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慧早产了,诞下了一个孩子未活过一个时辰便去了。
自打那日与方璃堂说清自己不愿再嫁给他时,孟汝曦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方璃堂了。好在这对孟汝曦来说是好事,只是当她再一次听到方璃堂的消息时,确实这样的场景。
洛阳已是漫天大雪,孟汝曦与母亲一道顶着寒风来到了方家。原是不想来,但说起来沈云慧还是她的表姐,总是沾了那么点亲戚关系,只得硬着头皮来了。还未进门,便听见沈云慧哭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见过孟夫人,表小姐!”正愣着,锦绣已迎了上来。
“这云慧没事吧?孩子……不是早晨便去了么?”孟夫人有些担忧的吻着锦绣。
锦绣摇了摇头,“慧姨娘她,怕是受了大刺激……”
这话不必说完,大家心里便也是心知肚明。云慧这大呼大叫地,不知道的权当她就是个疯子,这知道的,心里也是惋惜,说起来也是个大家闺秀,就这么……失了魂了。
被风吹得哆嗦,孟汝曦便感觉拉着母亲进了屋子,大厅内,还有好几个大夫愁眉不展;方璃堂也没在屋里陪着沈云慧,而是陪着大夫们低头不语,方老夫人也才从屋里出来,一脸的哀痛。
“莲姐!”孟夫人迎了上去,便是拉着方老夫人的手,轻轻安慰道:“姐姐莫要伤心了,对身子不好,来日方长,璃堂还年轻,还有肖蝶和曦儿呢,将来云慧身子调养好了,不怕没有子嗣。这孩子……是可惜了,可也挽回不了,姐姐你自个儿可莫要也病了。”
方老夫人摇了摇头,泪水便又落了下来,“你说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你是没看到啊,那孩子……都成形了,可怎么就……唉,我可怜的孙儿啊!”
见两人在一旁一个哭诉,一个安慰,便没了自己的事。孟汝曦便也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看着一旁愁眉不展的方璃堂,也是满心无奈,任谁就这么失了孩子,都不会好过的。
“璃堂哥,请节哀顺变吧,将来你肯定还会有孩子的。”想来想去,孟汝曦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还未出世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她不能说记住这个孩子吧,也不能说,死了就忘了吧……安慰人这种事,她真的没做过,该这么说些合宜的话,她也不知道。一屋子的死气沉沉,再加上方老夫人的哭声,沈云慧声嘶力竭的哭喊,孟汝曦只觉得头疼。
“我知道。”方璃堂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两人再没说话,只是看着方璃堂与几位大夫低低地说着些什么,每位大夫都是面色凝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方老夫人哭够了,与孟夫人一道进了云慧的屋子,大夫们也才散去,方璃堂这才又坐回椅子上,一口喝光了新换上的热水,叹了口气。
沉默许久,屏退了服侍在左右的下人,方璃堂低声说道:“待云慧稳定了,我便送她回家去……”
“什么?”孟汝曦不敢相信地看着方璃堂,“她才失去孩子,你便要……送她回去?”
“她有恶疾,已犯七出。”方璃堂冷笑,“她用尽手段有了我的孩子,却可惜,没想过自己的身子。她自小便有痫病,虽未曾明说,娘也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的。她背着我们喝的药都是从自家铺子里配,虽不是我在打理,但铺子的人是我的人,她当真以为塞些钱,就会瞒着我?”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原先不揭穿,如今就继续当做不知道便是了。”孟汝曦有些错愕,沈云慧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像。
“你以为她为何会早产?”方璃堂看向孟汝曦,眼中闪现这孟汝曦看不懂的情愫,“本就身子有病,偏又不想与人知道,我便嘱咐大夫无需揭穿,配了安胎的处方便是,她爱背地里再喝些七七八八的药便让她喝去;或许是心中有鬼,又因使了手段才有了身孕,对我她也是惧怕,如今你回来了,她更是恼怒……终归还是发病了,这一发病便倒地不起,吓得丫鬟们也是手足无措……这孩子本就不该有,生下来也是承了她的病,没活下来了是孩子的幸事,终归是我的孩子,我不愿他一生遭受病痛……至于云慧,这样的女人我没打算留下,即便没有她,我也会维护孟家……”
“即便如此,她没了孩子,又有病在身,你如果又休弃了她……她往后又有什么颜面再生活下去?”孟汝曦于心不忍,没了孩子又被休,在如今哪有生存的余地。
“这是她自找的,便该自己承担后果,本来就是为了维护孟家的利益才让她嫁给我,她继续在我面前出现,只会让我更厌恶……孟家长辈们,也不可多说什么。”
“可是……”
“曦儿,我只是按你希望的在做而已,你又不满什么?”方璃堂皱起了眉头,“你说当我再无妾室,你便会考虑嫁给我,那好,如今沈云慧是第一个,在你及笄前,我必定也会让肖蝶离开我方家!”
