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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灵的沉思(3)

上帝是无限的、完满的、高尚的,作为个体思维的我,不可能完全理解上帝的本质,但这并不妨碍上帝把超越我的有限能力的一些东西放置到我的心里,凭着这些认识能力我不断地向着无限上帝趋近。上帝也不可能欺骗我,这与他的高尚的品格不相容。

尽管我们本身并不完美,我们的沉思也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当我们尽心尽力去沉思无限完满的上帝时,我们就会体验到今生最大的幸福和满足。

笛卡尔认为,证明上帝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他的效果上来证明,另一条是从他的本质或他的本性本身来证明”。笛卡尔在本次沉思中运用的是第一条证明方式,即主要是从效果作用上来证明上帝的存在。他从两个方面来证明:一是用上帝的观念来证明上帝的存在;二是用具有上帝观念的我的存在来证明上帝的存在。有人认为,笛卡尔的这种证明方法是与托马斯·阿奎那的宇宙论证明相似。因为他们都是从上帝存在的效果上来论证上帝的存在。笛卡尔认为,他与托马斯·阿奎那的论证是有区别的。主要表现在:第一,他不是从感觉经验、感性事物出发的,而是从人的本性出发的,他不是在追求原因的连续性中寻找一个第一因,而是运用由果溯因的推理法来证明上帝的存在。第二,在人本性上,笛卡尔并没有把人当做灵魂和肉体的统一体,而是把人看作一个“思想的东西”存在着。人的存在不是依赖于父母,而是依赖于无限完满的上帝。

无论笛卡尔如何申辩,他的有关上帝的证明与中世纪的证明总是难脱干系。如上帝的“存在包含在他的本质中”,从人的不完满来理解对完满上帝存在的依赖等这些都明显带有经院哲学的痕迹。笛卡尔的纰漏是显然的:我们怎么可以通过逻辑的必然性推出事实的必然性呢?我想着我的口袋里有100元钱,我的口袋里难道就真的要有100元钱吗?那倒未必。最起码逻辑的推理并不决定事实的存在。上帝或许就不是你笛卡尔能这么推出来的,如果他存在那就让他自己证明自己好了,既然他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们人何苦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呢?

第四个沉思论真理和错误

笛卡尔似乎已经进入最佳的写作状态,他的思绪仍然沉浸在理性的世界里。证明了上帝的存在,让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有上帝的存在,我们再讨论“纯粹精神的东西就毫无困难了”。

从题目上看,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笛卡尔要告诉我们,真理是什么?我们为何就能认识它?我们为何要犯错误呢?谁为我们的错误承担责任?

人的精神与思维着的“我”的本质是统一的,所以我思维,我存在,我就有精神。精神在“我”这里也是一个自明的存在。我“怀疑”就说明我(或我的精神)有缺陷,然而我心中分明有着完满的上帝观念,“上帝是存在的,而我的生命的每一时刻都完全依存于他”。笛卡尔从此出发,开始认识宇宙间其他事物。

完满的上帝是不骗人的,否则它就不再完满。上帝赋予我“一种判断能力”,这种能力也是完美的,它保证了我正当使用它时总不会弄错。如果按上帝赋予我的这个完满的判断能力去认识事物,那是不会有错的。可是,事实上,我偏偏在认识中总是出错。这是为什么呢?难道问题是出在上帝那里吗?显然不是。因为如果是上帝的问题,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根本就没有赋予那种能力,二是他赋予给我的能力不完满。说上帝没给是错误的,因为我心里分明就意识到这种能力,不是上帝给我的,难道谁还会给我呢?难道是上帝给了我能力而不承认?这不就成了骗子了吗?这与上帝的本性不相符。第二种情况,上帝给了我一个不完满的能力,让我因此吃尽了犯错误的苦头,这样一来,上帝不就成了一个恶作剧的制造者了吗?这与他的至善的本性也不相合。

我们犯错误的根源既然不是上帝,那就只能是我们自己了。我们注意到,这里的对错仅只是就认识而言的,并不涉及人的本性上的罪恶,人为自己的错误而负责,自己纠正自己所犯的错误,这表明人在上帝面前是自主自立的。

笛卡尔又回到他的心灵里寻找。他发现,自己的心里不但有完满的上帝的观念,同时也还存在着一个否定性的“无”的观念。去那儿寻找这个“无”呢?他能否像上帝那样存在于我的心外呢?笛卡尔显然不想在这里纠缠,因为如果再论证“无”那可能会陷入巴门尼德有关非存在的困惑中去。反正他的心里有这个“无”,而且也是那样的明确,他是不可否认的。不过,这个“无”与心中的“有”在一起存在本就是暗含着矛盾。这个“无”是非常可怕的,它几乎可以消解掉所有的“有”,难怪笛卡尔在此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是把上帝和“无”当做自己存在的坐标。我不是上帝,我也不是“无”,那好,我就只能是置于上帝和“无”之间的一个存在物。上帝使我能够得到正确的判断,可这个“无”却使“我处于一种无限缺陷的状态中,因此我不必奇怪我是会弄错的”。笛卡尔没让魔鬼撒旦出现,表明他与宗教的距离,或许因为他的肉体还不到他在笛卡尔的认识次序中出场。无论怎样,笛卡尔引用了一个“无”字,说明我们认识错误的本性,也不失为精明巧妙。我们也无须在此一味地纠缠,还是顺着笛卡尔的思路走吧。

