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汝曦不得不承认,女性八卦的本性足以湮灭一切理智。原本还处于掏心掏肺阶段地主仆两,下一刻便已跟着报信的红袖匆匆地朝绫姨娘的院落跑去。
“老爷,求求您,求您别杀我的孩子!”人还没到,便已听到缭绫凄厉地哭声。
“贱人!我没要了你的命已经很宽容了,这个孽种不能留!”一脚踹开抱着自己的缭绫,曹时一脸怒容地转过身,“曹轩!”
被称为曹轩的贴身侍从,端着一碗药便要灌进缭绫的口中,任由缭绫如何挣扎,大半碗地药还是灌进了她的喉咙。一身狼狈地缭绫,趴在院中,不断地以手指扣着喉咙,试图吐出汤药,满脸的泪水与口水,让原本一直艳丽精致的缭绫,此刻犹如一个残破不堪的娃娃,再无光鲜亮丽可言,有的,只有四周挥散不去的悲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孟汝曦悄声问道一旁的红袖。
“老爷不是离开长安办事了么,昨日绫姨娘身体不适,大概也是心虚吧,所以今早就叫了外头的大夫过来瞧瞧,谁知竟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大夫忙将这好消息告诉了老爷,可是啊,大夫哪知道,老爷才从外面回来,三个月不再侯府,这绫姨娘怎么会有两个月的身孕呢?想想也知道,必定是偷人了!”红袖简单而不错过重点地将事情向孟汝曦说了便,叙述地过程中,不免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情绪。
孟汝曦点了点头,不由地想起前些日子,腾旭尧带她去见的那个戏子,难道和他有关系?于是四处找着腾旭尧的身影,果然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见到了腾旭尧。只不过此刻的腾旭尧绝没有往常那种看热闹的玩乐嘴脸,与四周的人相比,却是一脸平静,甚至是饶有深意地眼神看着缭绫,绝无一丝惊讶或好奇的表情,仿佛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而这样深沉而内敛的表情,是孟汝曦曾经从不曾见过的,令孟汝曦开始怀疑,是不是连这个一直以来都认为是个无用草民的腾旭尧,都是该去琢磨的?
“看什么看,还不都散了去做别的事!”曹时愤然离去,跟在身后的曹轩驱散着四周的人,柳玉茗也赶来,带走了归她所管的下人。
“沐平,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该去服侍绫姨娘吗?”孟汝曦转头便见沐平也一道回来了。
“我去哪用得着你管么?”沐平没好气地瞥了眼孟汝曦,便加快了脚步离去。
此时的孟汝曦,又转头看了眼缭绫,依旧趴在庭院中,甚至微微地抽搐着。这样的场景,让孟汝曦于心不忍,于是掉头就要回去。
“小姐!”见孟汝曦又掉头,水袖连忙上前拉住,“小姐,绫姨娘这回可是惹怒了侯爷,你可千万别去。”
“可是她……”
“小姐,奴婢是从小做奴才过来的,为人奴才,若非必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主子,不能碰的棘手事,千万别碰。”水袖牢牢地拉着孟汝曦,直视着她用力地摇头。
尽管水袖所说在理,但在孟汝曦看来,缭绫现在的处境实在没法让她置之不理,她不是以德报怨之辈,但此刻的她,不得不承认,她心软了,缭绫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像争得恩宠的女子罢了,更是一个走错了路,与爱人失之交臂的可怜之人,而她的可恨之处也并非罪大恶极。
“水袖,你先回去吧。”挣开水袖的手,孟汝曦还是朝着缭绫的方向走去。
看着孟汝曦的背影,水袖也是无奈,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会与孟汝曦站在统一战线。于是,下一刻,迈开步子的人,便已是水袖。
“绫姨娘,奴婢扶您起来。”快步至缭绫身旁,孟汝曦蹲下身扶着缭绫的手臂,轻轻拉动着。
“绫姨娘,您瞧您脸上的妆都花了,奴婢帮你擦擦吧。”水袖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缭绫脸上的泪水,与看向自己的孟汝曦相视一笑。
而面对这一切的缭绫,却似乎并不接受这样的帮助,反而挣扎了起来,大声叫着:“走开!都走开!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地帮我,孟汝曦,我处处找你麻烦,你还会来帮我?巴不得看我死了才是吧!虚伪!都是虚伪!走开!”
