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到时机吧,不过这也没关系——姜太公八十遇文王,你现在还嫩着呢。”
“那压根是大器晚成吧!”
一想到自己要在发鬓皆白腰酸膝软老眼昏花之时,方能遇到赏识自己的贵人,这若真是命中注定的话,秦约洛怕是自己没有先贤那个“直钩钓鱼”的耐心就已经含恨入土为安了。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好了好了,大家回到座位上去吧。”
紧接着,早会预备铃打响了,老班不慌不忙地踏着铃声强势地登上讲台,笔直地站在那里。
所谓的班会课呢,无非就是老班特殊单场个人开刷的说教课,当然,偶尔没话题的时候,也会改成自习的情况。
“好了,同学们,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以后,本来还在拿出书准备早读自习的同学,都纷纷抬起头看着老班。
“因为,又有一位新的同学要加入我们班这个大集体了……大家先欢迎一下……”
——诶?都已经开学了这么久了,才转学进来?
一时间,这样的展开让秦约洛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明白这示意的同学们,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对转学生表示欢迎,这种应付的态度看在老班的眼里,她的目光横扫班级一周,掌声立刻变得无比热烈起来。
或是欢悦,或是困惑,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但似乎也没有明显表现出特别厌恶的情感。
——至少,没有谁会在转校生来的第一天就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臭脸吧?
“好了,掌声可以停下来了……嗯,那么,周同学,你可以进来了……”
“是。”
从门外传来干净利落、如同行伍出身的军人一般的回答。
——奇怪。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不不……这简直是怎么听怎么熟悉……
——等等……
秦约洛回过神的时候,倏然才作为转校生的男生,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关键词:一样的校服、年龄相仿、一米七八、网球袋、无比古风的敬称和举止。
“那么,请周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好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是。大家好,鄙人姓周铭墨涵,因为前不久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而要在此处生活一段时间,平时爱好网球和读书,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言罢,又像是初次相遇那样,他给在座的所有人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见状,同学们纷纷笑了起来。一时之间,秦约洛就看见了周墨涵的脸明显红了起来,有些下不了台似的低下了头。
“大家可不要欺负墨涵同学啊……因为墨涵同学的父母是国家领事馆工作人员的关系,他自幼在扶桑长大,所以在说话方式方面,大家可能觉得有点不习惯……但是嘲笑别人是不对的吧?”
看到周墨涵一语不发的样子,老班唯独是尽快打圆场。
不过,周墨涵的说话方式与其说是好笑,倒不如说让人觉得十分神奇……
虽说是扶桑人的礼仪,但严格来说,扶桑人的历史文化传统也是九州这边传过去的,只是说经历时代变迁以后,崇尚务实主义的九州人大多是已经抛弃了这种华而不实的传统,而扶桑则认准这条路一直走了下去,所以像是“文化传统”这类东西的保存,要显得比作为发源地的九州要好得多吧。
“什么嘛……原来是官二代啊……”
“不过,认真看上去确实有点小帅呢……”
“还会打网球啊……那可是贵族运动……”
初次相遇的时候,秦约洛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周墨涵的脸上。到现在为止,认真一看,他方才察觉到站在讲台上的周墨涵其实很有成为大众恋人的天赋——
嗓音凌厉、长得眉清目秀、身材挺拔、酷中还带有小小的羞涩,简直是可以媲美韩云旭了。
这下,估计不久后就会被女生们追着捧着了吧。
在陆陆续续又说了些别的东西以后,老班也拍了拍周墨涵的肩膀,好像是要他尽量放轻松似的,把他轻轻推下了讲台,说道:“自己去找个空位坐吧,还是说,需要老师帮你挑一个?”
