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们俘虏来的羌兵中,有一个人,曾经去过碎石峡,而且正好原本是围困平远侯闾丘岩的那队人中的一个,所以,你觉得怎样?”
闾丘枫一怔,随即笑了:“王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说什么?”杭九泽声音一沉。
“没什么,只是我父亲死在碎石峡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我所听到的,也不过是王爷一个人所说的事情。”
“所以你认为我在骗你?”
“非也,”闾丘枫笑了笑,道,“王爷莫怪,只是习惯使然,让我不敢轻信别人而已。若是我说我只听过一面之词,就死心塌地地深信不疑……王爷也不会相信对不对?”
“那是。以你的性子,把所有事情都要弯绕一番,要是真是我说什么你便直直地相信了,那我倒要怀疑你又有什么用意了。”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劲,”闾丘枫笑道,“既然王爷知道我凡事都要绕着弯想,那么一个小小的羌兵所说的话,我又为什么必须相信?难道我不能怀疑,他对我说的所有话,都是有人想让他这么说的么?”
杭九泽苦笑着看了他一眼:“闾丘枫,你的意思是,我不仅不把实话告诉你,反倒还串通了其他人,想要继续骗你?”
“诶,这是王爷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闾丘枫撇了撇嘴,“当然我相信王爷不会骗我……即便告诉我的事情与事实不同,那也是因为站在王爷的位置上,底下乌云障目,看不到事实罢了。”
“你帮我开脱得还真顺口。”
闾丘枫一笑:“这种话,说多了自然就顺口了。”
“这也是你在南市街上学来的?”杭九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仿佛已经不想理会他的诡辩。
“对。怎么,王爷看不起南市街?”闾丘枫盯着他笑道,“南市街上的复杂,不必朝堂上少也不必战场上少,王爷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去了解。所以我才说,王爷因为不想看而看不到的东西,其实很多。”
“所以说?”
“有些东西,只有想看了,认认真真去看了,才能看得到。”闾丘枫道,“虽然所站的位置不一样,但是王爷有王爷看不到的地方,那个羌兵也有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我只是想告诉王爷,即便那个羌兵没有对我们胡说八道,我们下午看到了听到了什么,也未必属实。”
杭九泽垂着眼一叹:“闾丘枫,你想太多了……”
半天才反应过来杭九泽说了什么,闾丘枫回过神来的时候,杭九泽已经不再理会他了。
杭九泽放下手上的东西,往外走去。周翰也在营帐内,见杭九泽没有多说一句话,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闾丘枫,才跟着杭九泽走出去。
杭九泽不说,是知道他有了前边的那些花,他一定会跟着,再喊他,是多此一举了。闾丘枫明白这些,所以就算杭九泽什么准信都不给他,也只好撇下了这些那些的问题,走一步看一步。
羌兵俘虏被关押在瞻州大营一角的牢中。闾丘枫之前从来没有去到过那个地方,所以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跟着杭九泽绕了半天,终于来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门前。
门口有几个守卫,闾丘枫远远地看见了他们坐在门口晒太阳时百无聊赖的样子,走到近前,等他们看到了杭九泽和闾丘枫,才被吓到了似地从地上跳起来,行礼道:“王爷,闾丘公子。”
闾丘枫心想,看来杭九泽居然还是一声招呼都没打过,就这么突然冒出来的。
看着他们急急惶惶的样子,闾丘枫冷笑一声:“没有提前知会你们要来,倒是我们疏忽了。下次保证来之前一定告诉你们,这样一来,你们有功夫装模作样一下,我们看得也高兴。”他说罢,不再盯着那些看守,却扭头去看了杭九泽一眼。
听到闾丘枫话里的不满,其中一人急忙道:“闾丘公子恕罪。”
闾丘枫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恕罪?我怎么恕?羌兵逼到楚桑河之后的那一仗,你们不是没看到。瞻州将士拼着性命才赢了这一场,俘虏了这么些人,你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对待?”
周翰颇为诧异地看了闾丘枫一眼,他不明白闾丘枫到底是哪儿来的怒气,再看杭九泽,却仿佛了然,对闾丘枫的态度一点都不奇怪。
那守卫被他堵得不敢说话,杭九泽想了想,道:“闾丘枫,你很闲么?”
听出杭九泽的不耐,闾丘枫只得将不再紧盯着那几个守卫,随口道:“算了,只要别等到真出了事情,才想起尽职就好。”
那几人忙不迭地答应着,闾丘枫不说话了,只抬眼看着杭九泽。
杭九泽让几人好好看着这里,又喊了一个守卫给他们找了灯和火把,这才点了火,往里走去。
屋子里面和外部一样简陋,四面没有窗子,似乎完全隔绝了外面的阳光。薄而粗糙的墙壁仿若随风飘摇,大约这屋子真的是随随便便搭出来应付的,甚至看起来还没有营帐结实。
屋子并不大,走到头,灯光照到了地上,有一个往下走的石阶。
闾丘枫心想不就是个地窖么干吗还要费事建一间屋子,杭九泽你还真是闲的慌了,却转瞬想起这未必是杭九泽建的,说不定还是自己父亲所为。想到这些,闾丘枫也不愿多想什么了,一言不发地走在后面,下到了石阶底端。
走进地窖的那一刻,闾丘枫蓦然感到了一阵潮湿的阴寒和压抑。换成他自己,要是没日没夜地被关在这里,不知道时间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疯了,想到这里不免暗暗佩服那几个被俘虏的羌兵,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要应对杭九泽和自己的问话。
不过这种阴暗和压抑,怎么看都是折磨得一个人精神崩溃的最好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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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写到杭九泽和闾丘枫说话都莫名地很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