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辰将显出异兆;地上的邦国也有困苦;因海中波浪的响声,就慌慌不定。天势都要震动,人想起那将要临到世界的事,就都吓得魂不附体。那时,他们要看见人子有能力、有大荣耀驾云降临。……这样,你们看见这些事渐渐的成就,也就晓得神的国近了。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世代还没有过去,这些事都要成就……”(新约.路加福音.21章)
在罗马帝国崩溃以后的西欧大地上建起的诸蛮族国家,基层政治组织消失,国家统治动荡,纷争不已。旧的社会秩序已经被打碎,新的秩序远未建立,一切的社会阶层,领主,教皇,乞丐,罪犯都在悲叹:“可怜,我们真是可怜呐!”虔诚的人们相信他们周围的世界行将毁灭,而救世主很快就要驾云降临,每一代人都认为自己是将要看到世界毁灭的一代。
在6.7世纪,这种看法随着西欧政治、经济局面的恶化越来越有市场。教会利用了这点,教士们的口头禅是“施舍将有好报”,他们不懈地向信众们灌输着现世慷慨解囊的人将来在天堂上可得丰富报酬的观念。富庶的高卢教会已经由立法保证享有承受遗产权,获得赠品权及领有土地权。僧侣们努力增加教会的基金,逐渐使当地的圣徒们,成了真正的业主。所有高贵的人,卑贱的人,不分财产多寡,都想着给自己买张天堂的入场券。教会的施主可以分成为三类:首先,那些出身于贵族的主教把他们祖传的土地献给他们所管的主教宝座。法兰克历史家图尔的格列高里列举出很多这样的例子;其次,富裕的世俗地主是慷慨地捐献给教会地产的;最后,墨洛温王朝的法兰克王是最慷慨的施主,竟使王家土地被减到损害墨洛温政权并实质上促使该王朝衰落的地步(曾有一位法兰克王说过:“所有的财富都已经封赐给教会了”)。 法兰克教会为了使这些资源永不减少,按照398年迦太基宗教大会的决定,禁止了教会土地的割让,很快的,教会就成为法兰克人国家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了。
面对巨额增加的财富,教会也作出了明智的规定:四分之一的进款将用作主教家庭的开支:四分之一将用作救济穷人;另一四分之一将用作维持僧侣阶层;最后的四分之一将用作维持原有的教会建筑物,或者建造新的教会建筑物。法兰克僧侣们大兴土木建造了这样多的新教堂,直到十.世纪宗教复兴都未被超过。当时,有些主教是很有才干的理财家。据记载,有两个主教,在为教会用去了大量款子之后,死时库存里还有两万金币。
教会的土地所有权,不仅提供了庄稼、水果、葡萄、木材及其他物质资源;也提供了农奴作为这些庄园的耕种者。那些领有三十所庄园的主教或修道院长,就是领有三十个材庄人口的人,因为每个庄园都有它的材庄;因而他就成为几千佃农的业主,身为帝师的阿尔克温同时也是图尔的圣马丁修道院院长,帐下的农奴就有20,000。每个庄园构成一个特殊的经济社会单位。在每个村庄里,主教或修道院长有着几座台库和谷仓、一所磨坊、.部葡萄汁压榨器或一间酿酒房。大部分佃农是从事农业的,但也有从事农业社会所必要的家庭工业、工艺和织布、硝皮、制革、制造木器、锻炼金属等业的。剩余的自然产物和超过需要的手工制品是拿到本地市场上去出售,这也就成为西欧商业复兴的前提:墟集市场的源头。
到了以对外征服和频繁战争为特色的查理曼时期,教会已经占有西方基督教国家大约1/3的土地。但是深谋远虑的查理曼对于教会采取了又打又拉的策略:一方面,他鼓励属下强占修道院的土地,或是使修道院长还俗,合并修道院的财产进入国库,使得教会的财富增长势头减缓;另一方面,他又需要教会(尤其是修道院),作为他扩张领土的工具。在阿瓦尔战争中,曾有14个强大的修道院荣幸地为皇帝陛下提供封建军队的士兵,查理曼自己也曾赏赐给教会72块领地,并在早前的779年通过诏令使教会征收的十一税合法化。
在日耳曼尼亚、西班牙的塞普特曼尼亚、阿登山区等众多的新占领、新开发的地区,修道院系统因为他巨大的财富和坚固的建筑众多的修道士人口以及较好的劳动工具,成为地区的人口中心,为帝国巩固在当地的占领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典型的例子就是在西班牙埃布罗河上的“西班牙马耳克”,在这里,修道院是“基督教文明”(如果当时的西欧比起比利牛斯山那边的阿拉伯人真能算的上文明的话?)的开路先锋。正是在查理曼帝国时期,建造了下列基督教西班牙的大寺院:阿尼尔、科尼斯、拉.格拉斯、阿尔兹.苏.德赫、蒙托留、提比里、圣喜拉尔、塞普特曼尼亚的普萨尔蒙第以及里柏利、柏舍琉等等“马耳克”内的寺院。这些寺院组织很快地蔓延开来。当一所寺院建立以后,移民云集,于是僧侣们分散到新地点上去,建了.些小圣所,在那里起初只有.所小礼拜堂和一所招待旅游者的茅屋。但是,这些小圣所不久便吸引了移民来耕种它们的土地,(可能就是所谓的接受了赐予了“宅地”(adprisio),即赐与一种自由地的自由法兰克人,或西班牙人、阿拉伯人逃亡者)马上这些地点周围就成为一个小社会了。在鲁西永和加泰罗尼亚的材庄中,很多是起源于寺院的。
