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啦……
瓦片轻响。
“堂主,有人在偷听!”
玉紫灵低声说了一句,一道人影已经化为了紫雾,飘上了屋顶。神秘人身手也极是敏捷,就在玉紫灵刚刚飞上屋脊时,便已经消失不见。屋脊上虽然没有人影,却有暗香弥留。
她微微一笑,道:“只怕你身上用了太多香料吧!”
循着香气,往前追去。香气有时浓烈,有时清淡,自是追得近还是远的缘故了。玉紫灵沿着香气路径,一路翻飞跳跃,在柳州城复杂的街巷中疾速穿梭。忽然一阵凉风吹起,神秘人嘴角绽开一抹淡淡冷笑,随即转身,顺风而行。
空中香气尽被吹散,玉紫灵竟然再也找不到神秘人去向,不禁停住了脚步,懊恨不已。另一条小巷中,古榕下,柳忆潇拍了拍绯红的衣裙,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巷口前方是一条大街,有人影三三五五地经过。
“玉师姐,我们不要玩太晚了,否则回去一定会挨师父骂的。”
玉师姐?
玉紫灵心弦一颤,不由得怔了一下,目光向前方望去。街上,夕阳下,一名少年、一名少女面对面站立,互相凝望。两人身后都背着一个竹篓,应该是装放草药的。
“不行,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买一串糖葫芦!”
少女又嗔又笑,少年叹了口气,只得点头同意。
玉师姐……脑海中,响起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流年岁月中的呓语,竟像一直沉睡在心中的幻梦,从来没有苏醒过一般。思绪无端地飘开,脚步漫无目的,只是一步,两步,三步……一直往前走,思绪没有终点,路途也就没有终点。
凌霄山,袅袅云雾,辉煌宫殿,尽成流逝的风景——
玉师姐……娇柔的身躯微微一颤,手臂环得更紧了一些。少羽,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温柔的温度,也曾牵动少年心。玉师姐……低碎的呓语,渗透出无尽的思念之痛!
淮水小镇,荒郊野外,夜色宁静,月光剔透——
抱住我……简短的三个字,却让脉搏迅速加快,急促,一刹那间,似乎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颅……这只是一场恶作剧么?
一切的骄傲,一切的盛气凌人,不知道就在那一刻,为何荡然无存,只是觉得身前的胸膛,还是那么温暖,一如多年前,那个破旧的凉亭,潇潇山雨中,曾经的脸庞紧贴着胸膛,熟悉的温度……不可阻挡的冲动,只想让她再次张开怀抱,紧紧拥紧这个怀抱!
世界纷纭万象,有谁还会记得,那样卑微的拥抱?
如果是在狂风暴雨的深渊……
如果是在冰封雪飘的树下……
如果是在雷电交加的夜晚……
会不会,让一切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烙在生命中的身影,炙烤出最深的疼痛。
只是一直往前走,万千人影在她身边来来往往,来了又匆匆逝去。众里寻觅,始终得不到的惊鸿一瞥。暮色遮天,晚霞如火。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城门,前方不远就是柳江,江水滔滔奔流。触目所及,江边有一座望江亭。
目光只是随意瞥去。熟悉的身影,就在望江亭中。脚步自然而然地停止。望江亭中,只有白少羽、沈万钱二人的身影。不久前的离殇,此刻清晰如在眼前。水雾瞬间漫上了眼眸。
江边另一处。白衣胜雪,霞衣如火。紫裳的身影,完全落入两名女子的眼中。
婵娟叹了口气,道:“看起来玉姑娘对那个符宗弟子用情很深啊。”
身边寂静无声。
婵娟接着道:“可是那个符宗师弟早已心有所属,他也不会是个随意之人。情之一物,令人可怜可叹。”
暮色斜阳下,满院落叶中,人影独立。杨天烈面朝南方,手指慢慢屈伸,然后抓向了空中,最后刚劲地捏成了拳头。
“迷雾森林……巨龙峰……呵呵呵呵呵呵!”
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袭紫色衣裙。
“谷主,你真的认为,百药门主宫医仙说的都是真的?”
“再过七天,一切自有分晓。”
翌日清晨。镂花的房门被敲得笃笃作响。房间内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玉灵子真人皱紧眉头,慢慢放下手。这里住的是聂晴。隔壁房间住的是孙凌波、楚景阳二人。正在敲隔壁房门的萧世言颓然而回。
萧世言:“玉灵子师叔,孙凌波、楚景阳二人也不在。”
玉灵子:“他们三人不辞而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州城晨光熹微,街上行人稀少。街边很早就支起了一个面摊,向外冒着一团团热气。面摊老板笑呵呵地招待前来光顾的两名食客。白少羽和沈万钱。两人饿了一宿,端起面来就开始狼吞虎咽,吃得砸吧砸吧作响。
白少羽坐在沈万钱对面。沈万钱继续狼吞虎咽,忽然发现白少羽放下了碗筷,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目光也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沈万钱不由得也跟着放下碗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喂,白师弟,你发什么呆了?”