上帝给了我正确判断真假的能力,我却由于自身的“天然”缺陷而没用好这个权力,致使出现错误。怪谁呢?谁也别怪。正如中国的一位哲人所说,一个人犯错误是难免的,重要的是寻找出错误的原因。那好吧,我们就随着笛卡尔一起往下找吧。

错误不是因为我缺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没有运用好什么。我们能不能由此责问上帝,你既然那么伟大,为什么还要让我在认识上犯错呢?为什么不让我们在认识上永远正确呢?笛卡尔认为,上帝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至于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的动机显然是我们人的智慧所理解不了的。笛卡尔这样说的言外之意是:我们还是承认现实,从我做起,从我们自身寻找原因吧。谁说这样不好呢?既不触犯上帝,又能清醒地面对现实,何乐而不为呢?那就让我们继续寻找错误的原因吧。

我们与上帝既然存在着如此大的差异,那我们就不要用小人之心去度上帝之大腹。既然人人都不可能弄明白上帝的目的,那我们谁也不要轻言上帝的目的(言外之意是,你教会也别想以上帝的代言人自居)。应该把“目的论”从“物质的或自然的东西”中赶出去,笛卡尔在这里分明是在为科学争夺认识自然的权力。

笛卡尔同时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上帝。他告诉人们,不要以为自己有缺陷就怀疑上帝创造是否完满,我们不能孤立地看个人问题,而应该把自己放在上帝所创造的无限整体中,“我存在并且被放在世界里,作为一切存在的东西的整体的一个部分”。如果把“所有的造物都合起来看”,它作为“这个宇宙整体的一部分,它在它的本性上就是反冲击完满的”。且不说笛卡尔是否说服了我们,仅就其中所体现的整体和部分的辩证关系来说,也是应该让我们称道的。

把上帝安顿好后,笛卡尔开始把心灵的目光投射到人类自身。“我发现这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即由于我心里的认识能力和选择能力或由于我的自由意志,也就是说,由于我的理智,同时也由于我的意志。”原来上帝在给了我理智的同时也给了我J刍由意志。这个类似于神性的自由意志“是非常大、非常广的,什么界限都控制不住它”。它是我身心中最大最完满的东西。它使我“具有了上帝的形象和上帝的相似性”。意志的作用就是确认“我们对同一件事能做或不能做(也就是说,肯定它或否定它,追从它或逃避它),或者不如说,它仅仅在于为了确认或否认、追认或逃避理智向我们所提供的东西”,然而如果没有理智向它提供的选择对象,或者说,如果意志在理智所能的范围之外,那它就处于一种无所谓的状态。在理智的范围内,意志越是主动地选择,我们就越能够达到自由的状态。这是真与善相统一的自由。

如果我单单只是运用我的理智,那我既不能肯定什么,也不能否定什么,只是能构成判断的那些观念,“虽然在世界上也许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在我的理智里边没有任何观念”。笛卡尔认为,上帝赋予我们的理智是有限的,我们只能在自己理智的范围内认识我们所能认识的东西,这个范围应该是自然界和我们自己。至于整个宇宙,那是上帝的事。在我理智所能认识的范围内,我的认识当然不会错。

意志本身也不可能是错误的源泉,它是上帝赋予人的自由选择的权力,它在本质上是充实的、完满的。

看来,我们犯错误的原因既不是意志,也不是理智,两者都是上帝赋予我们的,只要我们恰当而合理地使用它们,绝不会出错的。错误出在理智与意志的同时发生作用上。“既然意志比理智大得多、广得多,而我却没有把意志加以同样的限制,反而把它扩张到我所理解不到的东西上去,意志对这些东西既然是无所谓的,于是我就很容易陷入迷惘,并且把恶的当成善的,或者把假的当成真的来选取了。”

理智没有意志的支持将失去方向,意志没有理智的约束将陷于误区。理智的“巨大清楚性”和意志的“强烈倾向性”的结合就可以使我们达到自由的状态。

对理智范围以外或理智不能“完全清楚发现”的东西,意志只能对它采取“无所谓”的态度,也就是,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暂时悬置,不作判断。这有点斯多葛派的倾向,但怀疑与怀疑主义往往就一步之隔,怀疑主义是因为对人的理智失去信心而放弃判断,而笛卡尔是相信人类的理智,他限制意志、悬置判断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运用理智和意志,而不是逃避对事物的判断。笛卡尔告诫人们:“理智的认识必须永远先于意志的决定。”我们的错误不在于拥有意志和理智,而在于“不正确地使用自由意志”,“缺陷在于运用(因为运用是我来运用),而不在于我从上帝接受过来的能力,也不在于从上帝来的运用”。

