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今天·明天——创作《南泥湾途中》断想
石鲁
创作一幅山水画，不能像平常画写生那样，只把今天眼前看到的某个景物，如实地描绘下来算完事。而往往是面对今天的景物，触景生情，由情生意，联想到昨天的某些类似的印象，也引起对明天的憧憬与展望。要使昨天、今天、明天碰到一起，迸发出光彩夺目的感情火花。只有昨天或明天，没有今天，火花将是黯淡的。只有今天，没有昨天和明天，火花也将瞬间即逝。这是我在创作《南泥湾途中》等画时，特别感受到的一点。
1942年陕甘宁边区军民大生产时，我在西北文艺工作团搞美工。我们曾到南泥湾去给三五九旅的指战员慰问演出新秧歌剧《兄妹开荒》《十二把镰刀》等。在同战士们共同生活、劳动中，他们开荒种地时那种艰苦奋斗、健康乐观的革命精神，深深感动了我。南泥湾山林中苍茫、茂密、雄浑的气势，也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但当时并没有想到将来要搞成什么山水画。1961年秋，正值国家经济暂时困难的时候，我第二次去南泥湾，看到途中的景色，比二十多年前更加苍郁、雄厚、旷达，稻田散发着谷香。在宁静中，我仿佛又听到当年开荒战士歌声、笑声和镢锨的撞击声。我想到当年我们能用劳动的双手征服荒山，克服困难，今天的暂时困难，用同样的革命精神，也是能够克服的。用先进思想武装起来的劳动人民，是能在不断克服困难中，奋勇前进，以实现理想中更美好的明天。这时，《南泥湾途中》的雏形已隐约浮现出来。我也画了一些山林写生，将当时的具体感受记录下来。但如果仅仅将这些写生放大、加工，不仅不会给别人更深的启发，也无法表达自己丰富的感受和宽阔的联想。我如果不把自己对昨天生活的回忆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通过可视的形象传达给别人，以引起共鸣，那也只不过是写生而已。所以，我大胆地根据昨天的生活印象，将骑马、扛镢，涉水前进的开荒战士，处理在今天又具体感受过的南泥湾幽深、苍茫的环境中。因为我要表达的主题思想是勇于克服困难才能取得胜利的精神，所以没有着意去描绘碧绿的稻田，遍地的牛羊，图解“陕北的好江南”歌词内容。但是，我却要着意在笔墨刚柔、疏密、浓淡、虚实变幻中，在战士形象的聚散、动势中，尽量形成陕北民歌的节奏感和旋律，幽深中见明快，苍茫中含悠扬，淳朴中出奇巧。我想使人不仅沉浸于对过去岁月的回忆，对眼前生活的思索，还想引导人们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优美、健康的情操，会使生活变得更加有意义。这种情操又是人们在长期革命斗争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的。
我在创作《转战陕北》《东方欲晓》《延河饮马图》《宝塔葵花》《秋收》等作品时，大约都遇到昨天、今天、明天互相碰到一起所迸发出的火花。
这种火花燃起的强烈的创作烈焰，熔炼出了一些虽不十分成熟，但总算自己心血凝成的作品。因此，要说再多的所谓经验，也无非寥寥。可归结为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