白少羽面色显得有些凝肃,正色道:“我看到丹阳门聂晴、孙凌波、楚景阳三人出来了。”
沈万钱奇道:“他们三人不是跟玉灵子师叔他们在一起的么?”
白少羽摇了摇头,道:“正因为他们三人没跟玉灵子师叔他们在一起,而且他们三人此时看起来行色匆匆的样子,我才感到有点奇怪。”
沈万钱低声道:“要不我们马上跟上去看一看?”
柳州城南。江边柳树依依拂动,江中碧水滔滔奔流。聂晴三人径直走到江边一棵苦栎树下,转瞬都祭出了法宝,“刺啦”破空声响,三道人影腾空而起,飞向彼岸。三人身后,出现了白少羽、沈万钱二人身影。接着又是两件法宝破空而起,飞向了彼岸。
白少羽、沈万钱二人距离聂晴三人有七八十丈,若是他们三人并非刻意回头凝望,绝不会轻易察觉到两人的存在——何况越过了柳江,树木更加繁阴,两人时常贴着树冠飞行,身形藏匿了大半,前方三人就更难发觉了。
柳州深处南疆腹地,在当时几乎已算是汉人所达最南之地,再要往南,则更是丛山峻岭,密林幽深,迷雾毒瘴弥漫,又时常有毒虫猛兽出没,莫说汉人不敢轻易前往,便是在当地居住千万年的百越诸族,也不敢轻易涉足。白少羽、沈万钱二人之前早有耳闻,这次来到南疆,又向当地人多加打听,更加深信不疑,不知不觉中对周边环境又多了几分敬畏。
眼下聂晴三人在群山密林间迂回飞行,东拐西绕,也不知道究竟要往何处去。飞越之地,要么是拔地而起的石山,要么是密不透风的森林,要么是透着浓烈泥臭气的沼泽。总而言之,这里似乎连一个合适的落脚点都没有。密林中还弥漫着不少瘴气,宛如挽在森林上方柔软的轻纱。山谷密林深处,更回荡着不知名的野兽咆哮。
白少羽、沈万钱心头的疑虑更重了些。白少羽一直御剑飞行,小心翼翼地跟在聂晴三人身后,浑然不觉身后沈万钱已经累得喘起了粗气。
沈万钱法诀一变,加快了脚下铜钱毯子的速度,飞到白少羽身后,朝他肩头拍了一下,叫道:“白师弟,你知道……我们追了有多远么?”
白少羽头也不回,只是摇了摇头。
沈万钱道:“我们……已经追了……差不多九十里路,我真气……消耗得都差不多了!”
白少羽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再坚持一下吧,我看他们也快停了。”
修真者虽然神通广大,御物飞行看起来更是无限风光,其实却是消耗相当多的真气。这个道理和长跑是一致的,长跑者所跑路程取决于耐力,修真者飞行路程则取决于真气厚薄。是以修真者虽然拥有天地神通,仍是为四方地理地形所限制。例如茫茫东海、南海,就从来无人飞到过彼岸,北冥之地最远也就到达冰海之畔。极西之地,虽有波斯、天方、大秦(注)等异邦,却也是罕有修真人士到达。
闲言至此,却见前方出现了一片十分宽阔的草地。一条小河由西南至东北,将宽阔的草地切割为两块。小河两岸草色苍翠欲滴,其间还零星夹杂着不少野花。草地完全被参天古木所环绕,幽暗森林中隐约浮动瘴气,像是万千幽灵,悠悠地在人世彷徨不去。
草地南边尽头森林尤其茂密阴暗。东西两边各有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高逾千仞,俯瞰万里森林。周边森林密不透风,只有两山间的地段森林略微稀疏,隐似一个通往林中幽深处的路口。但是森林中瘴气弥漫,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根本看不清林中的情况。尽管林中瘴气浓烈肆虐,却丝毫没有溢出树林,飘向草地,倒也是一古怪之处。
聂晴三人徐徐降落在草地上,径自走向了两峰之间正前方。白少羽、沈万钱二人降落在草地边缘,以参差错落的灌木丛作为屏障,小心翼翼地靠近聂晴三人所处的位置。
无边的荒野,将他们怀抱。
注。
一、波斯指古伊朗。
二、天方泛指古阿拉伯。《明史·西域传四·天方》:“天方,古筠冲地,一名天堂,又曰默伽(麦加)”
三、大秦指古罗马。《后汉书·西域传》:“大秦国一名犁踺,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既之。有松柏诸木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