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大哥已经不动声色地开工了,最小、又最争强好胜的幽冥天也不甘落后。他觉得天地之间空空如也,应该有点什么才看着舒服些,于是就从躯体拿出一股占其全部很大份量的先天罡气来,流入到犹如封闭之鼎炉的天地之间。可天地之间实在太大太大了,就算它不惜性命,把那与他生死相关的先天罡气全部抽个精光,也注不满“天地之间”这个无涯无际的无底洞。这个尴尬的事实让他不免抱怨起自己的大哥来:“我说老大呀,你就不能叫你那位脑子进水、喜欢玩‘自爆’的大神不要把天地开得这么大吗?成心想让我累得没力气而死是吧?既然你给天地之间宽广辽阔的空间起名叫‘天空’,那么我的那些滥竽充数的气就叫‘空气’吧!对,就叫‘空气’,气死你!”内心颇为不爽的幽冥天还把他那“幽之气”深化为新的黑暗,而把“冥之气”深化为新的光明,从此世上便有了黑白分明的黑夜与白昼,即“新光明与黑暗”。
苍天一向觉得做事情要长幼有序、先后有别,被小弟幽冥天如此抢在了前头,心中当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献出很明显想要干点什么、略显“邪恶”的笑容道:“幽冥天那小子,真是不懂规矩,改天真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怎么弄呢?到底该怎么弄他呢?嘿嘿,有了。”于是,苍天从左眼的瞳仁里放出一颗叫“月亮”的眼珠子,悄悄地挂在幽冥天那如铺天盖地之帷幕的黑夜之上,又从右眼的瞳仁里放出一颗叫“太阳”的眼珠子,同样趁着幽冥天不注意的时候放进他那似白棉花般又松又软的白天里,这样,攻于心计的苍天就能不分昼夜地窥视着幽冥天的一举一动了,他总觉得幽冥天那小子心中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似乎涉及到所认知的时空之外。除此之外,极富创造天赋的苍天还以阴阳这两爻推演出了五行八卦,那是一套足以协调起天地万物的无上秩序。从此,天地之间有了大江大河、大湖大海,有了喷涌的岩浆、烧不尽离离原上草的野火,有了壁立千仞、横岭侧峰,有了春风煦煦、夏雨淅淅、秋云淡淡、冬雷震震,有了潮起汐落、叶零花谢、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有了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有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阴阳双鱼以绝对完美的曲线合抱在一副道韵无与伦比的阴阳图上,就产生了这生机勃勃的一切。苍天的一双眼睛,就创造出了天地万物的绝大部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无耻的生产”,冥冥之中看到了什么,就有了什么,眼随心动,心随意动,比古书上的“说有,就有了”还要恐怖强悍,因为连说都不用说,看一下就可以了。虽然现在什么都有了,但为什么苍天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似的?
或许它们五兄弟中,苍天确实是最有创造力的,但最有想像力的绝对不是他,而是整日把自己陷于冥思苦想之中的青天。有时候,想像力能激发出凌驾于创造力之上的伟力,因为对于万古长存的天来说,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青天仅仅闭上眼睛想一会儿,就想到了苍天怎么看也看不到的东西,就是那样苍天所感觉的“差了点什么似的”的最最重要的“东西”,一种跟身为天的他们一样,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的活物——人。在思想上苦行着的青天又想了很久,最终创造出了那种东西,他给那种东西起名叫“人”。稳重矜持的青天可不像他大哥老天那么冲动,头脑一出汗就把灵魂上无限的思维与躯体上无疆的寿命同时赐给了所创造出来的东西,青天是理智的,他只分给了人活跃的思想与内心世界的种子,而没有分给他们血肉上超越凡尘的能力,因为他不想重蹈老天创造出神,却也无意间创造出了魔的覆辙。万一作茧自缚,所造之物的力量超过自己所能控制的极限,反而威胁到自身的生存,那就悲剧加笑话了。后来,人创造出了天与神魔都创造不出来的东西——文明,当然,这是在青天预料范围之内的。他们有了信仰,有了精神,有了意志,还有了希望,他们的生命很短暂,但却很美丽,美得让自诩至美的神都要自惭。他们通过血脉的传承来实现灵魂上的永生,他们品味人世的悲欢离合与生活的酸甜苦辣,但依然世世代代地繁衍着。内心早已古井无波无数岁月的青天也不禁动容了,他开始承认人确实是一种了不起的“东西”。曾经认为自己的思想感情已经是天地间最丰富的了,没想到竟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人”所轻易地,且遥遥领先地超越了。颇有感触的青天开始重新定位“人”的东西,他忍不住严肃正经地自问:“人是东西?人不是东西?”最终,他想通了,也笑了,他莞尔一笑道:“人,什么都不是,而就是‘人’!”
