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倒是报个价啊，放学后我去银行查查余额好了。”
“……”
听到这里，贾尚玲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约洛，却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半响，她才微红着脸叹了口气说：“不用了。”
“诶？怎么忽然间又不要了呢？”
“你管我，走快两步吧，要不然真的迟到了。”
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难以捉摸呢……
秦约洛不由得想到，突然人群的流动变得混乱。一些穿着制服的学生从路上的拐弯处逆流过来。直到贾尚玲扯住了秦约洛，他方才立刻停下来，听到周围人那断断续续的话语。
——说是不让过去了。
——事故？
——拐弯以后的路被封了起来。
秦约洛不想再听了。
“江宁市的连环杀人案件”
他很清楚，为什么没有报纸大面积报导这件事。
他也清楚，数日以来，受害人的人数和规模已经达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拐弯以后，抬起头放眼望去，就能看到前面的路被警察和卫士用铁栏给封住了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辆挂载着重机枪的吉普车与军用装甲车……没错，不是警车，而是军用装甲车。
究竟是什么样的凶残犯人才能逼迫卫士团出动装甲车呢？
秦约洛想象不出来。
再仔细看多两眼，还能发现几个卫士站在一个角落边上取证——那里正好被白布给盖住了。
大概是被害者的遗体吧，一边墙上划出断断续续、大抹大抹的殷红，想必是被害者逃跑时所溅射出的血迹。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都好像被什么大型利器豁开了一般，留下一道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裂痕，就连街道一旁金属制电线杆都不能幸免，直接被拦腰截断，倾倒在路面上。
“快点走吧……约洛……没什么、好看的吧？”
回过头来，秦约洛只只看贾尚玲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说到底也是女孩子，还是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可怕情景的类型。
没多想些什么，秦约洛就拖着贾尚玲的手转身离去。
“啊……”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和别人相撞了。
“实在对不起。”
秦约洛低着头道歉。
“不敢当，在下才是，刚才没看好路，万分抱歉……”
原本已经觉得自己的头埋得够低的秦约洛，一瞬间，看到了眼前呈九十度标准鞠躬的人，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了？难道给您造成困扰了吗？如果是的话，请接受在下的道歉……这实在是在下的过错。”
对方的声音，很有压迫感。
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约洛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正向自己道歉的人——
和自己一样身着内礼学院的校服，年龄也差不多的样子，身高也就一米七八左右，身后背负着巨大的网球袋。
要说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的话……那一定是“言辞”和“举止”了。
一会儿是“您”、一会儿又是“在下”的，这样传统古风的敬称，可不常见。
再尔就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感受一种成熟刚毅的气息……好像、就好像是真正的习武之人或者职业军人。
想到这里，秦约洛方才发觉眼前这个“同学”身体看似消瘦，实则十分壮实。
刚才被碰到一下，那股力道足以证明秦约洛的推断。
不经意的，目光落在对方身后的网球袋上。
——他大概是体育特长生一类的吧？难怪身体会这么壮……
——奇怪、我们学校……有这种人吗？
不过，就算是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毕竟自己也不是说认识全校这么多人。
——也许是高年级的师兄也说不定？
相互告辞以后，秦约洛就看着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人流之中。
倒是在按原路折返的时候，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贾尚玲小声问了句：“你认识那个人？”
“怎么可能……我还想问你认不认识呢。”
“不认识……”
“哟，约洛……啧啧啧，这么大清早就两人如此相亲相爱，真的没关系吗？最近妨碍风化罪可是抓得很严的哦……还有就是，尚玲今天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呢……果然是有爱情滋润了么？”
“哟，早啊，云旭。”
“哦早啊云旭谢谢你的赞美我很开心今天你也很帅呢。”