“夫人,您现在还是别动怒的好,否则甚至会更难受哦。”虽说孟汝曦并不想就此回答什么,腾旭尧反倒是出声制止,并上前一把横抱起缭绫,对孟汝曦眨了眨眼,“等你们俩把这泼妇带进屋,天都要黑了!”
面对腾旭尧如常的戏谑嘴脸,孟汝曦撇了撇嘴,便与水袖一道跟进了屋内,屋内也是一片狼藉。于是,打水,擦干净身子,简单地炖了些鸡蛋枣汤,而这整个过程,缭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毫不为难,甚至没有一丝反抗地任由孟汝曦与水袖替她收拾。直到缭绫睡去,孟汝曦与水袖再将屋子收拾干净,走出院落外时,已是黄昏,庭院内,腾旭尧也已打扫地犹如早上的一场闹剧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回去的路上,孟汝曦直接了当地问腾旭尧。
“为什么?”腾旭尧又摆出无赖的嘴脸,“你们女人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何况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嘛。”
“你又跟我耍嘴皮子!”孟汝曦停下脚步,挡在了腾旭尧面前,心中不悦,“你……你这段日子,常常出落绫姨娘的院子,我都看见了!什么叫那戏子教你唱曲子,根本就是为了勾搭绫姨娘!当时我被指婚的时候,也瞧你从绫姨娘那出来,往后她就再没找过我麻烦!若你与她没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听你的话?我……我再不会让你这装无辜的嘴脸给骗了!早上我就看到你的表情,平静,镇定,府里就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平静了!”
对于孟汝曦一连串的指责,腾旭尧也渐渐地收起不以为然的表情,“那么……你在意吗?你在意的,是我和绫姨娘,还是牵扯了你……?”
再度看到腾旭尧深沉的表情,而且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了好些日子的心绪,在此刻又乱了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腾旭尧!”不等孟汝曦回答,另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就的沉寂,腾旭尧应声转头,只见正是曹时的贴身护卫曹轩以及府里的几名个侍卫。
“曹大人?”腾旭尧转过身行了礼,还不等他起身,便见曹轩一挥手,身后的两名侍卫便已上前将腾旭尧反手架住。腾旭尧也不急着反抗,只是不解地看着曹轩。
“老爷请你去屋里走一趟。”曹轩面不改色地看了眼腾旭尧,又瞥了眼孟汝曦与水袖,“看来这两个丫头也没有守好自己的本分,一道带走!”
“曹大人,不知奴才做错了什么事?汝曦和水袖也不曾做过什么事……”
“老爷要找你说话,还需要经过你同意么?没打断你的腿拖走已经很不错了。”曹轩只是走在前面,连头也没回,“至于她们两个,老爷休了的女人的院子,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是不允许人出入的,偏是夫人屋里的人,自是一道带走由老爷发落。”
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三人还是适时地闭嘴,跟着曹轩朝曹时地屋里走去。绕过了几个走廊,三人很快便被押到了曹时屋内。
“见过,老爷,夫人。”被一把推倒在地上,孟汝曦偷偷抬起眼,之间屋里除了侯爷,公主以及沐平和柳玉茗,并没有其他人。可见这并不是一次公开的审问,心中地警钟不由地想起,上辈子再没常识她也是经常看电视的,这种架势出来,不是要查二夫人的姘头,就是要杀个奴才来提提威信了。
“汝曦?水袖?”刘婧见随同腾旭尧一道来的,还有自己屋里的人,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有你们的事?”
“回夫人,奴婢,奴婢见二夫人……只是想帮帮她……”
“哼!”话还没说话,曹时便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桌上,“帮帮她?没我的允许,两个小小的下人就该忤逆?还真是靠山大,有恃无恐了?”
