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皇城。
鬼皇宫。
无边的死寂,将宫殿屋宇笼成了坟墓。
没有人知道,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到底持续了多久。
尸体堆积成山,鲜血流淌成河。无数的刀剑,以及白骨法宝,浸泡在黏稠的血水中,仍然闪耀着曾经的辉煌。破败的旌旗,在宫墙上,迎风招展,瑟瑟翻飞。死尸中躺着不少骨角马、蝶翼龙的尸体。
有苟延残喘的声音,在尸堆中响起,但也只是气若游丝,几乎完全被湮没在浓烈的腥风中。
呜呜呜呜呜——
风呼啸,如哭诉,鬼皇城泛起了丝丝凉瑟。
皇宫广场正中央,是一座堆满尸体的小山。死者层层叠叠地堆积,扭曲挣扎的身躯已然永远僵硬,或者死已瞑目,或者死不瞑目,淋漓的鲜血,尚自在诡异地流淌,如同千流万壑一般,流向低处,汇向低处。汉白玉地面已经沉沦在血流的深渊之中!
鬼皇宫正前方,骄傲不可一世的黄斑蝶翼龙,如同它背上的主人一般,精神萎靡不振,究竟是受了重伤,还是困倦得睁不开眼,已经无从辨认了。黄斑蝶翼龙周边,都是鬼皇的手下。颓靡残疲的气息,在魂灵人群中蔓延,如同魔鬼无声的撕扯。
唯一令他们警惕的地方,只是广场正中央高高堆起的尸山。
突然尸山猛地震动,一声冲天怒嘶自层层尸体中爆发!
无数死尸瞬间被一只牛角魔兽顶起,转而飞向了四面八方。蜈蚣尸王,这只旷古凶兽,像是从沉睡中惊醒,爆发了无穷尽的愤怒,载着如它一般愤怒的主人,飞上了九幽苍穹!
咆哮!
魔兽之咆哮!
九幽荒野,鬼皇宫殿,也在咆哮声浪中剧烈震颤!
不可一世的黄斑蝶翼龙,看见这旷世难逢的对手,也癫狂了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长吟声。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波,回荡在苍穹之巅!
狂躁不安的两只魔兽,震碎了九幽荒野的死寂,让埋藏万古的野性,像沉眠亿万年的火山一般,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怒啸之后,终于还是归于平静。只因为之前狂暴的杀戮损失了太多体力,只剩下了疲累不堪。
尸山中又挣扎着爬出了一男一女,模样凌乱狼狈而桀骜尚在,大口大口地喘气,目光却狞厉地朝鬼皇处扫了一眼。两只法宝悠悠飘起,载着两人飞起,追向了幽暗苍穹中那只身躯庞大的牛角蜈蚣。
遥远的墨色苍穹中,破烂的衣袍遮不住狰狞的躯体。
陈年腐肉,森森白骨,散乱地纠结在身上。
风中,斗篷猎猎狂舞。
“堂主……”
风中,声音虚渺不定。
“……我们的三千弟子,都死了……”
黑色斗篷灌满狂风,剧烈地鼓胀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四分五裂了一般。藏匿在斗篷中的狰狞躯体,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颤抖。随后是,仰天,狂笑,笑声贯彻四合八荒,天上地下,凄厉无比!
笑声如滔滔洪流。
冲碎了一切繁华兴盛。
淹没了一切幻念梦想。
白骨手掌抓着的白骨魔杖也随之剧烈颤抖,杖端的碧色晶球迸发出剔透炫目的碧绿光芒,将一身黑色斗篷映成了惨青的颜色。
“……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知道,芸芸万物,谁主沉浮……”
笑声混合着血腥的气味,震彻天地,久久回荡不息。
暮霭悠悠浮动,晚霞吐出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橙色的天空中,划过几只归巢的飞鸟。倒映在漓江水面上的两岸风光,也渐渐化为随着水面波动而支离破碎的阴影。
山峰、竹子、树木、芭蕉……一切景物,渐渐褪掉绿色,融入寂静的暮色。江面上,一叶扁舟,孤灯如豆。船头静静地蹲坐着三只鱼鹰。船家一篙一篙地撑船,溅开破碎的浪花。船头如同锋利的斧刃,劈开江面,径直驶向江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蓝灰色的万里苍穹中,悄悄地钻出了几颗明亮的星子。那是夜色中不安分的眼眸,频频眨动,泛着犀利冰冷的光芒,好奇地打量着万里大地。
夜,更深了。
这时,山坡上出现了六个夜行人。他们行色匆匆,径直往漓江岸边行来。人人衣襟飘舞,脚步轻快如飞。过了一会,就在原来的山坡上,又出现了两道身影。
四下里寂静无声,隐隐浮动着荒凉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要小心翼翼。
不可扰动的阒静!
