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城。
宽阔的宅子空无一人。大门外是一条小溪,绕着院墙缓缓流淌。三五只小鱼潜在水底,悠游自得,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恬静。终于还是响起了脚步声,打破了溪边的静谧,小鱼受到惊动,一哄而散。
溪巷尽头,出现了一名手执鹅毛羽扇的中年男子、一名捧着朱漆海月方箱的少年郎。
“门主,等等!”
少年郎忽然停住了脚步。
中年男子怔了一下,也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奇道:“朱麟,你怎么了?”
少年郎朱麟凝视宫医仙,眼底露出迟疑的神色,道:“门主,之前魔音谷主杨天烈跟御鬼堂主鬼修罗斗法受伤,您老亲自登门造访,奉上血玉灵芝,现在御鬼堂主鬼修罗从鬼皇城负伤归来,您老又非要登门造访,献上血玉灵芝——我们这样左右逢源,两方交好,不是很好吧?”
宫医仙摇摇羽扇,八字胡一横,朗朗笑道:“哈哈哈哈哈……人情世故方面的东西,你还嫩着呢。为人处世,一定要广结善缘,最忌非此即彼。因为你的命运完全没必要跟人家栓在一起,但是你和人家结的善缘,却让你今后获得意想不到的益处啊。所以啊,你还是多跟我学学吧。”
师徒二人径自跨进了宅门,沿着院子甬道往前走去。穿过前堂,来到后院,一路上没看见御鬼堂半个人影。荒凉的死寂,如潮水一般迅速包围而来……宫医仙师徒二人,不自觉都放缓了脚步。
朱麟低声道:“师父,御鬼堂的人会不会已经全部离开了……”
“不可能。”
宫医仙瞪了他一眼,断然道。朱麟不敢多言,跟在宫医仙身后,继续往前方走去。抬眼所及,已是堂屋。空气中忽然多了几丝腐臭气,像是死了什么野兽一般,从前方堂屋中飘出。宫医仙眉头一皱,露出不堪忍受的神情,就立即狂扇手中羽扇,拼命要把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扇开。
“怎么回事了,里面是不是有死狗死猫?”
宫医仙话音刚落,堂屋中突然“嗖”的一声,一道人影鬼魅般闪现而出,几乎就要撞上了宫医仙额头。宫医仙骇然之下,匆忙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去,神色稍稍放松下来。
“鬼公子!”
燕玄面色冰冷倨傲,两只眼眸妖瞳般摄人心魄,嘴缝慢慢打开:“原来是宫医仙,不知道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宫医仙在燕玄脸上仔细打量一眼。那张英俊桀骜的面庞上,一道两寸长的新鲜刀疤横过鼻梁,只又多了一丝惨烈狰狞。宫医仙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忙道:“宫某听闻鬼堂主负伤归来,因此特来献上本门疗伤奇药血玉灵芝,这血玉灵芝……”
燕玄对他的喋喋不休甚是不耐烦,冷冷地打断:“那你的血玉灵芝在哪里呢?”
朱麟上前两步,把方箱递上,燕玄双手接过,道:“就算我燕某欠你们一个人情,但堂主不便待客,所以你们二位还是快快请回吧!”言罢身形一偏,人影已经飘回了内堂。
宫医仙师徒二人均叹了口气,茫然反身。
后方的堂屋,腐臭气更加浓烈了。
不知名的阴暗处。
匕首闪烁着犀利的寒光。匕首下,发出清晰可闻的刮骨声。
“堂……堂主,您……您……您为什么要……要刮去自己……骨头上的血肉?”一名御鬼堂弟子,磕磕绊绊地道。
阴暗中,响起了凄厉的怪笑声。“这身血肉已经老了,腐坏掉了……”
匕首,在森森白骨上,优雅地起舞!
最后一丁腐肉,先是沾粘在刀刃上,最后又无声地掉落。
寒光刹那间爆发,杀戮的气息滚滚蔓延。
“啊——堂……堂……主!”
鲜血迸射而出,染红了银白的匕首。汩汩血流迅速干涸,脉搏猛地加快,急促挣扎,最终完全静止。只剩下了死寂,只剩下了腥气。
白骨手掌,仿佛自永恒的黑暗处,缓缓伸出,搭在僵硬的脸上,像抚摸心爱的女子般,充满了眷恋和温柔。
“血肉腐坏,那就不中用了,该换换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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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师弟,为什么我们不立即跟玉灵子师叔他们汇合呢?”
