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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克拉拉的来信(1)

令人期待的五月终于来了。山上融化的雪水,渐渐汇成春天的小溪,欢快地流进山谷。当温暖灿烂的阳光照着阿鲁姆的时候,山上的牧场又像往年一样,从上到下都披上了一层绿衣裳。就连最后的一点残雪也融化不见了。

早开的花儿们听见了阳光的召唤,都慢慢地苏醒过来,从嫩绿的小草之间露出明亮的眼睛。枞树枝上,春风正在欢快地奏起哗啦啦的音乐,震落去年残留的枯叶。而那些嫩绿的叶芽,正在悄悄地冒出头,每棵树看上去比冬天年轻英俊多了。这真是个年轻而新鲜的季节!

住在山顶那只年老的鹰,又抖落一个冬天的寂寞,开始在蓝天上展翅飞翔。阿鲁姆小屋周围,再次被金色的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地面也不再湿漉漉的了,如果在山上的话,想坐在哪儿就可以随便坐了。

小海蒂又回到了阿鲁姆。她到处奔跑,因为这里简直太美了,一切都是那么好,让她简直说不出哪一个地方最美。

海蒂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倾听风的响声,当风从高处的岩石上吹下来的时候,她发觉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听着那风声会越来越有力,并且发出低沉而奇妙的声音;当风穿过枞树时,会越来越大,几乎变成了欢喜的大喊,它们摇动着树枝,像是在舞蹈。

这时,小海蒂也会受了感染,她禁不住发出欢喜的叫声,像片树叶一样,被风吹得摇摇摆摆。不过她可不害怕被摔倒,她现在身体可棒了。她可以在风中舞蹈,感受大自然的美妙。

然后,海蒂又跑到小屋前面向阳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她想要看的东西很多,比如矮矮的草地上那些小小的花骨朵儿,她想要数一数有多少快要绽开,有多少已经开放。比如,那儿还有好多金龟子,这些小昆虫们都在阳光下高兴地又蹦又跳,爬来爬去,有的还在轻快地飞舞。

面对着一片渐渐苏醒的大地,海蒂深深呼吸着春天的清新气息,她觉得阿鲁姆从未这么美丽过。这时候,有许许多多的小蜜蜂高兴地飞来,似乎和海蒂想的一样,它们都高兴地聚在一起嗡嗡地叫着,像是在齐唱:“阿鲁姆!阿鲁姆!阿鲁姆!”

从茅屋后的小工房里不时传来锤打和锯木的声音。海蒂忽然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她发现,这声音代表了她熟悉和怀念的家乡,那是家乡里独有的一种声音,而且也是阿鲁姆生活中的一部分。

听着听着,海蒂不由得跳起来,飞快地向屋后跑去,她想要看看爷爷到底在干什么。原来爷爷已经做好了一张漂亮的椅子,现在他正用自己的好手艺做第二张呢。

“啊,我知道你做这些椅子是干什么用的。”海蒂高兴地嚷着,“哦,我知道啦,你这是要给富兰克托来的客人们准备的,对吧?那一把是奶奶的,现在做的是克拉拉的吧?然后——嗯,然后,应该还有一张。”海蒂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爷爷,你觉得罗得迈尔也会来吗?”

“那我可不知道。”爷爷呵呵笑着说,“不过,我还是多做一张预备着的好,万一来了呢。你要是想要她来的话,我想她会来的。”

海蒂端详着这些没有扶手的小木椅,心里认真地估量着,猜测它对罗得迈尔小姐到底合不合适。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怀疑地摇摇头说:“爷爷,我觉得,她好像不会愿意坐这样的椅子。”

“哦,那好办啊,就请她坐那张漂亮的铺着绿草垫的沙发吧。”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微笑地看着海蒂。

铺着绿草垫的沙发?海蒂听糊涂了,她想,这样的沙发在哪里呢?这时候,突然从山上传来口哨声、呼喊声,还有挥动鞭子发出的“啪啪声”。

海蒂一听赶紧飞奔过去,还没站稳,从山上跳下来的羊儿们就立刻把她团团围住。过了一个冬天,山羊们终于又能回到阿鲁姆,为此,它们看上去几乎和海蒂一样高兴。

羊儿们一蹦老高,欢喜得咩咩直叫。它们都想和海蒂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拥到海蒂身边,海蒂这会儿被羊儿们挤来挤去。贝塔也凑在羊群里想要挤过来,等到好不容易才靠海蒂近一点,海蒂这才发现,原来他是要交给海蒂一封信。

“拿着!你的信。”贝塔只喊了这一句,然后把一封信交到海蒂的手里。

海蒂吃了一惊,奇怪地问:“这封信是你在牧场上收到的吗?”