玉灵子一行人来到江边,四处环顾,周围哪里有魔音谷的人影?
孙青青叹了口气,道:“师父,现在已经是初更一刻了。”
古印也道:“魔音谷的人既然要邀请我们来决斗,那么他们便是主,我们为客,只有我们迟到的道理,绝无他们迟到的道理。这……”
萧世言挥手一指,道:“你们看,江面上有一条船。”
隐隐猜到了什么,六人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凝神戒备。
那艘篷船缓缓向岸边驶来,船家也似没看见玉灵子六人一般,只是埋着头,一篙一篙地撑船而来。只是一盏茶的工夫,篷船已经靠近了江岸。
玉灵子低声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船家的神情有些不对?”
萧世言低声道:“他神色中隐隐透出慌张,明明知道我们站在江边,却只顾低头撑船,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因此可以断定他肯定是遭人胁迫……所以,船篷中肯定藏着魔音谷的人。”
就在这时,船篷中突然纵出了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冲着船家大吼一声:“你可以滚了!”船家浑身剧颤,哆哆嗦嗦地撑船离开了。
玉灵子冷笑一声,奇道:“难道你们谷主不在船上么?”
为首大汉望着玉灵子,道:“什么谷主?你说的是魔音谷主杨天烈?哈哈哈哈哈……我们弟兄三个不是他的手下!”
萧世言怒道:“那你们是谁?”
为首大汉仰天大笑,道:“我们弟兄三个是名动南疆的采花三少!呵呵呵……魔音谷中有人告诉我们弟兄三人,今晚会有三个中原美女来到漓江边,因此特来一亲芳泽!”
萧世言惊道:“不好!我们中计了。魔音谷的人只是为了摆脱我们!”
宋芷兰、孙青青二女面色一红。玉灵子雪白的面颊上,也泛起一片红晕,顿时勃然大怒,挥指骂道:“你们这三个登徒之子、好色之徒,最好马上消失在我眼前!”
为首大汉眼中泛起凄迷的神光,咧嘴笑道:“哎哟,小妹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肌肤白嫩,风韵犹存……”他的两个同伴也色迷迷地打量玉灵子真人,喉咙蠕动,不停地咽口水。
萧世言、古印、宋芷兰、孙青青、常风等人不由得呼吸一窒。玉灵子真人外貌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但实际上少说也有二百多岁高龄,竟被那些淫贼称是“小妹妹”,如此着实是大损真人之威,心中顿时惴惴不安,隐约已经猜到了下一刻……
“放肆——”
一声娇喝,雪白的剑气冲天而起,化为漫天飞舞的霜华,撕裂了漓江边的阴暗,携着劈天盖地的狂威,扫向了前方!
三个彪形大汉,被剑气巨浪扫荡而起,一齐射向了夜空,在空中划出三条完美的抛物线后,噗通噗通砸入了江水中。
夜幕星辰,苍穹如墨。
月光下,那是四十几人御空飞行的身影。
“谷主,您这一计,着实好高明!”杨天烈、玉紫灵、鬼刹三人身边,又多了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魔音谷右使范统。途径桂林城时,范统精选了二十名麾下弟子,加入谷主一行。
杨天烈眼中闪起一丝狡黠的光芒,口中却默然不语。
玉紫灵面色则略微凝肃一些,不知道还多了什么顾虑,沉吟片刻,道:“此次鬼青冒险把凌霄派暗中跟踪我们的事禀报上来,我倒是担心他的处境啊。”
鬼刹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道:“副主,你何出此言?”
玉紫灵道:“据我所知,此次凌霄派下山弟子多为三脉精英弟子,为数不多,若是凌霄派那些人怀疑起了自己人……”
“呵呵呵呵呵……”鬼刹畅快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副主,请你放一百个心。我兄长见识能力胜我千倍百倍,岂是那么容易暴露身份的?”
玉紫灵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杨天烈却是悠悠地叹了一息,目光飘忽,道:“鬼刹,你兄长鬼青为了我魔道的宏图大业,隐姓埋名,拜入凌霄派已经有四十余载。在那般地狱苦厉之地,他必然受到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多年以来,他竟然从未向我吐露过半个字……”
鬼刹眼光颤抖,有些激动,“为了统一圣道,光复圣教,也为了洗雪千年耻辱,我们有谁不愿意誓死追随谷主,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夜色下,杨天烈的神情胧明不定,唯一显而易见的,只是一丝锋利的寒光在眼中闪烁而过。
“光复圣教,洗雪千年耻辱……路迢迢,风雪载途,但我可以感受到,我们一直更加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