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结于心外加失血过多的苏离到第二天才醒转,宿醉后头疼欲裂,浑身酸软无力,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缓解一些后她才睁开眼,映入眼里的是不熟悉的罗帐,隐隐记得昨天自己晕倒在大街。滑落在身下的被单让她低头便可见伤口被一层层白纱包扎好,衣服也换了干净的里衣,她知道自己被人从大街上救了回来。
干裂的喉咙叫嚣着让她急切的想喝水,翻身欲下床榻,扯痛了胸前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引起了门外之人的注意。
一水色湖裙的小厮端了洗漱用具进来,看到苏离眉头紧皱,滑落的床单半搭在身子上,倚靠在床头,喜悦的问道:“姑娘可算醒了。”
他体贴的端来一白瓷小碗,道:“你大概头痛的厉害吧,先喝了解酒汤吧!”
苏离接过扬头喝了,浓郁的葛根味让她苍白的脸苦了起来,连带着干渴也缓解几分。“谢谢!”苏离洗漱完毕感激道。
“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看到苏离吃完米粥问道。
“可以告诉我是谁救我回来的么,我也好感谢她!”苏离说道。
“那苏姑娘准备怎么感谢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门口站着的正是寻沿书屋的王掌柜。她写的几本书都是卖给她的,一来二往,两人彼此十分熟悉。
“原来是王掌柜台救了在下,却不知王掌柜需要在下怎么感谢?”苏离带着苍白的笑意。
“我可不敢倨功,救你回来的是我主子,不用谢我,再说我的‘钱’途还系在你身上呢!”王掌柜坐下来自我打趣道。
“王掌柜也太看得起在下了!”苏离摇摇头。
“呵呵,我就不说客套话了,其实我家主子昨天从国都来了,对梦神机很感兴趣,不知苏小姐可愿意帮在下一个忙?”王掌柜熠熠发光的眼神紧盯着苏离。
“嗯?”苏离疑问道。
“他想认识一下你!”王掌柜正经十足道。苏离笑了,嘴角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昨天不是她救我回来的么,难道你没告诉她么?”
她点头。
“‘结交须胜己,似我不如无。但看三五日,相见不如初。’”结交朋友要交那些胜过自己的人,如果水平和自己一样还不如没有,一句话直接拒绝了王掌柜。
王掌柜神情有些沮丧,苏离又道:“我把刚写好的《西厢记》给你吧,这样你就不怕不好交待了,也算是感激她的救自己的恩情吧!”
“这样也好。”王掌柜知道苏离的决定是不准备见主子了也不再勉强。虽然脸上一脸遗憾,但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意,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信你就躲得过。
王掌柜年轻时就一直跟随萧青竹的母亲打理书店的生意,知道书店对于老主人和栖凤的重要性,所以她兢兢业业,在老主子去世后跟随了小主子,但小主子毕竟是个需要嫁人生女的羸弱的男儿,看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子独自背负了接二连三遭受了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要忍受别人的讽刺讥笑,抛头露面打理栖凤朝数十家书店的生意,一年四季来回奔波,十分的心疼。
她希望有个支持他,懂他,爱他的人,让他能够得到幸福。虽然和苏离不过见过几次面,性格清冷,不过从她写的几本书来看她相信她是个会疼人的人,懂得尊重夫郎。苏离买的房屋与老主子的家不过一墙之隔,所以,当小主子刚来墨咸就救了苏离之后,她便相信她们之间的缘分,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苏离离去之前也从王掌柜口中大致了解了昨天醉风楼传出的关于自己和李和的事,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向她告了辞。
到药铺换了药,买了些吃的回到家里。
当天下午得闻苏离受伤,鸿运客栈的冬儿提着补品前来看望苏离,自是聊了一番,让她好好养伤。她前脚刚走,李和的夫郎以及她的几个朋友也来了,却不见李和,苏离将她们迎至客厅。林云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不碍事了,这不,才一天又活蹦乱跳了。”苏离安慰她们道。
“昨天我们来找你,你一直都不在。”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昨天醉酒晕倒了,被人带到了寻沿书店。”苏离对她们发自内心的关心,心里一暖,急忙解释道。
“只要你没事就好。”
“就是,她们就没一个省心。”武巧,李和的另一个朋友插嘴道。苏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不起,要不是我让你劝阻妻主你也不会受伤。”一边李和的夫郎面含愧色。
“怎么会,其实这件事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并不完全是她的错,对了,她还好吧?”苏离担忧的道。
“她一夜未睡,情绪倒是稳定下来了。”忧心忡忡道。
“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苏离心里不是滋味,都怪自己当初忧柔寡断。
由于天气炎热,苏离在书房阁楼里安置了一张竹榻,晚上在此处睡觉,受伤后的她不再打太极,很早便躺下休息,对着竹林的轩窗被苏离打开,柔光遍洒,清辉铺泻。苏离起身走向轩窗,只见细碎的淡黄轻柔的月光如霰似纱撒向似滚滚碧波的竹林,清风乍过,青玉色的涟漪叠起,每一褶波澜里都仿佛承载了岁月的呢喃哝语。
只有在此时苏离感受到了孤独,她略略抬起水眸,眼睫轻颤如蝶翼,在面上投下忧伤的阴影,她想起了席慕容的《乡愁》: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层层叠叠,汹涌的情感正如竹海翻涌,扑面打来,撩起她月牙白的纱裙,更是衬出她身形纤纤,她捂住冷得泛疼的伤口,难道今生注定自己孤苦无依度过一生么?
都说自己是冷情之人可为何心疼得厉害,她蹙了蹙秀眉,微耸的眉间悄然笼上如烟岚般的哀伤怅惘。苏离怔怔的凝视着如墨般的苍穹,似乎要穿梭缎帛铺开发的岁月,不知何时脸上湿润一遍,有多久未曾哭泣?她细数着华木的年轮。
良久,竹林中忽有细微一缕琴声传来,铮铮琮琮如玉石击柁,清越婉转,踏着青玉的竹浪,乘风伴月徐缓而来,跌宕起伏,一抹一捻,一勾一挑,渐成悠扬却哀伤的曲调,琴音缕缕如线,侧耳细闻,似乎能清晰的听到对方的一声一诉,一音一叹。
心底越发沉沉落落,她轻叹一声,更觉世事无常。她不知来到这里自己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完全不见当初的坚强,一首曲子也让她感怀伤心至此。
但是回想到自己天生残缺的身子,注定今生与幸福和完整的家庭无缘。
萧青竹回到小时居住的家里,对着空空落落的屋子,涌起了对娘爹无限的思念,月夜清辉,他敛身坐在以前父母常坐的竹堂,翠竹呜咽低喃,似父母轻柔的爱抚,轻纱似的微风托梦,他俊颜沉湎在回忆中,微笑却忧伤。指间流泻出飞流萃玉的铮鸣,断纹琴呜咽,如滴泪的心碎,他不知道墙头另一边也有一个暗然神伤的孤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