“这种事情,在下认为无需劳烦到先生您,还是自行解决为好。”
说着,又引来了一阵哄笑,这回似乎已经习惯了笑声的周墨涵便不再脸红了,只是镇定地背着网球袋走下讲台,找到了教室最后面一排的空位——
值得一提的是,教室最后一排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坐。
不知为何,冥冥中,秦约洛就在心中为周墨涵打上了“性格阴郁”的标签。
当然,他也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就这样鞑靼人所建立的‘大源’——这个短命政权,由于内在的部落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中原豪族勤王运动兴起的原因,很快就被完全推翻了,鞑靼也被迫迁徙至外蒙地区,在那以后,恢复旧制帝室的九州再度焕发生机,时间是外历一三七零年。”
“而从外历一三七零年开始,至今为止,大约是六百四十年的时间里,封建帝制一直持续着,在九州历史当中,这倒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远观世界历史的话,这便是十分罕见的现象。”
“说到这里,我们请邵宇同学简单地回答一下为什么我们国家的帝制能存在如此之久的原因,如果说不全的话,只要说出几个重点就好了。”眼见在课桌上睡觉的同学,老班自然不可能不管。
“诶?”
“邵宇同学,你有认真在听讲吗?现在要你说出帝制存在原因哦。”
“……不大清楚……”
“你大可以猜猜看,猜不对也没关系。”
“……是因为每代皇帝都十分英明吧?”
“嗯,要这么说的话,确实……历代皇室中不泛有明君,但也不是说每个天子都有与生俱来的统治才能哦……要说例子的话,我们不妨摆出‘大源’政权之前的‘宋’,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徽宗皇帝,你觉得他能够胜任统治者一职吗?”
“不……”
这点历史常识,即使学习再差的人,都知道的吧——将九州土地拱手相让给鞑靼人的元凶,便是这个不战而屈的徽宗皇帝。
“也许,徽宗作为一个艺术家而言,他对推动我国传统文化事业确实是有很大的贡献,但作为统治者,撇去‘死者为大’的观念,那就显得十分庸碌无能了。韩云旭,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呢?”
“唔……要说的话,我觉得大概有两个因素吧。”
“好,尽管说说看吧。”
不愧为老班历史课的得意门徒——每逢历史课,必然会发言,那才是韩云旭。
“首先是开国先帝所设立的分封制度,这一方式效仿了‘周’的做法,通过将九州全国上下土地册封给先帝的后裔血亲来形成‘众星捧月’的军事防御格局,目的是为保证皇室的强大,拱卫皇室,同时对各诸侯国藩王有效控制,加强帝权统治。名义上说各自为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鞑靼人来了大家一起上,但实际上,中央朝廷却以防范鞑靼人、沙俄人、扶桑人入侵为由,频繁下达指示要藩王各部严格限制军队扩张、进行演习、兴修水利、铸造城池,这样一来,也就让各藩无法积累过多的财富以防止其生异心……就形成了一种相当务实的统治体制……虽说是如此,但实际上这样的做法有好有坏,总归是不能尽善尽美,详细情形基于现实情况也不能随意评判……”
“第二点的话,我认为则是神机的技术一直为朝廷所牢牢掌握,作为强大的兵器而言,一旦这种技术被某个特定团体垄断的话,则会成为纯粹的暴力机器,即便是民众确实有不满、甚至进行暴动起事一类的激烈反抗行为,没有神机作为武力支持的他们,始终是敌不过垄断这等暴力的朝廷,这也就是可以解释历代以来为什么这么多次农民起义,包括形势最为浩大的‘闯贼’都会被镇压下去了。”
话到这里,下课铃就恰好打响了。
“好了,韩云旭讲的很不错,记住哦,这可是期中考试的重点……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不要突然这样划重点啊会死人的!
听得如痴如醉的秦约洛,被老班这记当头一棒打得连忙翻起书来划重点。
“诶……果然要认真听课才行啊……”
虽然每次都这么提醒自己,但想要做到言行一致,却没有说的这么简单了。
简单概括起来的话,那就是秦约洛缺乏某种干劲吧……也就难怪他会没有什么梦想了。
好不容易花去宝贵的课间休息的一半时间整理重点,耳边方才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什么不懂,找我借笔记不就成了?”
