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再无情意,这样的话,你听了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孟汝曦低低地问道。
方璃堂一愣,曦儿从未问过他的感受,便道:“心如刀绞……”
“你是如此,云慧与肖蝶必定更是如此了。”孟汝曦依稀还能听见屋内传来沈云慧的哭喊声。
“她们如何想,你不需要在乎。”方璃堂皱起眉,别过眼去,“你我两情相悦,我确实曾答应过与你白头偕老,可偏偏她们就要喜欢我,甚至不惜以家族利益为借口,娶了她们,便失了你,你当真以为我还会在乎她们如何想?如今不得我心,便是当初强嫁我的下场,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些代价。”
“你为家族娶了她们,得到利益的代价,便是失了我,不是么。”孟汝曦明白,方璃堂的爱是真的,他对孟汝曦十几年的执着也都是真的,要说她岂会不曾动容?只是那又如何……
“那再为你,失了利益如何?”方璃堂目光一闪,柔声问道。
孟汝曦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倘若当初你能为了我而不要她们,又何必等到今日?何苦休弃了她们?离了你,她们两个下堂妇如何再有未来,从此守着被休弃的名声是何等痛苦,若你当真无情无义至此,我更该审视曾经是否爱错了人。”
“你对她们方可如此怜悯,对我又何至此般无情无义?”方璃堂说道:“你可知道,你在大婚将至之日逃走,这洛阳城是如何流传你?又是如何耻笑我的?你可知娘与姑母以及姑父又是如何丢尽颜面?你一走了之,残局却让我们来收拾……也对,你恐怕不知道也不曾听说到什么。我花了大把银子才封了他们的口,制造新的传言来压制那些流言蜚语,你却一句你不爱我了便可轻描淡写的过去,现下又要审视是否爱错了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娶了你,是我不知廉耻地强娶了你这个不愿下嫁给我的人;成全你,便是我背信弃义辜负了你……即便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可我依旧一辈子都背着薄情的骂名……我已担定了这个骂名,这个洛阳城即便所有人同情你,可你一走就是半年,谁又知道你在长安发生过什么,便已不会有人愿意再娶你,早在你回来前,已有媒婆来为你说了几门亲事,都是为人良妾,如今只有我还愿意给你一个正室的名分。”
方璃堂的语气依旧温柔,甚至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却说得孟汝曦不知如何回答。当初地离家,的确是她鲁莽,哥哥也只是宠溺她,想让她出去散散心;却又何曾知道她出了洛阳城,对于孟家来说却是如何的重事。其实想来也是,待嫁的女儿未嫁人,夫家便娶新妾,已是丢尽孟家颜面;她的逃婚只会让孟家面临更大的流言蜚语;男子娶妾本就无可厚非,对他们来说,方璃堂无非就是成亲的顺序出了些差错罢了;可她不同,她的所作所为实则已犯了大错;父母兄长是因为疼爱她才不愿多加苛责,但外人又何必来体谅她?流言蜚语是如何的可怕,她心中再明白不过。
“我以为……只要我回来了,便好了……”不敢正视方璃堂,明知说出的话是痴人说梦,孟汝曦却只能如此应答。
“你回来,只是让我们放心罢了。你不过是那些人等着看的好戏中的主角罢了……”方璃堂揉了揉孟汝曦的头,说道:“云慧,我是不会留了……至于肖蝶怕是要缓一缓。”
“你别这样对她!她已足够可怜了,你顶多将她养在别院便是……”孟汝曦连忙制止,她至始至终的目的就不是让方璃堂休妾,“云慧打小虽与我不亲,但我还是知道她心高气傲,你倘若真的休了她,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那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曦儿!”正说着,孟夫人已从里间走了出来,“你慧表姐现下还算安定了,你一道进来看看她。”
于是,他们的谈话便只能到此为止。孟汝曦只得随着孟夫人去看这个她压根不熟稔甚至厌恶的表姐。
眼前的沈云慧虽已安静,但表情却是有些痴呆,想必孩子的夭折对她的打击极大,一张脸毫无血色,一头长发散落至床沿,因被汗水打湿,还湿湿地黏在脸色,正由下人打理着。
“这是暂时的,还是说……往后就这样下去了?”孟汝曦低声问着孟夫人,心中着实担心,沈云慧不得方璃堂的心想必也是痛苦,或许曾妄想用孩子来拴住方璃堂,却不想孩子没活下来,自己的病症却也被发现了。如方璃堂所说,婚前不曾告知她有痫疾,婚后被发现便是骗婚,甚至要安罪名,还犯了“七去”中的恶疾,想必沈云慧自个儿也是赌上了一把,却输得彻底。
“往后或许就这样了。”不等孟夫人回答,肖蝶已入了屋,也不怕叨扰了沈云慧,只顾尖着嗓子说道:“恐怕这样也好些,就算被休弃了也不会知道,就这么痴傻地过一辈子也好。”
相比沈云慧,孟夫人似乎对肖蝶有更多的不满,却也不好在方家教训方家的媳妇,只道:“云慧失了孩子,已是哀痛,璃堂何至于休了云慧?何况云慧还年轻,往后多的是机会生,有了一次经验,往后再生也容易些,倒是你,都成亲快一年了,若能早些为方家生下子嗣让你婆婆开心才是。”