另一方面,查理曼时代延绵的战争给服军役的自由农民造成了深重的灾难。这一毁灭性的负担,强有力地迫使大寺院和大贵族土地上的自由农夫降到依附地位,甚至农奴地位;因此也成了毫无办法的人们往边境去谋生的.个原因。查理曼诏命中三番四复地指责自由人以自愿沦为农奴作为逃避军役的.种救济办法。当时的文书上这样记载着:
“自由人委身于奴役,因为他们不能再维持自己;他们不是一两个人这样做,而是集团地或全村庄都这样做。约在820年以前的时期,在纽弗勒特有十四个自由人把他们的土地送给圣西门修道院,而自己作了农奴,‘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来满足国王要他们为战争服务的要求。’”
关于这种趋势,查理曼有所察觉,力图制止,但是,按照传统说法,他7次努力,7次失败。811年时在亚琛公布的《关于出征队的诏令》里,查理曼感慨地说:
“穷人愤愤不平地说,他们被从自己的土地上驱逐出来;他们受主教与修道院长及其代理人的驱逐,也同样受伯爵及其“百户邑长”(centinarii,查理曼帝国上王室领地的最小行政单位,下文将详细讨论)的驱逐。他们说,如果一个穷人不愿交出他的土地给主教、修道院长或伯爵,这些大人们就捏造出某种借口把他拖入法院;要不然,他们继续命令他充任军役,直至这可怜的人完全破产,不得不交出或出售他的土地。而在这同一时期,他的邻人由于巳经交出自己的土地(因而成为一个农奴而非自由人了)得准予安居在家而不受烦扰。”
查理曼在世的时候就对教会势力的封建化和日益强大表示担心,而且教士们,尤其是主教和修道院长的生活也日益腐化。9世纪的一则材料是这样谈论查理曼时代的主教们堕落的生活的:
(有一次,查理大帝命令他广大领土内的全体主教都要在他指定的某一天以前,在礼拜堂的正厅里布道,并派遣了宫廷巡按使到各个教区巡查,凡不尊皇命的就要褫夺主教职位。某位不学无术的主教大为吃惊,作起了公关工作……)
弥撒这样勉强对付过去以后,他(主教)的客人(巡阅使)进入大厅。大厅里陈饰着绚丽多彩的地毯和各色各样的织物,摆设着豪华的筵席,使用的杯盏都是金银制造和宝石镶嵌的,这是故意用来挑动那些饮食上挑剔苛刻或日食珍馐美味的人的食欲的。主教本人坐在最柔软的靠垫上面,全身都是贵重的绸缎,外罩帝王御用的紫袍,因此,除了没有皇笏和尊号而外,他简直象是一个国王了。他的周围簇拥着阔绰的骑士的队伍,战无不胜的查理的宫廷官吏(虽然他们都是贵族)跟他们比起来,显得是极其卑陋了。等到这桌豪华惊人、胜过御宴的酒筵散席以后,巡阅使们正要告辞的时候,他还打算更清楚地显示一下他的豪富和荣耀,就命令训练有素的乐手过来。他们的歌声能够使最坚硬的心肠软化,能够让奔流急速的莱茵河水凝冰。
与此同时,还向巡阅使们献上各种各样巧妙调合的精致饮料,饮料盛在用黄金和宝石制成的杯子里,杯子上的珠光宝气同他们头上戴的嫩叶鲜花相映成辉。但是他们的胃再也盛不下了,因此杯子都白拿在手中。当时虽然他们已经吃不下了,但是做糕点的、做腊肠的、管伺候的和管装饰菜点的,还为他们献上了精心制作的开胃的食品。这是一席连伟大的查理本人也从来没人向他献上过的酒筵。
天亮了,主教有点清醒过来了,他惊恐地想起他在皇帝的臣仆们面前所炫耀的奢侈,因此他把他们叫到面前,塞给他们配得上国王身分的重礼,恳求他们向令人畏惮的查理讲述他的善功和生活的简朴,特别要讲讲他如何在教堂里当众布道的事。
他们回去以后,查理问起为什么主教要宴请他们,于是他们伏在查理的脚下说:“主上,这是因为他把我们看作是您的代表而加以尊崇的,就我们低微的身份而言,这是大大过分的。”他们继续说;“他在各方面都是最好的、最忠实的主教,是最配得上教会最高品级的人。因为,如果您肯相信我们拙劣的鉴别力的话,我们就向崇高的陛下明说;我们曾经听到他以感人至深的方式在教堂里讲道。”皇帝夙知这个主教缺乏技巧,就进一步追问他讲道的方式。他们迫不得已,把一切都吐露了。皇帝看他倒还没有违背谕旨,还努力讲了一点东西;尽管不称其职,还是容许他保留主教职位。
在811年,年迈而又被帝国的众多内忧外患搞地疲惫不堪地查理曼问主教们:出家的僧侣和没有出家的滑侣有什么区别?他讽刺地问道,“凡是没有停止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增加自己财产的人——以天堂来约许,以地狱来恫吓,诱使老实人放弃他们的财产而变为贫苦,剥夺他们的合法继承人的继承权,以致他们不得不靠着劫掠过活——,是出家的吗?凡是贪得无厌,竞至贿赂证人的人,是弃世绝俗的吗?”查理曼还谴责地主僧侣们所干的勒索勾当。他说,“穷人们大声叫骂那些剥夺他们财产的人。他们埋怨主教、修道院长及他们的代理人,正如他们埋怨伯爵们及他们的部属一样。”
查理曼看到了问题,但是没有看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报应必将落到他孱弱的子孙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