笛卡尔在承认上帝赋予人的理性的合理性的同时,在对人的理性能力作了评估之后,他似乎有种不可知论的倾向,“因为事实上不理解无穷无尽的事物,就是有限的理性的本性,是一个天生就是有限的本性”。承认它,接受它,正确地运用它。上帝给了我们自由意志,我们也要很好地珍惜它,不能滥用上帝赋予我们的这份权力,更不能把它用在我们的理智所不能的范围,没有理智之光的洞照,我们的意志就会在盲目的选择中陷于错误。因此我们应该“下定决心在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以前无论如何不作判断”。人的伟大不在于他不犯错误,而在于他“发现了虚假和错误的原因”。

至此,笛卡尔似乎已经找到了认识真理的正确的方法,“把我的意志限制在我的认识范围之内,让它除了理智给它清楚、明白地提供出来的那些事物之外,不对任何事物下判断,这样做我就不至于弄错;因为凡是我领会得清楚、明白的,都毫无疑问地是实在的、肯定的东西,从而它不能是从无中生出来的,而是必须有上帝作为它的作者”。把意志限制在理性的范围里,就不会出错。那么怎么就可以认识到真理呢?笛卡尔认为,还是理性对自己内心具有的观念的直觉和演绎。被我领会的清楚明白的观念一定是真的,这些真的东西一定是实在的而不是虚无的,因为上帝通过的创造可以保证“真”和“实”的统一。这里有一个暗合,即上帝赋予我心里的观念和我实际所能认识的事物是一致的。

细细想想笛卡尔对真理和错误的认识,我们不难看出他的调和的色彩和理性主义的倾向。上帝存在,这是对宗教的承认和肯定。但上帝不是限制我们的欲望和罪恶,而是赋予我们理智能力和自由意志的权力,依靠上帝,他又使资产阶级的愿望和要求变得如此的合理。人犯错误既有先天的成分(置于上帝和无之间),也有主观的成分(意志超越理智范围之外)。前者使人的错误变得无可指责,后者使人可以依靠自己主观的努力加以克服。而且上帝从本原上保证了所认识的真理的实在性。

当笛卡尔说上帝赋予我们理智和自由意志时,这个理智和自由意志就包含着天然的合理性,实际上就是天赋的权力。既然是上帝赋予的,他的能力就不能超过上帝的能力,上帝按他的意志创造了世界,人因不能理解上帝的意志也就不能认识世界本身。但人可以依靠上帝赋予的理智能力,独立地认识自然界。笛卡尔分明是在为科学和宗教分地盘,科学负责认识自然,宗教负责信仰上帝。两者最好是: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

人拥有自由意志,这个权力既然是上帝赋予的,那么任何国家、教会和个人都不能剥夺人所拥有的这份权力,但人在行使自己的自由意志时也要特别慎重,不能随意滥用。首先它是意志的自由,而不是行动的自由,这符合笛卡尔的伦理道德原则,也反映了当时资产阶级的立场。即便在意志的范围内,也要十分小心,应该注意把意志限制在理性的范围内,否则就会犯认识上的错误,笛卡尔在此提高了理性的地位。

一个理论,涉及得如此周全巧妙,没有很高的智慧是办不到的。

第五个沉思再论上帝及物质的本质

顺着笛卡尔的沉思,我们似乎在一步步地走向现实。先是在普遍怀疑中确定自我,在自我中发现上帝,用上帝的本质和至善来维护世界,再进一步教导我们“必须去做什么或者必须不去做什么才能认识真理”。有了认识的支点和世界的保证,也有了认识真理的方法,现在该是我们甩掉怀疑还物质世界以本来面目的时候了。

像一个久未涉世的梦游者一样,当要睁眼面对外面的世界时,心里总有些忐忑。他要在自己走向世界前,先睁开精神的“眼睛”,看看思维世界里的观念。

“物质”观念清楚吗?怎么理解物质的连续性和广延性呢?I笛卡尔认为,物质是与广延性直接统一的,而“广延”又是与“部分、大小、形状、位置和运动”相联系,物体在运动中延续着,看来笛卡尔对物质的规定局限在形体上。这里可以肯定的是,他认为物质的本质属性是广延性。至于“数目、形状、运动以及诸如此类的无数特点”,也是“清楚”的、“真实”的,而且这些东西和他先天的思维形式相吻合。这样,笛卡尔就用他的客观唯心主义验证了这些观念存在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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