至于默默无名的黄天嘛,他到最后也什么都没创造出来。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他无能为力了。就算他有两颗心脏,甚至三颗,也都拿去装那个早已经和他躯体融为一体的天命了,哪里还装得下什么?要知道,天时要对自己所创造的东西负责的,必须把所造之物的倒影装在自己先天独有的诸天圣物里面,才能保证他们永远不被某种半路杀出、突然出现的可怕力量所摧毁。黄天的兄弟们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他却是“力有余而心不足”,这让他倍感憋屈。“心胸狭窄”的黄天真的尽力了,但还是很自责,觉得对不起生养了自己的父母,辜负了他们殷切的期望。百无聊赖的他,一如既往是在云彩之间没有节奏地散着步,只是心中无故增添了一分莫名的惆怅。说真的,他有点儿不甘心,既然无法创造什么,那就改变什么吧!他知道滚滚红尘之中肯定有一个和他一样为命所困的人,只不过他的命是天命,而那个人的命是宿命,经历漫漫悠悠的岁月,他已经解脱了束缚,而把天命封印在了自己的心脏内,可那个人只有一颗心脏,能了结吗?黄天决定去寻找那个在人世间浮浮沉沉,与自己有某种羁绊的人,去帮助它战胜纳能力超越天、直追“道”的“命”。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心安一些。
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人,也有了,接下来就是由谁来照看,或者说监督他们所创造的一切了。刚开始的时候,四个小的都一致推荐最大的老天来担当这个天大的责任,因为在天之中,他最大嘛!可骨子崇尚无为而治的老天根本就没那心思,是他们几个小的好说歹说,陈尽利害关系,他才“盛情难却”,勉强点头默许的。这时的老天反而为自己最为年长的身份而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他老是成天地抱怨道:“为什么我是最大的?”天,并不是全能的天父,也有改变不了的现实。人间的人,特别是推崇嫡长子继承制的王侯将相家庭,常常为了争夺财富、权力与地位而闹出手足相残、家破人亡的惨剧;而天上的天,却恰恰相反,最大的那一个因长子的“桂冠”落在自己头上而头疼,在他看来,那就是一顶又破又沉的铁帽子,把他的头压得直发晕,小的那四个为自己不是长子而暗暗庆幸,在他们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值得他们不惜割断手足之情去争夺。可是,过度的庆幸往往会招来不幸。
他们五兄弟的父亲空间在临去的时候,曾开辟出一片叫“天牢”的空间,很小,只有一件常规的屋子那么大。空间曾留下嘱咐说,必须有一个天把自己永远地关在那个与外界隔绝、自成一方小世界的天牢里,才能与天地存在再久,也不可能永远存在,总会消失的万物同呼吸、共脉搏。一辈子像牛一样勤劳的空间之所以把那天牢开辟得那么小,就是因为它不仅要困住源于诸天圣物,却又极易流失向各个方向的力量,还要高密度地聚集起从各个世界汇聚而来的灵气,也许浓缩的才是精华吧!
