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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逐水落花

可是秋以桐还是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她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许多圆滚滚的东西,使她怕得往后躲,可是那圆滚滚的东西还是转过来,带血的五官,还龇着白森森的牙向她笑。她一整夜都陷在这样的梦里,明知是梦,还是惊得胸闷,想要醒来,却像被什么拉着。直到早上,两个侍女唤她起床,她才像是突然之间挣脱了束缚着的绳索一样,一下子坐了起来,满头的冷汗,身体还是颤抖的,眼神里满是惶恐。

就这样,昨晚那并不坚定的决定被搁浅了。她心里一直不安稳,人在屋内,眼睛却在外面。心中怀着某种等待,直到午后,她才走了出去。可是脚步一转,去了秋侯爷的书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能安安静静地练他的字,书写万古不变的年华。

他抬头看到她,便绕到书案一旁要行礼。秋以桐紧走一步扶住他道:“千万不必!”

秋侯爷便站起,微微一笑又走到书案之后。秋以桐去看他写的字,可是心里存着事情,那漂亮的字就在眼前,却像是不认识字了,一个也没有看懂。

“字练得如何?”秋侯爷忽然问,走过去另铺了一张纸,示意她过来写几个看看。

秋以桐从他这里拿字帖时,没有想到还要交习作,不好献丑,却又不好推托,只好走过去提起笔蘸了些墨。可要写时又顿住了,不知写什么好。她所熟悉的诗词有限,最多的是陶潜的,最后一叹气,写了个“潜”字。潜,同恶潜谋、潜山隐市、潜移默化……是隐藏,是深埋水底,是陶潜的潜,也是周潜光的“潜”……她写出来,也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

秋侯爷凑过去看那个字,微微点头道:“确实好多了,笔画简直,内有筋骨!”

“侯爷……您老看得出字中的筋骨,看不看得出……一个人的……心?”

“何解?”

秋以桐放下笔,再一次长叹道:“就是我……我一直自认为很了解一个人,却在忽然之间发现,他有另一面,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有些茫然,因为我一直很怕,很怕那些看不懂的人……假如我看不懂,若确信我看不懂的是好的,那也可以。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秋侯爷沉默许久,另拿了一枝笔,一边向纸上写着,一边道:“听闻皇后与端福公主交好,皇后若要去看望她,既要快,又要舒适,会怎么去?”

秋以桐不解他为何忽然问这些,却还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又要快,又舒适,自然是乘船从大运河一路南下!”

“嗯,一路还能欣赏两岸风光,若有亲人朋友同行,两三知已,得以饮酒作诗,路途虽遥,也无奔波之感……”秋侯爷一边说着,一边已写好,示意秋以桐过来看。那是一首诗:万艘龙舸绿丛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秋以桐看了道:“不知侯爷,为何跟我说这些?”

秋侯爷微笑道:“这首诗是唐代诗人皮日休所作,据说隋炀帝杨广是为了扬州的琼花,江南的美女开凿的大运河,过重的劳役,使得民怨沸腾,促使隋末民变。然而这条河流淌到今天,使得南北往来迅捷,漕运便利,也是造福后世。其过固然有,其功亦不能一概抹杀,所要看得是功大一些,还是过大一些!”

“侯爷跟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宫中发生的事,老夫不是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老夫当然什么也不能说,可若是当今的皇上与皇后,我则要说,凡事要放到天下去横量。就像开凿一条大运河,到底带来的功多,还是过多,也便好做出决定。假如那件事放进去,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事,那便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秋以桐禁不住打断道:“那是一条人命!”

“皇后是真有那份慈悲心,还是太过胆怯?若是一味怜惜人命,皇上之前在战场,不知杀了多少人,一场功成万古枯啊!”

这一句问住了秋以桐。从前的她一心想的就是为兵书寻一个主人,那个人将会收复匈奴一统天下,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多少人在战事中死去。她也曾亲眼目睹梅若虚之死,又何其冷漠,为这个宫女久久不能释怀,就只是因为她“无辜”么?说穿了,还是心底那点胆怯,不知回去了如何面对自己不能生育事。如秋侯爷所言,将这件事放到天下去,必然是梁岑瑞去选秀立妃,延绵子嗣,而她是皇后,因为功大于过,必然要去成全的!

她在为往日美好的时光终究会过去而无奈,又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一切,只是怕,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已……

想来,秋侯爷也以为,皇上不肯立妃,与她这个皇后有关。皇后足够贤良,必然是先考虑天下的安稳与昌盛。她黯然地点点头道:“侯爷说的是,我明白了!”笑一笑,默然离去了。

第二天,梁岑瑞便来接她回去。不是皇上接皇后,只是一个丈夫来接妻子。他立在走廊上,而秋以桐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跟他说话,一时之间不想出去。可皇上站着,整个候府的人就只好都跪着,秋以桐看到在烈日下跪着的,秋侯爷那清瘦的身影,心中不忍,便走了出去。

梁岑瑞见她出来,先松了一口气,而后向她伸出手来。她略一垂眸,望着那只修长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想到这手曾因为她割下他人头颅,沾上无辜之人的血腥,胸口一痛,不由得顿住。梁岑瑞只觉得她是嫌自己手脏了,心虚地想要撤回,可是她又伸出手,将他的手拉抓住。

他一愣,与她四目相望,只见她双唇轻轻一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回去吧……”

回去……是啊,回去,再没有什么比两个相爱的人,携手回到某处去更让人心安的了!他们走出秋府,上了一辆素盖马车,静静地向皇宫驶去。

梁岑瑞迟迟不言,秋以桐便先开口了,她低声道:“既然我……”

“会治好的!”她只说出三字,他便急不可待地打断了,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只让人听出固执的意味。

秋以桐有种流水碰上顽石的感觉,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假如可以,那个宫女也不会死了……谢宸的毒药是从白心让那里来的,白心让的本事我清楚,假如风师傅在世,还有可能……”

“世间不可能只有一个风不殆!”