“呃……现在,玉灵子师叔他们正在全力追踪魔道那些人,我们还是不要出现得太突兀了,以免干扰了他们的行动。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再跟他们汇合。”
夜色下,漓江边,正是白少羽、沈万钱的身影。玉灵子一行人已经先行离开了漓江。
白少羽神情恍惚,眼前飘出了孙青青的身影……我离开师门时日已久,若是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青青姐等人面前,于情于理都十分尴尬,还是好好找个时机再说……
沈万钱在白少羽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叫道:“白师弟,你在想什么?玉灵子师叔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再不追,就很难再找到他们人了!”
白少羽惊得跳了一下,如梦方醒。眼看月近中天,夜色已深,远处群山狰狞,早已不见玉灵子一行人影,才急的叫道:“那我们快追上去吧”
星幕下,六道御空飞行的身影,镀上了银白的月光。白少羽、沈万钱二人紧跟其后,知道是玉灵子一行人无疑。前方横亘一座山峰,越过山峰才是桂林城。玉灵子六人一齐拔高身子,越过了山峰之巅。
正在这时,北边迎面飞来了三道人影,恰好和玉灵子六人相遇。双方均是大吃一惊,同时猛地止住身形。
夜色朦胧,对方面目看得并不清楚。玉灵子沉声道:“你们是谁?”
声音甫落,前方登时“咦”了一声。是个女子的声音。中间那人缓缓向前飞来,身姿越显窈窕,原来是个黑衣女子。那名女子诧异地道:“这不是凌霄派的玉灵子师太么?”
玉灵子等人也感到不可思议,纷纷睁大了眼睛,向前方三人望去。玉灵子奇道:“你们三位是?”
黑衣女子拱手一礼,含笑道:“在下是丹阳门弟子聂晴,(分别指向身边两名男子),这位是我孙凌波师弟,这位是我楚景阳师弟。”看见玉灵子面上仍有疑惑神色,便又笑道:“玉灵子师太不认识我等后生晚辈也是常情,但师太曾多次率领贤徒到我们丹阳门讲经,我三人却多次目睹了师太尊容,心下十分敬佩。”
玉灵子闻言若此,顿时眉梢舒展,淡然道:“聂晴……你们,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有什么大事么?”
远处树梢阴影处,白少羽听得吃了一惊……丹阳门的聂晴三人?
月光映衬下,聂晴莞尔一笑,道:“玉灵子师太,说实话,我们正在追踪魔音谷主杨天烈那群魔道妖人……”
玉灵子惊道:“你们也在追踪那伙魔道妖人!”停顿片刻,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去向?”
聂晴樱唇微启,笑靥浅浅。
“他们都去了——柳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唐·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
柳州虽然深处南疆腹地,是为化为之地,但却是南疆难得的风水宜居宝地。柳州地形为“三江四合,抱城如壶”,故称“壶城”,又叫“龙城”。四处石山森立,古木幽幽,城南外柳江环绕,素有九曲回肠之称。也难怪唐时大家柳宗元被贬至此,才思涌泉,创作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文了。
似乎这里风雨初歇,街道上湿漉漉的一片,凌乱地堆积着许多被风雨撕扯下来的榕树叶片。暮色徐徐降落。街道上的摊贩,忙活了一天,都在为收拾摊子忙绿着。
阴暗的巷子,阴暗的屋子。
出现了一双男子尺码的布鞋。
往上,破烂的蓑衣随意地裹住身体。再往上,斗笠的阴影藏住了大半张面容,只有一抹狡黠的笑意,淡淡地显现在嘴角处。扬手而起,一粒寒星激射而出,紧接着,身影飘动如雾,无声无息地离开。
小巷空荡荡的,许久再无人影。
楹柱上钉着一枚柳叶镖,镖尖穿着一张白纸。纤纤玉指,伸向柳叶镖,拔下,把白纸取在掌心。
厅堂中传来了中年男子沉闷的声音:“紫灵,这是什么?”
“我们身后又多了两条尾巴。”
玉灵子一行六人,以及丹阳门一行三人,下榻在同一家客栈。两派人士各住一栋楼,南北相望,仅仅隔着一个庭院。
尚未到晚膳时间,玉灵子、萧世言、古印、宋芷兰、孙青青、常风六人聚集一处,商议对策。
眼下众人心头疑虑甚重。柳州已经深处南疆腹地,周边群山绵延不绝,森林延展一望无际,此间更分布着诸多沼泽,隐藏着无数毒虫猛兽,更有迷雾、毒瘴日夜氤氲不散……方圆千百里罕有人迹,他们着实难以揣摩,魔音谷那些人为何要千里迢迢赶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