孟汝曦愣住了,她不知道要再怎么接方璃堂的话。原以为曾经,方璃堂为了家族利益迎娶了这两门妾室,所以她们俩都是轻易不可能休弃的,孟汝曦这才随口说道没了妾室她便考虑,可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罢了,沈云慧便出事了,痫病发作便是犯了七出的“恶疾”,婚前不说便让孟家有了骗婚之嫌,更是不可能出面替云慧说话;再者,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唯一血缘的牵连都给斩断了……方璃堂竟是能轻易休弃云慧的,让肖蝶离开方家又是什么意思?
“璃堂哥……云慧,从小至今不曾发病,可见一直控制的极好……却为何突然就发病了……”孟汝曦看着方璃堂,试探着。
方璃堂只是微笑,看得孟汝曦心中有些发毛,到底,方璃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他与自己想象中的任何一个方璃堂都不像了。人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曦儿,方家的少夫人只会是你,你如果不喜欢,我自会休弃妾室……你只需要明白这点就可以了。”方璃堂依旧微笑着,一如既往。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你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孟汝曦皱起了眉头,方璃堂究竟有什么地方没听懂吗?
“我知道,一次我可以假装不明白,两次三次,我就明白了。”方璃堂拉起孟汝曦的手,一如过去那般轻轻地吻着,“可是我爱你,从你还在襁褓中时,我就喜欢你,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又何曾明白,当我终于等到你可以嫁给我的时候,我的心中又是如何的狂喜;当你险些死去,我又是如何无措。我见过太多女人了,可她们比不过你的一丝一毫,我只要你,曦儿,从你的小手轻轻地抓着我的手指时,我就知道我今生只要你做我的妻子。”
“即便我不爱你?”孟汝曦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感动于方璃堂的情感,却仅仅只是感动。
“对,即便你已不爱我。”方璃堂终于还是苦笑了,仿佛笑容就是他的表情,不论喜怒哀乐,他能做的,就只有笑。
“你的身边还会有很多女人,她们个个都不比我差,甚至还能助你发展,远比我好的多。”孟汝曦摇了摇头。
“我说了,我只要你。”方璃堂紧紧地握住孟汝曦的手,紧得孟汝曦有些生疼,“我爱了你那么多年,即便你不爱我了,我也要娶你,你只能是我方璃堂的女人,没有别的选择!”
好不容易抽回了手,孟汝曦揉着有些疼的手掌,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原来他不是她想象中的虚伪风流,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温文尔雅,却是一个有着强大野心的男人。不论是事业,还是女人,他都有着强大的占有欲,只是他竟是伪装的那般好,好得几乎不曾有一丝泄露。却也正是因为他真的爱着曾经的孟汝曦的,竟因一句不要妾室,可以让他决意不顾方家的最大利益动起了休妾的念头;更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她只能是她的,再不如先前那样留有余地。
“曦儿,不要想着再逃开我。”或许是感觉到自己让孟汝曦的不适,方璃堂又放柔了眼光,抬手轻抚过孟汝曦的额头,满眼的柔情。
“我不会再逃开你,却不代表我只能选择嫁给你。”孟汝曦终于明白,沈云慧与肖蝶为什么对方璃堂这般忌惮,原来他的温柔当真只对孟汝曦;可惜她已不是曾经的孟汝曦,自然已不需要方璃堂独有的温柔。
“曦儿,你变了,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爱着你。我还是要说,你不爱我了,也只能嫁给我,没有选择,因为我会不择手段地让你只能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