此刻的孟汝曦只觉得脑中同时冒出了感叹号和问号,靠山?她哪来的大靠山?难道是指公主?这平阳侯也太不老婆面子了。
“老爷……”刘婧低声叫住曹时,同时轻轻拉了拉他,“这两个丫头,顶多就是不懂事,别生气了……”
“哼。”若不是现在是夏天,孟汝曦严重怀疑曹时的鼻孔里会不会喷出气来,“也罢,不懂规矩地东西……”
“还不退下!”刘婧轻声喝道。
孟汝曦与水袖相视后,便起身退到了刘婧的身后,只见曹时皱着眉,以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可见其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悦,而腾旭尧此刻仅是跪在堂前,目光直视着地板,没看任何人。屋里压抑地气氛,让孟汝曦感觉非常不妙,悄悄环视四周的人,每个都是一脸严肃,瞥到沐平时,唯独她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孟汝曦便下了定论,大概又是沐平说了什么话,孟汝曦严重觉得这个女人绝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
“你就是腾旭尧?”曹时眯着眼,看了眼腾旭尧。
“奴才正是。”
“可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曹时冷冷问道。
“不知道。老爷您就直说吧,奴才不聪明,猜不出来。”腾旭尧已由跪着变成了跪坐,在孟汝曦看来,腾旭尧完全处于放松状态,好像只是在陪人聊天一样,就差没向曹时要杯茶了。
似乎对于腾旭尧这般冷静,曹时倒是没有预料到,语调更是上扬,“沐平,把你所见所闻,给他说一说。”
“是,老爷。”沐平上前迈了一步,“自打老爷外出后,腾旭尧有一次在夫人院子外唱戏,原本奴婢也没当回事,可后来夫人似乎很喜欢他唱的曲子,竟邀他到了屋里。后来,几乎夜夜,他都到夫人屋子里,只不过奴婢从未见他离开过,但却是见他去了夫人屋子里,几乎守夜的时候,都能听见……听见屋里……翠儿也能作证地……后来是夫人去了别院静养,奴婢便也没再见过他,但算算夫人有孕的日子,正是他时常出现在夫人屋里的时候。”
对于沐平的指证,腾旭尧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沐平,便笑道:“我从小为人奴才,也不曾在戏园子过过,哪会唱戏,那日必定是恰好经过二夫人院外,让沐平姐姐你误会了吧?另外,我几乎夜夜都在粗使丫头的院落里,帮着当时被贬为粗使丫头的孟汝曦,我想张大姑,便是最好的证人了。”
曹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腾旭尧,回味着他的话,当他看向沐平时,反倒是沐平乱了脚步,跪在曹时面前,急忙反复保证,“老爷,奴婢发誓,确实见腾旭尧进了夫人的屋子。”
“可你不曾看我出来过呀。”腾旭尧勾起嘴角。
“你,你或许翻墙出去了。”沐平抬头怒视着腾旭尧。
腾旭尧换上一脸地无辜,撅起来嘴,“但你明明每夜都听见……那什么什么呢……”
“行了!”见腾旭尧如此一再重复缭绫偷情的事实,曹时的脸色更是不好,冷声道:“把张大姑和翠儿也传来!”
片刻,张大姑与翠儿的到来,也只是证实缭绫屋里确实有人,以及腾旭尧的不在场,孟汝曦也连忙出来证明自己几乎夜夜与腾旭尧在一起,于是,折腾了半天,除了再度证明缭绫红杏出墙外,曹时完全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愤而离席。刘婧这才遣散了各人,也并没有加罪与人,一场令孟汝曦心惊肉跳地审问就这么风轻云淡地过去,令孟汝曦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腾旭尧又恢复了原本的无厘头,不断地缠着孟汝曦,“小曦!小曦!你人真好!”
“我人好,你现在才知道吗?”孟汝曦无奈地看了腾旭尧,她越来越想知道,那个淡然的腾旭尧,与这个无赖的腾旭尧,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知道,知道,从你请我吃饭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腾旭尧双眼发亮地扯着孟汝曦的一小节衣袖,见孟汝曦并没有打掉他的手,终于拉住孟汝曦的手,“那么可以让我拉拉小手了!”
正在孟汝曦看着两人相握的双手不知所措时,一直不插话地水袖终于上去撞开了两人,拍打着腾旭尧的手,“走开!走开!我家小姐的手,那是你随便能碰的?别坏了我家小姐的声誉!”
“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家小姐哪还有什么声誉啊?”腾旭尧作着鬼脸,不以为然地挖了挖耳朵。
“还不都是让你给弄的!”水袖翻起了旧账。
“哎哟,哎哟……”
孟汝曦任由两人吵去,这样的闹剧,已经很久没有上演了,她不介意偶尔看看戏。只是当沐平由他们身旁插肩而过时,她看见地,是沐平不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