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宋袆还是那么站着不理会他说的话，还是好脾气的一笑：“我都知道，所以他们存在，袆儿。我也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将代表我身份的玉蝉给你。要知道，虽然当时我是以想要利用你的目的接近你的，但是你的曲子打动了我。我本来可以把其他的东西给你，但是我没有。所以哥哥他才会带你回来。我有时会跟哥哥说，你一定是失足从天宫落下的仙女，所以才会如此不解世事，也会在那小小的身躯里，在我遇上你的那一瞬，让我喜欢你。可是，你和我都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有夫人，而你不愿意做别人的妾。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让你做我的妾。我宁愿你叫我茂弘哥哥或者是茂弘叔叔，就这么过上一辈子。”
王导平静的声音渐渐安抚了宋袆略有些激动地心情。
“我本来以为自己安排的很妥当，让世将守着你长大，让你活在我为你创造的仙境中。然后找一个人品样貌都极好的世家子弟，你也喜欢的，把你嫁过去。开开心心的直到终老。可惜我错了。”
王导站起身，将已经有些软化的宋袆安置在胡床边上坐着，然后冲她又笑了笑，拍拍她的肩：“我明白悦儿的心意。他和我那么像，所以他会喜欢上你，我一点也不吃惊。我并非不为他的死去心痛，相反我很难过，肝肠寸断。因为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儿子，可是我知道他死的并不后悔，因为他救了你。所以，我更爱护你，袆儿，你是悦儿用生命换来的。作为他的父亲，我不能让他白白的牺牲，我要让你过的更幸福。”
说到这里，王导却似乎突然情绪低落下来，他离开了宋袆身边，又坐回原来的地方：“你嫁给庾亮，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家世虽然还不算显赫一时，但也是士族中我比较放心的下的。不管我们对待北方的态度有何不同，但是庾家的人品还是没有话说的。他日崛起也是必然的事。最重要的是，你愿意。这就是一切的理由。就算你看上的是寒门弟子，我也会想办法让他富有。所以，我应该庆幸，还好你选了庾亮，而不是……司马绍。”
“绍儿，是我的弟弟。”宋袆哽咽着，似乎已经被王导的话安抚。
“我知道，但是他不这么想。”王导无奈的笑了一下，又起身弯腰去捡起地上的麈尾：“袆儿，我会让你嫁给庾亮的，司马绍那里我来想办法。只是你……今日不该在世将面前说那些话的。”
“是我的错。”宋袆抹掉脸上的眼泪：“我……太罔顾小叔叔的心情了。”
“我想他可能会在别院里画画。他每次都是这样平复自己的情绪的。”王导略整理了一下自己坐的有些皱的衣服：“可能你会想去看看。”
宋袆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在她转身要出门的时候，王导又叫住了她：“袆儿，擦擦眼泪吧。”
他递过一方雪白的帕子，宋袆伸手接过，转身飞快的跑出去。木屐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和那翩然的衣袂都使得她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精灵幻化成人形的模样。
王导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袆儿……对不起。庾亮……他太过危险，并不适合你。即使你要怪我，我也……还是要这么做。”
宋袆并不知道，对于王导来说，隐藏自己的心思正如呼吸一般简单。他不想让她嫁给庾亮，因为他认为一心北伐的庾亮会给自己的小仙子带来动荡不安的生活，但他从来不说，他只让事实慢慢发展，直到不能逆转。
王廙确实在画画，如同他的哥哥猜测的那样。宋袆敲门的时候，他没有做声，宋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站着，继续等待。
画笔停下，笔上的墨几乎要滴下来的时候，王廙轻轻地放下笔，回身看着门：“进来吧，站在外面干什么？”
宋袆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怯生生的进了门然后又关上门。双手握着“白阳”，仿佛要把它绞碎了一样。
王廙还是那么温柔的语气：“袆儿，你在这么弄下去，这难得的笛子就要坏了。”
“小叔叔要试试吗？”宋袆立刻有些讨好的将笛子递上去，好像她小时候写字写错后，讨好的将自己摘的狗尾巴草献给王廙似的。
王廙摇摇头：“不必了，我在谢家试过这对笛子。‘白阳’声色清越异常，宛若雏凤初鸣。‘青藤’则深邃宛然，仿佛腾龙长吟。当年就算是我，幼舆也没有割爱。看来你的笛艺已经超过我了，袆儿。”
“可是，我只吹了一个音，谢大人怎么知道优劣呢？”宋袆不敢相信王廙的话。
“这正是我要教给你更重要的东西。”王廙如同宋袆小时候给她授课一般，背着手缓缓踱步道：“吹奏的人要用心演奏，高明的听者也需用心去听。谢幼舆是何等的人物，能让卫叔宝刮目相看的人，天下没有几个。他谢幼舆是其一。他根本不必听你演奏整首曲子，自然明白你的心思。”
宋袆已然忘了自己是来道歉的，学生似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王廙看着她凝眉思考的模样，突然开口问：“不能不嫁给庾亮吗？”
这个问题引起了宋袆的不安：“小叔叔为什么这样说？茂弘叔叔不是都同意了吗？”
“他同意的事，我就必须都同意吗？”王廙虽然还是语气不变的反问，但是宋袆还是敏感的觉察出他的不悦。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来自王廙的怒火，但是宋袆还是立刻感知了他一瞬压下去的恼怒。
她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叔叔。我只是说，小叔叔一向最疼我，一定会答应我的。”
“庾亮是主张北伐最坚定的人，眼下的局势，想要回去不过是痴人说梦，我们心里都清楚。琅琊王如果获得天下，匆忙北伐，只能是使晋室彻底倾颓。安守江东，以图他日再起方是正道。你跟了庾亮，未来就是与王家为敌。”
“我会劝说他的。而且，您不是一向很赏识元规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