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出了阴湿,更有一股充满了锈迹的味道。
周翰一一点燃墙上的火把,闾丘枫觉得眼前终于不是黑漆漆的一片了。然而即便有了火光,也不太明亮,只能看清眼前一丈的路,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
地窖里很安静,步伐的声音绵延地回响着,闾丘枫摸到了身侧的墙壁,沾了一手湿滑,也不知道是墙上的水迹还是长久长成的苔藓。
再往前走,甬道的尽头,蓦地豁然开朗。
闾丘枫闻到铁的味道愈发浓了。周翰将周遭的火把皆尽点燃,四下顿时亮堂了不少。
借着光,闾丘枫看到一个人被铁链拴在墙边的铁桩上。
铁链有手腕粗细,拴着那个人的双臂,使那人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在墙角。
那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混过去了,对光线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倒在那里一动不动。闾丘枫看了看杭九泽,道:“王爷,怎么只有他一个?”
杭九泽没有说话,周翰已道:“其余的俘虏都关在瞻州大营地面上的营帐里了。”
“他身份特别么?”闾丘枫道,“怎么被关得还与众不同。”
“也没什么,”杭九泽淡淡道,“这几个人都是些小兵小卒,最多不过是个列队长,只是这个人的牵涉比较大。”
闾丘枫早已了然,道:“王爷是指碎石峡么?”
“碎石峡是其中之一,但还不止。”杭九泽说完这句,便又没有话了。
闾丘枫不解,又问道:“出了碎石峡和楚桑河,瞻州这边和凌河对岸都没有什么大的交锋了,何以还有牵涉?”
杭九泽抱着臂:“闾丘枫,你难道忘了落影姑娘上次去烧营的事情么?”
“怎么?难道落影去烧营的那回,这个人也在?”闾丘枫疑惑地看向他。与落影有关的事情,他不可能忘。何止是不会忘,简直连一举一动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他的确没有明白杭九泽的意思:“落影上次去烧营,让羌兵全军覆没……又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谁告诉你只能我们下手狠,不能他们死里逃生了?”
“……那就算他确是从落影烧营那次逃脱出来的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杭九泽看着他微微一笑:“先目睹了平远侯闾丘岩在碎石峡战死,后又从落影姑娘手下死里逃生,这次又在闾丘枫你设局的这一战中被俘。你不觉得,他与你们闾丘家的关系,似乎太多了些么?”
“那又怎样?”闾丘枫道,“我父亲本来就是瞻州的主帅,我又是被你拖来了瞻州,落影更是一直在我身边……”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语速突然猛地加快了,仿佛想要说却不敢把这句话说清楚,生怕一旦说清楚了,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他呼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所以不是这个人与闾丘家的关系太近,而是闾丘家本来命中注定就要守着瞻州大营,和对岸的敌军不过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在瞻州久了,恰好遇见了一个人三次这种巧合,又不是不可能。”
“是啊,巧合,”杭九泽笑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遇上的多了就知道得多,偶尔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其中是有联系的。”
“王爷,我可以斗胆问一句么……”闾丘枫眯着眼,忽道,“你到底比我多问过多少事情?”
“没多少,”杭九泽道,“我知道的,其实并不比你多多少。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也未必没有留心,你说是不是?”
“王爷这么问,想来我做过什么,你都一清二楚了对不?”闾丘枫呵呵一笑。
杭九泽侧过眼去看他:“我知道你来是干什么的。你想弄清楚闾丘侯爷真正的死因,而做瞻州的军事只是顺手罢了。要是你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查到,我才觉得奇怪。”
“我竟不知,原来王爷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啊……”了然一笑,闾丘枫道:“那么,王爷难道不好奇我到现在为止查到了些什么吗?”
闾丘枫的笑容里有十足的玩味,杭九泽看到他这个表情,便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道:“难怪你方才跟我说,说什么乌云障目不可轻信,原来不过是早知道我最初所说与事实不一样而已。”
他这样一说,闾丘枫倒不好逮着这话头不放了,想了想,忽做一脸疑惑状,道:“王爷最初和我说什么了?”
杭九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一时想不到话来回答,却听闾丘枫又道:“王爷是指……皇上么?”
有周翰在旁边杵着,他不能把话挑明了说,但他说得隐晦,杭九泽也明白,看着他点了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王爷说皇上不肯向碎石峡增派援手,这才使得全军覆没的结果,但据我所知,其实皇上最多也只是视而不见罢了,”闾丘枫道,“当时负责兵马调派的是定国公邓显,皇上将调兵的事情交给他,原本以为他会增派人手,结果邓显按兵不动,皇上只是没有强下命令……好吧,其实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那你认为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半叹息地笑了笑,闾丘枫道:“最让我惊讶的,是羌兵原本没有围困碎石峡的打算。”
“哦?”杭九泽挑眉看他,“你的意思是,有人叫他们围住碎石峡,等着闾丘侯爷?”
“我的意思是,羌兵里有我们的内鬼。”闾丘枫道,“只不过这个内鬼不是在帮瞻州,而是和瞻州大营这边对着干。我知道的事情,王爷大约也知道,所以我刚下到这个地窖里来的时候,就在猜,王爷是不是今天要把这个内鬼放到我眼前让我看看。”
“你说呢?”杭九泽淡笑,“周翰,去把这个人弄醒。”
周翰听命走了过去,他扶起那个人的瞬间,闾丘枫看到了那人的脸。
不是羌兵胡族那粗犷的相貌,而是一张眉目平淡的脸,与中原人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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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对话对话……杭九泽和闾丘枫你们就只剩下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