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深知自己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黄天也依然那么的淡定,一如既往地低调办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一心只想着干自己要干且喜欢干的事儿,他就是那么一种没事懒得去惹事,有事又绝对不怕事的天。值得注意的是,他那曾经从未一起跳动过,而只是轮流跳动的心脏如今居然渐渐地能够同时悸动了,这也意味着黄天同时拥有了两条以不断轮回、生死交替来趋于完美的生命,再加上他本身独立于那两颗心脏之间,又依靠它们所提供的动力来思考的无形之心,黄天就成为了传说中三位一体的存在。以前相互仇视,彼此都想着吞噬掉对方,而成为唯一生命节奏主导体的它们,现在终于能够相互理解了。或许是大智若愚的黄天悄悄地在它们之间牵起了一条可以渗透丝丝血液的神经,那条细不可见却又至关重要的神经应该就是后来被称为“羁绊”的一种联系。因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心连心”、心心相印的羁绊,所以能够彼此理解、体会对方的爱与恨。如今,黄天左胸膛的那颗心脏能够感应到如水般流逝着的时间的每一缕波动,右胸膛的那颗心脏能够感觉到像云一样总在飘移、总在变换的空间的每一点震动,而那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全身何处的第三颗心脏,则能够感受到四域八方、六道九幽之内所有有情感、有思想的存在的每一次感动,包括他的父母与“道”那个老家伙古井无波的心。实际上强悍得无法形容,生猛得一塌糊涂,看起来又那么的隐晦,那么的不张扬,丝毫不会吸引兄弟们略带羡慕的眼光。虽然同样是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能力,但黄天运用起来绝对要比他那几个兄弟高明得多。按苍天眼里的天理来分析,这是一种天理难容,超过两级三界所能允许的极限,必将遭受渺渺天道谴责的究极力量,但如果是时间与空间送给儿子当生日礼物,必将因儿子妙笔生辉的才艺而得到完善的不完善的杰作——一副只有三个很淡很淡,可以连成一个正三角形的点的画,那就无可厚非了。或许在他们五兄弟之中,时间与空间真正最宠幸、最疼爱的“天之骄子”就是黄天。然而,时间与空间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偏爱反而害黄天被因爱而很的天命以既充满嫉妒,又充满怨恨的眼神盯上了,也只有天命这种很让天怀疑到底是否存在的存在,才能要了天这样也很让后来世间之人质疑究竟存不存在的存在的命。后来,天命在人间分出了一个与天地长存、与日月争辉的化身,那个化身的名字叫宿命,跟它的真身一样,是个无聊至极、不可理喻的家伙。在天上永生的黄天就算被那可鄙的天命窥视着,也大可放心,因为他是天,而在人间只有几十年可活,对上天来说可谓是昙花一现的黄天,就不一定能战胜“不抛弃,不放弃”地骚扰他一生一世的宿命了,因为他只是人。但为何连天也不得不承认“人定胜天”呢?命胜人,人胜天,天又胜命,或许只有三者之间相互制约着,才能求得大家和平共处、好好在一起、不折腾、不闹事的“和谐”吧!黄天的心确实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淡定,可是这并不代表真的淡定到连给自己生命的亲生父母都不在乎的地步。天,也会有血浓于水的感知,也会有百善孝为先的认知,与其说那种淡漠一切,冷冰冰的心态为淡定,不如说是彻彻底底的绝情。
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时间和空间还没长大、还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叫“太上”的天,不是时间与空间创造的,而是先天就存在的,他觉得“情”这东西只能干扰他的所想、阻碍他的所做,于是她想方设法地忘了情,从时间那借了无尽时间写出了一本叫《太上忘情录》的天书。可他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自己写出的书后,便无缘无故地毁灭了,没有谁知道原因,或许他是疯了,然后自我爆炸的也不一定呢!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拥有大智慧,而不是小聪明的黄天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漫步在朦胧安谧的云端时,黄天常常会不知不觉间就湿双眼,悄悄地擦去不小心掉落下的泪水,低下头情不自禁地自问道:“走了,还有可能再回来吗?为什么我本就体会不到痛楚的心如今回隐隐作痛呢?是害了什么无药可治的心病吗?情啊,到底是什么东西?那被天命一路尾随、纠缠的未来之路,该怎么走?谁能告诉我吗?还有,传言说人间的黄天与我这天上的黄天有着某种神秘异常的羁绊,是真的吗?”一连串的比铁硬、比铅重的问号在黄天的心中猛烈地撞击着,他是在问自己呢?还是在问冥冥之中的那个“谁”?
