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离去之前也从王掌柜口中大致了解了昨天醉风楼传出的关于自己和李和的事,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向她告了辞。到药铺换了药,买了些吃的回到家里。由于天气炎热,苏离最近都喜欢在书房阁楼里乘凉,躺在躺椅上,找来几本书打发时间。
养伤的日子,书斋照样开,不过却不能再去乘马了。不知为何,从她受伤以后,到书斋前来租书的男子增加了许多,每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对着自己傻笑,要不是他们说话还算有条理,苏离一定认为他们在抽疯。
可是每天都浸淫在花团锦簇的脂粉堆里还真的不是人过的。为了不至于被劣质脂粉薰死,被他们抽筋般的诡异笑容恶心死,苏离干脆请了一个贫穷的百才书院的学生,她帮自己看管书斋,作为交换答应她自主看书斋的书,不过苏离还是每个月给她一百文作为工资,她倒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苏离躲在阅是楼(书房的阁楼)上,安安心心的坐在阁楼里,放一杯香茗,敛着眉头苦思冥想,伏案而坐,在继《桃花扇》~李香君和候方域之后,花费十余天完成其余“秦淮八艳”(顾眉生、马湘兰、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 、寇白门、陈圆圆)的小说。
自醉风酒楼之后,李和再也不曾找过自己,闭门苦读,全心全意准备今年秋帷,虽是苏离的目的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受伤。摸摸已经结痂的伤口,她微蹙秀眉,也不知两人的友谊自此后是否还会回到原先的地方。夏季的清晨凉爽,没有一丝燥热,她像往常一样打完太极,冲了个澡换上一件简单的衫子后,拿起手稿前去寻沿书屋。
“苏姑娘来了?”在寻沿书屋的林芝看到眼前的人热情的道。苏离嗯了声:“王掌柜不在么?”书店只有几个买书的客人,并未见到王掌柜的影子。
林芝注意到苏离手中拿了一叠小说手稿,急忙道:“在呢,我让陈凝去叫,你先坐坐!”吩咐小厮给苏离上了一杯茶。
苏离点点头表示感激,未挽的碎发遮住她秀雅的半边侧脸,清清冷冷的神情和整个屋子里的人疏离开来,认识她的人知道她是倦勤斋主人,那首自醉风楼传唱开来的诗便是她所做,许多人本想上前攀谈,却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冷意而止了步。萧青竹此时正在书店后院查看账目,也听到下人在找王掌柜,他停止了和王掌柜的谈话,让小厮进来。
小厮便对一旁的王掌柜道:“家主,苏小姐来了!”
“哦,她来了?”王掌柜急忙起身,对萧青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子不是想认识写出《桃花扇》、《杜十郎怒沉百宝香》的梦神机么,她今日来了,可要随玉姨一起过去!”
“嗯!”萧青竹并未拒绝,他倒是想看看梦神机是何许人也,自然王如玉未将他路上救的人便是苏离的事告诉萧青竹。
萧青竹跟在玉姨身后,下楼便一眼看到坐在角落,敛眉看书的苏离,夏日璀璨的光线射在她如玉般柔和的侧脸上,有说不出的恬静和梦幻,让他心里狠狠一抽。
她与他所见的所有女人都不同,笑意不达底,璀璨的阳光映着她眼中的洌洌冷色,眉间微耸隐藏几分凌厉,黑玉的瞳眸如枯井般深邃无波,似乎看透了丑陋的人生百态,见惯了生死,淡淡的一眼瞟来如同置身于瑟瑟冷意的凛冽寒冬。
她身形瘦削,十指如葱般纤细白皙很难想象那力透笔间,行云流水般飘逸却隐含如松刚劲的字是出于眼前女子之手。
在王掌柜进来时苏离便看到了跟在她身后高挑的覆纱男子,他比栖凤的男子都高大些,身材颀长,着一墨青色长缎,万千青丝被一根白玉簪子挽起,不施脂粉,带着青竹般高洁清爽的淡淡清香,眉宇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刚毅,让已经对栖凤娇柔男儿失望的她耳目一新。