“那世间也不可能只有一个秋以桐!”她胸口发闷,大声喊出这一句后,颓然地将脸扭向一旁,“你想要的是孩子,而我已不在乎你有多少嫔妃,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梁岑瑞仍旧寸步不让,半喊着道:“我想要的是我们的孩子!”那语气里充满了渴望。

秋以桐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流水碰上顽石,绕不过去便只能徘徊。她望着他,再一次说出那个残忍的事实,“我已然如此,又何必呢!七郎,与其都这样痛苦纠结,不如就顺了天下的意思,就如历来的皇帝与皇后那般,又有什么不好呢?”

梁岑瑞目光涣散,咬起的牙使腮帮鼓起,然后一字一顿的说:“我们第一次相遇后,本没有想过会重逢,我本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真心爱谁,可是上天让我们再相见……自那之后,从前的种种我都抛却了,我暗暗在对自己发誓,一定要一心一意爱我心爱的女子……一定要!”

“七郎……”心里不是不震动,可是她已不如从前那般一心沉溺其中,冷静清醒得多,“爱一个人,不该如此痛苦,不该如此沉重,不该是因为从前发过誓……你不愿立妃,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忠于自己的承诺?”

梁岑瑞一时哑然,想了一会儿又暴躁起来,盯着她道:“你想要的,不就是一个能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吗?”

秋以桐没有受过他这样的质问,心里委屈,起身一挑帘,向赶车的人道:“停下!”车停后,她回来仍旧坐下,望着梁岑瑞道:“我们回到宫中,你还是要面对许多劝你立妃的奏本,我们仍然不会有孩子,你会生气,做出我不愿看到的事。然后,我离宫,你接我回宫,一切就重复而来。假如你不是皇上,我不是皇后,我们的事情就只是我们的,可是我们是!所以,一切就该顺应民意……就该以大局为重!”

梁岑瑞像个爱反叛,倔强不听话的孩子,冷笑道:“我管什么民意、大局!”

秋以桐凝眸望着他,“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就该……”

“我坐在这皇位之上,不是为了天下,只是为了超越父皇!天下的衰荣,我会放在心上,也只是我曾经发过誓,要成为比我父皇更出色的皇帝!”

秋以桐望着他,许久许久,仍旧是那幽深的双目,挺直的鼻梁,微方的脸庞,轮廓分明,可是为什么一切又不对了……直到他转过头来,她终于道:“原来……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梁岑瑞脸上像浮过一片阴云,眼神里微微闪烁着问:“什么样子?”

“固执!固执到了极点……誓言没有那么重要,一切都变了,你却还一样也不肯放松……七郎,你根本就是在为难自己,也为难我!”

他沉默半晌,忽然苦笑着道:“或许你根本就不愿为我生孩子……”

秋以桐为这话无语,觉得好累,好累,便苦笑一下,以手抚额,长叹道:“你说是……那便是吧……”胸口赌气,起身走下马车,见是一条无人的街道,便站着茫然地四处张望。

梁岑瑞跟着下车,立在那里,望着她。他的眼神里有着吓人的纠结与痛若,亦令人心疼,秋以桐既然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得到。

半晌了,她忽然转过身来,望着梁岑瑞道:“我出生在一个,一堆女人对着男人争宠献媚的地方。我也曾发誓,我绝对不要成为她们其中的一个,为此我不惜离开了春丽院,离开了我娘亲。然而,现今我却心甘情愿跳到一个类似的地方,违背我立下的誓言,你说为什么?”

梁岑瑞便呆呆地问:“为什么?”

“为了你……我本可以一走了之,回到凤尾也好,南下去找茜痕也好,总好过在皇宫之中遭受折磨!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有了你,因为和你在一起,成了比我遵守,曾立下的誓言更重要的事……七郎,一个人所想的,不可能全部得到!你若不是皇上,那便尽管固执吧;你是皇上,那便要因为天下,顺从许多!”

梁岑瑞为这话感动地泪含泪水,却知道她还是在劝自己,胸中那种倔强的火焰未消。浅浅地笑一笑,向四周一瞟,显露出一股气吐山河的气度,道:“我偏不信!我说过,玉兰花那般什么都有的,才有花王的气度!”

秋以桐早已料到,他不可能轻易被说服,无奈地叹一声道:“玉兰花娴雅幽静,不该是你这般执拗的借口!”

“先回去吧……再试一试……”

可是秋以桐只是向皇宫的方向远眺一下,都觉得劳累。

可是最终,她还是随他回去了,像是逐波而去的浮萍,随风飞舞的落花……

他们不能彼此顺服,可是却彼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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