抬起头来的时候,韩云旭的笑脸映入了秦约洛的眼帘当中,这样才让像是无头苍蝇似的胡乱划重点的他把笔扔到一边。
“早说嘛……搞得我乱画了一通……”
“好啦,等下就借你笔记……话说放学后有什么打算,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游戏机厅哦……”
“还是算了吧……卫士团那边近来下了学生夜间出游禁令,他们和警察夜巡的次数也增多了,要是被抓到的话,好运些的被警告一下就算了,要是倒霉的话,搞不好还会被拘留通知学校家长呢……”
“唔……这还真是严格啊……果然是因为最近的连续杀人案件吗?”
“是啊。”
见状,秦约洛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除此以外,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会让官府和卫士团的神经如此紧绷了。
“话说,那个杀人犯被逮捕了吗?”
“怎么可能……你今天早上也遇到了吧……尸体什么的……那就证明犯人还在逍遥法外呢,而且同样状况之下被害者已经有五人了呢……据说还有官府还没公布的个案,怕是造成社会恐慌吧。”
——居然已经死了五个人了么?
秦约洛本来就不是什么夜不归宿的人,自然不会遇上这种事情,但他也没怎么关注过这件新闻……原本还以为这样的杀人凶手不出几日就会被抓拿归案,现在看来的话,秦约洛都不知道该说这是低估了凶手的能力呢,还是高估了卫士团的能力……
总而言之,情况貌似很不妙。
“再透露点小道消息吧,这是我昨天吃饭时候听我老爸说的,具体数量应该会更多……”
——你们家吃饭谈论的话题口味还真够重的……
“约洛你也知道的吧,我家是搞殡葬的……即使官府能让新闻媒体闭嘴,但始终是纸包不住火——葬礼和棺材的数量也是盖不住的。”
“那就相当不妙了,不是吗?”一时间,秦约洛托着下巴,露出认真的神情。
“我说……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倒是韩云旭好似是看别人玩笑似的轻松耸了耸肩。
“不,是真的,从统计概率来说……这可是相当不了得的事情。”
“拜托,别唬人了,据我所知,当年不列颠也出过类似的连环杀手,九州这么大,按理来说,也完全可能存在这种家伙啊。”
“完全不一样啦……你想想,一个人要杀掉这么多人,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听完这番话以后,韩云旭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不大理解秦约洛所想表达的意思。
“只要案件还没暴露出是同一个人所为的话,凶手就还有可能逃脱,按理来说,各种连续杀人案,基本都是以这个套路进行的。反之,如果能从作案手段推出是同一个人所为的话,那么,犯人还要继续作案,其被逮捕的风险就会直线上升。”
“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的道理,犯人不可能次次都保证‘完美作案’,即便事前有详尽的计划也好,到真正作案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方面总会有多多少少的‘意外’发生,留下细微的证据,如果警察是同时从几个案件中这些‘意外’着手调查的话,犯人就跑不掉了。”
“原来如此啊……”
“再说,在江宁市这么短时间以内连杀五人,还已经被警察推断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逃脱,基本是不可能事件。”
“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要不就是警察和卫士团太无能了……要不就是犯人已经不在常识范围之内……总而言之,在凶手伏法之前,姑且还是好好听卫士团的话吧,夜间少点出门。”
“唔……我知道了……倒是你,挺有侦探范儿嘛……”
话说到这里,秦约洛眼见韩云旭苦笑着,却掩不住他有点发青的脸,也就不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虽然只是个人的推理而已,但秦约洛还是能保证——
这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但是,他确凿对这个连环杀手起了一丝兴趣。
该怎么说呢……比起警察的无能,不知为何,秦约洛更倾向“凶手不受常理束缚”的这条。
那么,“不受常理所束缚的凶手”,究竟又会是何方神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