不知怎的,莫然的亲切感让她突然将他和晚上有淡淡忧愁又透出不屈命运竹林里的未蒙面之人重合起来。他一进来,黑如耀石的瞳眸定定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讶然,莫非他认识自己不成。看向王掌柜带着询问,以前都是她一个人直接检阅书稿,今天怎么带了男人来。
王掌柜介绍道:“他叫萧青竹,是我远房侄子,最近来书店帮忙。”
男人倒是坦然,眼神不避苏离的打量。她的轮廓让他有片刻恍惚,好像在那里见过,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在玉姨介绍时,便重新恢复淡如青竹的悠然。
苏离点头表示明白,带着些许疏离,却笑不达眼底,有礼的道:“原来是萧公子,以后苏离有困难之处还请你多多指教。”
“我不过是一介男子,指教可不敢当。”清朗好听的声音立即让苏离对他起了莫名的好感,连带着对于陌生人的防备减轻许多,寒霜眸子慢慢浮现暖色。
“呵呵,公子过谦了,男儿亦有梁如玉(栖凤的男将军就像中国的花木兰),不是男儿不如女。”苏离怎么越说越觉得别扭呢,看来安慰人的确不是她的长项,她不懂为何第一次见到他会想抚平灵魂隐逸的忧伤,就像那半夜竹林里抚琴之人。再次感概人生际遇的神奇,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在当今皇上还是王女时,正值栖凤内忧外患的危机时期,她的夫郎梁如玉作为镇西大元帅之子曾协助她完成收复失地,扩张领地,奠定了她成为太女的基础,成为当今皇上的梁贵妃,可是在收复墨咸城时,世女在城中走失,搜寻数十年依旧再无结果,让梁贵妃伤痛之余,从此缠绵病榻,实为栖凤憾事。
“苏姑娘倒是有心之人。”萧青竹笑道,爽朗清越,剑眉飞扬,让苏离十几天积郁的心情如扫除乌云,白日晴空。
他们两人的互动让王掌柜欣喜不已,更难得的是苏离真不介怀‘男儿有才’,看向苏离越发满意。
苏离起了一身鸡皮掉地,结束了和萧青竹的对话,对王掌柜微勾了勾嘴角:“我把秦淮八艳全给你拿来了,你先看看吧。”
玉姨接过一踏页数不少的书稿,差异道:“这一次怎么这么快?”
她没好气的道:“十几天足不出户能写得不多么?还是你置疑我偷工减料不成?”
玉姨打着哈哈:“怎么会,就是不相信别人还能不信你!”
“快点看吧,我还等着要稿费吃饭…”她夸张的道。
“至于么,上次那本书稿你就得了百两,不会这么快就用完了吧?还是你拿钱给你某个相好了?”玉姨置疑的问道。
“停,我就孤家寡人一个那来什么相好,还不是在你这买了几本书,也不看在熟人的份上打个折!”苏离不满地道。
“切,就几两银子,你还在斤斤计较!”
“就是几两银子才计较,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样不要钱!”苏离正二八经的道。
“你这么抠门以后看谁还敢嫁你!”王掌柜恨恨的讽刺道。
苏离不赞同的摇摇头:“此言差矣,给我老公用还不是给自己用,你怎么能和他相比。”苏离待在墨咸城日子一久,没再接触让人郁闷的案件,人也放松许多,整天待在家里迫切的需要与人言语沟通,否则真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语言能力,成为装在套子里的人。
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静静的专注手上的书稿。半响,苏离收了两百多两银子,乐呵呵的告辞离开。
瞥见小主子望着苏离离去的背影沉思,王掌柜促狭道:“怎么样,这梦神机可对了公子的胃口?”
萧青竹喃喃道:“你说她可能是断袖么?”
“这可说不准,兴许吧,谁知道?”王掌柜似是而非的道。
答案自己去发掘,他来当天便听说了知府小姐和倦勤斋主人的不世之恋,据说她对示爱求亲的男子进退有据,据说她洁身自好从未传出她宿眠花街柳巷。像她那么优秀的女人家里居然连一夫一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