“不是。”贝塔摇头。

“我说嘛!那你是在哪儿拿到的?贝塔,你快告诉我。”

“是装面包的口袋里。我本来拿了要送你的,结果忘记了。”贝塔老老实实地说。

原来,昨天傍晚的时候,德尔芙里的邮递员托贝塔转交这封信,于是,他把信放进了空口袋里。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匆匆往口袋里塞了奶酪和面包后就很快出了家门,可是等到他赶着羊儿上山路过爷爷和海蒂这儿时,却几乎都忘了这回事。直到吃完午饭,他翻翻口袋想找点面包渣什么的,才摸出了这封信。

海蒂仔细地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连忙跑到仓房里,兴奋地冲爷爷摇晃着手中的信说:“爷爷,这是从富兰克托来的!是克拉拉写来的!爷爷,您也想马上听听吧?”

这可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消息,不用说,爷爷当然非常想听克拉拉会说些什么。就连跟在海蒂后面的贝塔,也早就摆好了姿势准备听个一字不落,他把身子牢牢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这样听着才最舒服。

于是,海蒂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海蒂:

我很快就要到你那里去了。你知道吗?我有多么高兴啊。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大概用不了多少天后,我们和爸爸就一起动身出发到阿鲁姆去。不过,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去,他要先去一趟巴黎,然后再转道去那里。

克拉森医生回来以后,变了好多。他每天都来看我,每次一进门他就说:“好啊,好啊,就快见到阿鲁姆了吧!时间快到了啊!”他简直快要等不及了。你不知道他多么喜欢阿鲁姆!在阿鲁姆的日子,是他最难忘的日子。

医生冬天的时候,每天一到我这儿就说:“来,我来再给你讲讲阿鲁姆,那里简直太美了!”然后,他就坐在旁边给我讲起那些日子,他跟你和爷爷在一起的日子,他讲起那些山野和各种花朵,他说那里的村庄每条小路都那么幽静,还说那儿的空气十分的清新。医生老是说:“不管是谁到了那儿,都会在短时间内变得结结实实的。”

他说得没错,我感觉他自己现在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又变成了一个年轻快活的人。就好像重新换回来了一样。真叫人感到奇怪啊!

啊,海蒂,只要一想到我马上会看到那一切,和你待在一起,并且还能和贝塔,还有羊儿们成为好朋友,我就太兴奋了!这些都是多么令人向往和期待的事情啊!

不过,现在还不行。我必须要先在拉加兹疗养六个星期,这是克拉森医生的吩咐。然后,我们就会去德尔芙里住,如果每天都是好天气的话,我就可以坐在轮椅里,然后让人抬上阿鲁姆。那时我想,我们整天都能待在一起了。

对了,奶奶也打算要去那里的。她也非常高兴能到你住的地方去看看。不过很遗憾,罗得迈尔不去。奶奶差不多每天都问她:“你难道不想去瑞士走走吗?罗得迈尔,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可是,每次她总是彬彬有礼地拒绝,说自己不敢当什么的。其实,我可知道她的心思,她是不好意思面对你。

你知道吗?杰巴斯去送你的时候,回来以后就把阿鲁姆说成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说那儿到处是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路也很陡,很难走,走起路来都要往后滑,还说要是山羊走的话还可以,要是人走那可就玄了。罗得迈尔一听,更加吓得直打哆嗦,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提到瑞士去的事儿。

齐娜听他那么一说,也不敢去了。所以,只有我和奶奶动身上路,杰巴斯会把我们送到拉加兹后,就自己回家。

海蒂,我真盼着快快到你那里,都已经等得快要坐不住了!

