
回国后的张宗昌想东山再起,而曾经是自己地盘的山东成为了他最好的选择。他多次当众表达自己要回山东重整旗鼓的想法,这便引起了一个人的警觉,他就是当时的山东省主席——韩复榘。
1932年8月,张学良在北平召开军事会议,召集华北的诸将领参加。在这次会议期间,张宗昌认识了韩复榘,并在石友三的撮合下结成盟兄弟,张宗昌为大哥。然而,这位大哥的一席话却让他的结义兄弟甚为不满。张宗昌曾在席间说:“俺的许多老部下现在都散布在山东各处,俺只要去招呼一下,立即可以会合成一支队伍!”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管张宗昌的话是口无遮拦的狂言,还是发自内心的实话,这一席话已经深深地烙在了韩复榘的心里。对于一个军阀来说,军队和地盘就是生命。一山怎能容二虎!那一刻起,韩复榘心中便起了杀机。
然而,韩复榘毕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地杀死自己的结义大哥,他更清楚在这混乱的时局中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人,从而背上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于是,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有正当理由杀死张宗昌的人,此人就是时任山东省议员的郑继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密谋定计
韩复榘回到济南后便找到郑继成,告诉他可以帮助他报杀父之仇(其实,郑金声是郑继成的叔父,因其无子,所以承嗣郑继成,故郑继成称其为父)。这郑继成也是个血性之人,一听韩复榘可以为他报杀父之仇,便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当时就在父亲灵前立誓,必手刃仇人以慰英灵。虽时隔五年,报仇之心未泯,只是苦无机会遂愿。今若可以手刃仇人,必报大恩,一切全凭主席吩咐。”
于是韩复榘跟郑继成一番密语,郑继成含笑点头。见成功说服了杀手,韩复榘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安排一场戏剧般的场景,让郑继成手刃仇人,也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
几天后,韩复榘派人给张宗昌送去许多贵重的礼物和一封亲笔书信,说是山东匪乱太多,邀请张宗昌来济南,共商大计。张宗昌看信后不觉大喜,以为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他太相信自己在山东的实力了,也丝毫没怀疑这个结义兄弟,就不顾众人的劝阻,火速赶往济南。他哪里知道,这竟是一条不归之路。
张宗昌来到济南后,韩复榘自是热情相待,无微不至,搞得张宗昌飘飘然,他更加坚信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张学良得知张宗昌去了济南以后,十分着急,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借张宗昌姨太太的名义给张宗昌发了一封电报,谎称其母病危,让他火速回北平。张宗昌虽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其老母亲却十分孝顺,接到电报后十分焦急,便马上向韩复榘辞行。韩复榘怎肯放过这大好时机,他一方面表现出莫大的同情,再三要求为张宗昌饯行;另一方面则加紧实施密谋已久的计划。
当天中午,韩复榘大摆筵宴为张宗昌饯行。由于挂念家中的老母,张宗昌的心情不佳,没喝多少酒就已半醉。席间,石友三提议要看张宗昌防身的新式德国手枪,并表现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张宗昌见状,便慷慨地把枪送给了石友三。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慷慨竟然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证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韩复榘便通知很多山东的军政要员来为张宗昌送行,让他们来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下午5点左右,张宗昌在韩复榘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火车站。
接下来,故事开头的一幕发生了。
三个人的命运
由于“狗肉将军”张宗昌作恶太多,全国各界人士纷纷致电南京国民政府,认为其死有余辜,要求赦免为父报仇的郑继成。最终,在社会舆论和冯玉祥的努力下,一个月后,郑继成被国民政府特赦,无罪释放。
在这件事里,收获最大的要算韩复榘了,他不用自己动手,便除去心腹大患,坐收了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