老天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间叫“天牢”的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屋子里,只有在那方小得令他有种狭窄感,甚至窒息感的世界里,他才能静下心来,以足够的力量与灵气去与因死之轮回而生之永存的天地万物相沟通,建立起心与心之间的感应,以保证苍天之阴阳眼所创造出的那套秩序与法则的正常运行。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份不好做的工作,虽说不是很情愿,那就得好好干喽!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他才万分尴尬地发现他的想法是多么的一厢情愿、多么的天真可笑,成天地呆在那间啥也没有,甚至连张可以坐的椅子都没有的破屋子里实在是太无聊、太枯燥了。最后,他实在受不了等待那似乎永远望不见尽头的结束了,他逃跑了,逃到了一个飘忽不定,随着他的意念不断变换位置的空间去。这样,他就可以过上想唱歌就唱歌、想跳舞就跳舞、想游玩就游玩、想睡觉就睡觉的逍遥日子了。
老天的几个弟弟们知道他拍拍后面、逃之夭夭后,都很生气,但他们也都知道他们大哥的性子——神游四方,志在天涯,不为任何羁绊所束缚。天牢可不能个空着,必须关着一位天,不然时间久了,一大堆的麻烦事儿便会堆成一座小山的。既然老天找不到了,或者也可以说不在了,苍天、黄天以及幽冥天就一致推荐他们的二哥青天来接管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也是好说歹说,青天才勉为其难被“说服”的。睿智深沉的青天早就预料到了呆在那能够无限延长时间与空间的天牢里会很空虚、悔恨无聊,所以一向未雨绸缪的他就抱着一大堆古香古色的上古遗卷走进了那间“困天”的屋子,紧紧地把他们几个兄弟费了千辛万苦才开破出的门反锁上。又过了无尽岁月,青天把抱进去的那一大堆被他视若珍宝、视若生命的古书都“处理”掉了,他都不知道一遍一遍地把那些只有他看得懂的天书啃了多少遍了。实在无事可干、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啃起了那些书,是真的牙舌相互配合地去啃,狠狠地嚼,嚼到烂,然后狠狠地咽,咽到肚子里,一嚼一咽之中,饱含着他满腔直欲爆炸、又无处发泄的怒火。已经是披头散发、状若疯狂的他重重地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还没有消化完的肚子道:“嘿嘿,大老爹我饱了,真的好撑哦,饱饱的感觉好好哦!我害了一种无药可医的心病,叫‘天伤’,只有最窝囊、也最窝火的天,才会害这种可笑至极的病。”的确,因为的的确确地啃下了那么多记载了无数隐秘之事,字里行间流露着大道烙印的上古遗卷,他成为了最学识渊博的天,天底下基本上已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能帮助它摆脱这折磨天的天牢之困吗?显然不能。青天枕手而躺地想:呀!没书看了,该干嘛呢?在这样呆下去的话,大老爹我十条命也不够在这里耗啊!是不是该学学老天那痞子呢?留下,继续熬?离去,去逍遥?那空空如也的破屋子里实在找不出什么能用来测算天机,或者说天意的东西了,于是他装作很虔诚地数起了明知有十根,却当它是个未知数的手指头:“留下!离去!留下!离去!留下!离去!留下!离去!哈哈,是‘离去’呀!此乃天机,此乃天意,太好了,谢谢喽!”他在内心中暗暗庆幸自己不像他的大哥老天那样,一出生就只有九根手指头。他背起了一个不知装的是什么,但肯定已经不可能是那些古卷的大背包,像行窃得手的盗贼那样,凌波微步、落地无声地拉开了那间天牢的门,又悄悄地关上。他也逃跑了,逃到了一个同样只有他能感应到具体坐标,但不像老天那老巢那样,总是飘忽不定,而是永远静止不动的地方去了。因那个神秘的大背包而导致思想负担很重很重的青天终于可以真正没有后顾之忧地想他那些永远也想不完,但又很值得他用永远去想的心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