再见,亲爱的海蒂。代奶奶向你问好。

你的好朋友,克拉拉

贝塔刚听完最后一句话,就像发疯了一样,飞奔出去,然后把鞭子上下左右乱挥一气,吓得山羊们都惊跳起来,四处逃跑,拼命往山下冲去。

可是贝塔不管这一切,仍然挥舞着鞭子跟在后面追,就像是对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发泄怨愤。而那个敌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些即将要从富兰克托来的客人们,她们惹得贝塔心烦意乱。贝塔心里非常讨厌这些人,他更不会欢迎他们。因为正是他们的到来,海蒂才不能陪伴他。

但是读完信后,海蒂却高兴极了。她打算明天就去奶奶那儿,告诉奶奶富兰克托将会有谁要来,有谁不来。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海蒂认为所有的人,都会为此高兴的。她也想着奶奶肯定急着想知道谁要来到这里。

海蒂觉得,只要和海蒂有关系的事,奶奶一定都会非常关心,再说,海蒂认识的那些人,奶奶已经听她说过了好多遍,几乎都是老熟人了。

第二天下午,海蒂吃过午饭就出了家门。现在春天又来了,这是一个可以单独出去玩的季节。太阳那么灿烂,白天也变得长了。背后吹来五月清爽的风,海蒂可以从干硬的坡地上一气跑下去,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儿啊!

奶奶现在已经不躺在床上了,天气转暖之后,她的身体就逐渐恢复,又像从前那样坐在屋角纺线,只不过她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其实,奶奶昨晚就已经开始担心忧虑,差点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原来昨晚贝塔回家的时候,曾经怒气冲冲地告诉她,富兰克托将会过来好多人去山上的小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没准了。贝塔的这些猜测让奶奶一夜翻来覆去地反复挂在心上,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海蒂一进屋,就径直跑到奶奶身边,像往常那样,坐在靠近奶奶的小板凳上,把自己的所见所谓都一股脑儿地讲给奶奶听,而且越讲越起劲,奶奶听得津津有味。可是,讲着讲着,海蒂突然把话停住,她望着奶奶担心地问:“怎么了?奶奶,你怎么不开心呢?”

“没有的事儿啊,海蒂,我怎么会不开心呢?你能坐在我身边,奶奶光看着就心满意足了。我很开心啊!”说着,奶奶做出些高兴的样子,可是海蒂还是不放心。

“嗯,奶奶,您好像心里不痛快。我能看出来,您似乎有什么事儿吧?是担心罗得迈尔也会来吗?”海蒂着急地问着,同时自己也开始替她有了几分担心。

“没有啊,根本没有的事!奶奶没什么担心的事!”奶奶安慰小海蒂,“来,把手给我,海蒂,我想啊,你要是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我拉着你的手,就我知道你真的在我这儿。就算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只要你幸福,奶奶就开心了。”

“不,奶奶,要是我见不到奶奶,我不会觉得幸福的。”海蒂坚决地说。

奶奶听海蒂这么一说,心里不免又添了另一种不安。因为她以为海蒂身体已经复原,富兰克托就会来人把她带回去,而这个才是奶奶最大的担心,不过,她之所以不把这个心事说出来,是觉得不应该让海蒂担心,因为海蒂这么善良,要是看出她的心事,到时候她可能会闹着不去,那怎么能行呢?

于是,奶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拍了拍海蒂的手,说:“嗯,海蒂,我想了想,我有个好法子,可以让奶奶得到安慰,并且很快高兴起来。来,你把那首‘上帝会带来’的诗歌念给我听听吧。”

海蒂拿着那本旧歌集,她已经读得烂熟了,翻一下就找到奶奶想听的这首诗歌,深情地朗读起来:

上帝会带来

万事万物

用以拯救我们的灵魂

即使世事如海

即使波澜万丈

只要有上帝在

我们就将会平安无恙

“哎呀,你读得真好。对,就是这个,我想听的就是这首。”奶奶听完海蒂的朗读,心里立刻感到安慰,脸上的愁容也逐渐消失了。

海蒂看着奶奶的笑容,想了想说:“奶奶,您说这句‘拯救我们的灵魂’,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在说,要改变那些不如意的事儿,就得要让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呢?”