这话说的肖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是因为孟夫人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辩解,而是关于她未能有孕的暗示。其他人可以不知道,但她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与方璃堂从不曾圆房,连成亲那日喜帕上的落红,还是方璃堂事先便已备好的血浆弄成的.倘若当真能怀孕,她又何尝不愿意……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孟汝曦,可偏偏她又不能将这事说出去,没能服侍好丈夫论到最后终归是她的不是。但她知道,方璃堂这么做是为了让孟汝曦的孩子成为嫡长子,将来继承家业,不论立长立嫡都是让她孟汝曦占了好处。
被肖蝶瞪得浑身不舒服,孟汝曦便拉上母亲要回去,“娘,莲姨身子不适不是已经休息了么,云慧这我们也帮不上忙,还是早些回去吧,璃堂哥还要处理……安置孩子的事,我们在这也是多加打扰罢了。”
“你是将来方家的主母,留在这也是平常。”方璃堂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到了沈云慧的身边,接过丫鬟手中的梳子,为她梳理起来,云慧此刻也乖乖地配合方璃堂,不吵不闹。
这幅景象在孟汝曦眼中看起来却是别扭,方才才说云慧落得如此是自找的,现在却又这般体贴入微,是要给谁看?再看看屋内的人,一个所谓的未来主母,两门妾室,想来往后或许有这样的情景,也真是新奇。
“曦儿还是回去吧,这样的事,若让我去做,只怕还未做好,我自个儿已哀痛不已了。”那孩子的尸体究竟要怎么处理,孟汝曦是不知道的,只是将那样一个孩子送走,孟汝曦也着实不忍,她一点都不想接这让人心里难受的事。
怕多提这事当真惹得方璃堂难受,孟夫人想了想,还是带着孟汝曦离开的好。刚失去孩子,妾室又成了这样,想必方璃堂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偏她们俩还在这让他照应,又如何使得。于是这一回,孟夫人打消了让两人培养感情的念头,领着孟汝曦便打道回府。方璃堂也只是起身送至门外,便不再多加相送。
没有再回屋替沈云慧梳头,方璃堂还是立在走廊,看着满天飘落的雪花,想些什么。
“相公,屋外风大雪大,还是进屋吧。”肖蝶打了个哆嗦,出屋叮嘱方璃堂。
“嗯。”
“相公……”肖蝶欲言又止。
方璃堂瞥了眼肖蝶,便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你……当真要休了云慧?”肖蝶有些忐忑,仿佛要被休的人事她自己一般。
“你方才也都听见了,曦儿不让我休,那我便不休。她若能清醒过来,我便当这事不曾发生,若清醒不过来,便将她养在别院。”猜到肖蝶担心的是什么,方璃堂只是淡淡地回应,“你放心,云慧嫁与我,不过是我碍于方孟两家的交情,即便我真的休了她,也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多大的用处,同样是孟家人,我会更乐意娶曦儿。至于你,只要你乖乖的,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等将来曦儿有了嫡长子,我自会给你一个孩子……”
方璃堂丝毫不顾念自己的话,让肖蝶心中又是抽痛,却依旧强颜欢笑,“相公,小蝶,一直都很乖不是么?”
“是么?”方璃堂扯了扯嘴角,“那么你若再乖一点,而不是那么聪明,我会更喜欢你。”
“小蝶……小蝶哪有相公聪明。”肖蝶的脸色有些不好,她丝毫觉得方璃堂的话中有着另一层意思。
“这倒也是。但你不需要否认你的聪明,我对你与云慧无所偏颇,兴许你想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于是便让云慧做了你的棋子,如今你也看到了他们母子的下场,所以,你万万不要重蹈覆辙,来挑战我的底线。”方璃堂轻轻抬起肖蝶下巴,一如既往的温柔低语,只是在她唇边轻轻一吻,便入了屋。
肖蝶抓着衣角的双手,颤抖着,原来,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是她怂恿云慧借他醉酒与他圆房,却从来不曾说什么,而是这样不温不火地就给了沈云慧一个教训,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自小在商贾之家长大,父亲是个粗人,所以女教不如一般女子那般严谨,来往的商人她见过许多,所以她早就明白方璃堂不是她所看到的那般温柔,他的眼神温柔却带着锐气,能一个人接受易龙山庄绝不简单,她正是看上了方璃堂的青年才俊,爱上了他的温文尔雅却野心庞大,她就是要这样的男人做她的丈夫,即便是为妾,她也要在方璃堂身边。
她已利用云慧探明了他的底线,那么,那么只要她不踏上他的禁地,那么,她便能留在方璃堂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