如果要问五兄弟中究竟谁对时间与空间的永逝最在乎,那无疑就是最小的幽冥天了。他不是在乎生死未卜的父母到底是生是死,生死不过一念之间,很简单的事儿,非要深入探究分析的话,也不过是两种既对立有统一的存在状态,就像圆圈上连个重叠在一起的点,它们之间的距离可以是一整个圈,也可以是零,在幽冥天看来,这种毫不重要的事根本就没有弄清楚的必要。他也不是在乎时间于空间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机勃勃、遍地鲜花绿草的天堂,还是死气沉沉、一片萧索荒芜的地狱,这些他都不在乎。其实在极度敏感的幽冥天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美丽的天堂,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地狱,那不过是他父亲空间早年时候开辟出来,用以糊弄他们几个兄弟的两个异度空间罢了,照空间那种因为累得要死,所以懒得要死的性子,甚至连到底有没有开辟出来也很值得怀疑。那时候他们五兄弟都还小,不听话、不懂事儿,还经常惹父母生气,于是空间就对他们几个恐吓说:“我开辟出了两个很大很大的空间,一个叫‘天堂’,那里可好玩哩,又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另一个叫‘地狱’,那里就像一间无限涨起、大得永远摸不着墙的黑屋子,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外,啥也没有,不,好像还有一个从不说话的古老存在,那家伙最喜欢吃你们这样老不听话的天了,慢慢地啃,慢慢地嚼,连骨头都不愿意浪费的。你们几个以后要是在这么闹、这么皮的话,我就把你们统统扔进地狱,怕了吧?反过来,如果以后你们表现得会比以前或现在好一些的话,我就送你们上天堂,怎么样?”幽冥天虽然最小,但却是最敏感的,他的四位哥哥都直接把父亲类似于威胁的“教训”当作耳边风而跑去继续胡闹了,只有他把那段话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底最深处,记下它仅仅是因为那段荒诞不经的话在父亲嘴中显得那么生动传神。所以,如今的幽冥天又岂会相信天堂与地狱的说法?就算真的有,那么与其永生于云雾缥缈的天堂,继续生生世世地抑郁无聊下去,倒不如永远寂灭于宁静的地狱,一了百了地疯狂一次,一醉方休地痛快一次。醒着,天堂也是地狱;醉着,地狱也是天堂。幽冥天真正在乎的是父母临走前预感到了什么,几十亿年的斗转星移都能泰然自若地一笑而过,却突然之间说走就走,这其中显然有什么不为“天”知的隐秘。究竟牵涉到哪个方面呢?敏感异常的幽冥天怎么也觉察不到,但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感应到了——是某个生存年代比他父母更为久远、早已超然于世外的存在把他爹娘“拐骗”走了的。不仅如此,他的心似乎还与一张纵横交错、无边无际的无形之网契合了,那网似乎是一盘瞒天过海的棋局,而身为天的他,也只是一枚用处比“人间之卒”稍微大一些的棋子。一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仿佛自古以来就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愤怒,而龇牙咧嘴地诅咒着:“虽然我你这,或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叫什么,但我以我幽冥之血诅咒你,或你们永远死不了。都老掉牙的了,还看不开?还想操纵什么?你,或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安享天年’吗?老不死的闲着无聊就‘玩’我们这些小的是吧?我们才不怕你呢,才不当那任凭使唤的棋子呢!”
不管残局乱七八糟到什么程度,五个天还是发自内心地承认:时间和空间永远是爱他们的,活着爱,死了也爱。虽然母亲时间对他们总是喋喋不休、牢骚不断,不是吩咐他们要如何如何,就是叮嘱他们要怎样怎样,烦得他们都有了自杀的冲动。但他们毕竟不是傻得发呆的木头,也不是冥顽不灵的石头,自然能感觉到从话语中流淌而出的如清水般清清淡淡而源源不断的爱。如今她走了,他们一起合上眼皮,异口同声地感叹道:“母爱如水!分开了,才懂得在一起多好。”尽管小时候父亲时间经常违背约定,以“忙”为借口而没跟他们讲那些说好了要讲的充满神话色彩的古老故事,尽管时间送给他们的生日礼物也没几次让他们满意,还因那时候最淘气的幽冥天受兄弟们的怂恿,趁着他睡觉时,把他的胸毛拔了一大撮的那件事而恐吓过他们,说什么要把他们统统关在那间叫地狱的黑屋子里。然而,那时候尚不懂事,整日以惹父母生气为乐趣的他们,就十分肯定“父亲是爱我们的!”了,更何况说是现在呢?那如山般深沉稳重、磅礴恢弘的父爱,并不是表现在整日装作凶巴巴的脸上,而是隐含在那颗历尽沧桑、深邃无比的心里。现在,父亲也没了,他们纷纷抿上嘴唇,凝望远方,不约而同地感慨道:“父爱如山!没了,才知道啥叫没了。”曾经拥有过,却不曾珍惜过;曾经逮住过,却不曾抓紧过,太多的扬烟往事,太多的落花奈何,子天的时间里,也充满了如心底的野玫瑰一样,时时刺痛心脏的遗憾。但是,遗憾并不代表悔恨,有时候无悔的遗憾也是美丽的。他们哪里知道,正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永恒之死寂的时间与空间在弥留之际献给了儿子们的永不褪色的彩色的祝福——“天天无悔,天天不哭,天天开心。”
不能在沉沦在太深太深的缅怀与追忆之中了,要干正经事儿了。思念固然无可非议,但不能成为沉沦而懒惰的借口,只有永远刻骨铭记住父母的遗愿,矢志不渝、坚持不懈地干下去,才是对他们生育之恩的最好报答。兄弟同心,齐力创造,创造早就应该有而至今还没有的一切。
老天用代表创造的神之左手创造,不满意的再用代表毁灭的神之右手毁灭掉,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他觉得自己所创造出的作品毫无瑕疵为止。他创造出了不同于天,却与天一样,有着不可思议、能够无限升华的力量的存在,叫“神”,或者也可以叫作“魔”。其实神与魔刚开始的时候都称为“神”,只不过后来有一些神因为心中阴暗邪恶的一面而自觉学着无赖,遂主动地与神划清了界限,称自己为“魔”。既然已成事实,老天也只好不去管喽,其实只是他懒得去管罢了,因为他真的无暇去搭理那些在他看来无疑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亟待解决的事情多得很呢!他派出一位神力滔天的大神扛着一柄石质巨斧去劈开他不久前创造出的混沌,轻的一半叫“天”,重的另一半叫“地”,那位形成于万物初始之风中的大神照做了,做完之后就无怨无悔地自爆了,断为无数截的躯体化为了山原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