“对对,你真聪明,就这个意思。”奶奶连连点着头说,“唉,我有时候在想啊,上帝会安排好一切,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用着急,安心地等待就行了。这个道理啊,我早就记住了。来,海蒂,你给奶奶再读一遍,让咱们俩永远都记住这些话。”

海蒂马上又朗读了一遍,然后又反复读了几次。海蒂相信,只要忠诚于上帝,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只需要安心地等待就可以了。

黄昏临近了。海蒂慢慢地往山上走,在她的头顶上,小星星正一颗接一颗地出现,冲着她眨着眼。它们给海蒂的心里注满了欢乐。

海蒂不时停下来,仰着头看那满天的繁星,那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正俯望着她。海蒂忍不住大声喊:“对啊,我真的知道了!不论发生什么事,上帝都会来帮助我!所以,我要一直这么快乐。我什么也不用怕!我一点儿也不孤独!”

夜晚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似乎想要给海蒂照亮,伴随着海蒂回家。不久,海蒂就走上小屋,她看见爷爷正站在门口,也在望那些满天的星星。

海蒂走过去,拉着爷爷的手。两个人都一起看着满天的星光,心里非常高兴快乐,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星空了。

这一年的五月,不论是夜晚,还是白天,都是这些年难得的好天气。

每天早晨,爷爷都会望着蔚蓝的天空,那里也会升起一轮太阳,同昨天一样灿烂,他也总会这样惊叹说:“今年可是太阳公公的好年景啊!我相信,那些小草准会长得壮。喂,山羊头儿,瞧瞧你那些蹦蹦跳跳的随从们,今后就能吃到这么香的饭,你可得小心别让它们撑破肚皮呀!”

贝塔就显得特别神气,他使劲甩甩鞭子,脸上写着回答:“那当然了,它们哪敢不听我的话!”

就这样,春光明媚的五月过去,迎来了阳光更加灿烂的六月。白天越来越长了。阿鲁姆的山上到处露出花儿灿烂的笑脸,就连空气中,也随时都弥漫着迷人的芳香。

一天早晨,海蒂手舞足蹈地跑出来喊着:“快来!快来!瞧啊!她们来啦!”

爷爷赶紧走过去,顺着海蒂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繁茂的原野中,一列古怪的队伍正排着队朝山上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两个抬轿子的人,那轿子上没有轿顶,里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前边坐着一个裹着围巾的姑娘,后边跟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骑在马上,四处顾盼,一面欣赏着远处的群山,一面跟旁边年轻的向导谈得起劲。

在她的后面,一个小伙子抬着一架空轮椅。因为山很陡,所以平时坐在这架轮椅上的病人,这会儿只能被抬在安全的轿子里了。殿后的是个搬运夫,可以看到他挑运的篮子(装行李的用具)里装着毯子、围巾和皮衣等衣服,厚厚的一大摞,比他脑袋都高出一截来。

“那是她们!啊!她们来了!”海蒂叫着,欢喜得蹦跳着。盼望了好久的克拉拉和她的奶奶,现在真的来了!她们愈来愈近,已经在向这边招手了。

等到终于来到面前,轿子刚一放下,海蒂就赶紧跑上前,两个孩子紧紧拥抱着,快乐地互相问候,奶奶也慌忙下了马,海蒂跑过去,赶紧亲热地拥抱她,然后奶奶转过身来,面向欢迎她的阿鲁姆大叔。

他们两个并不陌生了,其实从海蒂那儿早就知道了对方,所以都感觉彼此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非常自然非常熟悉。

互致问候以后,奶奶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说:“瞧,大叔,您住的这个地方实在太美了!真让人羡慕啊。我真没想到,就是国王也得羡慕您!看我们的小海蒂也这么欢蹦乱跳,简直就像一朵小蔷薇花!啊,太好了,这儿!”奶奶边说边拍拍海蒂红润的小脸蛋,“这里的一切太棒了,你觉得呢?克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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