——听上去就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即使不用抬头去看，秦约洛也能知道是谁了——那必然是名为“韩云旭”的家伙。
总归算是帅哥一个吧，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嘴角上也时常带着阳光的微笑，是属于明星长相的那一类学生。学校要拍校服照，或者是学员的形象照片什么的，一般都会找上他这一类人吧。
他和秦约洛、贾尚玲的关系，该说是朋友呢，还说是孽缘呢，反正就是那一类关系就对了。
和外表看上去一样，是一个轻松的人……似乎有点轻浮，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待人处事方面倒是很有自己的一套——不用一板一眼，点到为止就好。也因为这样的性格，几乎和谁都能成为朋友，说是人缘极好，也绝不为过吧。
“话说，一早就私奔逃学，不大好吧？”
大概是看到秦约洛和贾尚玲往学校相反的方向走，韩云旭不禁半是玩笑半是不解地问道。
“说什么傻话啊，我们这就是赶回学校啊……”
“等等，这方向反了吧？还有就是，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逃学？”
眼见身边不少学生折返，韩云旭就更加疑惑了。
“都说了不是逃学啊……大家都是去上学，前面的路被警察给封了……”
“早说啊……走到这里才告诉我……”好像有些不满似的，韩云旭敲了敲秦约洛的脑袋。
“你这算什么话啊，我们刚刚才相遇不是么？”单方面被抱怨的秦约洛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也对，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前面的路……交通事故吗？”
“大概是杀人案吧……就是电视新闻说的那个。”话音刚落，秦约洛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身后的贾尚玲扯了一下——秦约洛明白，那是她在示意这边不要再多说些什么的信号。
话到如此，韩云旭便马上低声颂唱着经文，那是他面对往生者固有的习惯——
值得一提的是，不巧韩云旭家中就是经营“殡葬”这一特殊行业的，也正因为如此，为了能让他成为了继承家族事业的独当一面的优秀人才，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双亲灌输各种殡葬礼仪。
颂读经文为往生者祈福超度这一类的事情，对他而言，也只是家常便饭的程度罢了。
也许是从小就接受“死亡教育”的关系，他倒是对生死看得很开，这般轻松而坚毅的性格和如此的人生观怕是脱不了关系。
三人并行至学校，到了班里，貌似也是在讨论杀人案的话题
至于造成这么大的轰动的话，不可能不成为话题吧？即使媒体受到官府压制，但被害者数量仍然不断增加的事实，却无法完全消除。
最重要的是，连环杀人案件中的一位被害人就在这个班里……
在听到消息的一开始，说是哀痛也好、恐惧也罢，但过去一两天以后，大家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毕竟这也是偶尔事件而已……就和遇上交通事故一样的性质吧。
“……你不觉得有可能是扶桑浪人特务一类的在制造恐慌吗？听闻从前扶桑海盗攻城以前，就会派出小队人马伪装成老百姓混进城镇里，然后在午夜杀人放火一类的来转移注意力……”
“但是能把墙壁给轰到的……我感觉更像是鞑靼人所为吧？据说鞑靼人个个都是身高四五米的巨人，一拳打倒一面墙壁，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总归是众说纷纭，不同人有不同的说法，当然，这些说法同时存在不可弥补的纰漏之处，而爱好军事的韩云旭则是将其一一指出。
“我觉得嘛……这既不是扶桑人干的，也不是鞑靼人干的……”
“诶？云旭，你这话怎么说？”
言罢，韩云旭的座位便是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首先，九州海防设施刚刚革新过，要像是从前那样从海上入侵，实在是过于无谋，而江宁市本身入境程序早就改革了，没有领事馆开出具体身份证的扶桑人是根本进不了城的，就算进得来，通向主要通道设施的道路上也会有重重哨卡，卫士团的巡逻队也会格外注意生面孔的家伙，最后就是，像是这种规模的敌后特种作战，也未免太小家气了，所以不大可能是扶桑人干的……”
“那如果是鞑靼人干的呢？”
“要说这事是鞑靼人干的，我觉得也不大可能。鞑靼人这么庞大的身躯，要在这样的现代大城市之中隐藏起来，并非易事，而且，鞑靼人的作战风格也决定他们从来不会独自去冒险。所以说，我觉得这还是普通的连环杀人案吧……”
虽说韩云旭性格有些许轻浮，但一旦与军事扯上边以后，他说起话来，就马上是有板有眼、有依有据了。
果然不愧是要立志成为职业军官的人呢——
纵然表面上韩云旭从来对双亲的要求千依百顺不曾忤逆，但实际上他的志向却不仅如此。
比起继承家业，正如前面所说的一样——他更向往成为一名职业军官。
只是，若要入读类似黄埔国立士官学校或者中央陆军讲武堂一类的著名军校，本身又不是校尉世家的话，作为平民，则要付出上十倍乃至上百倍的努力方才有望被录取。想要成为功成名就的职业军官，必须突破重重困难，尽管如此，韩云旭仍然未曾放弃自己的理想，以自己的方式朝目标迈进。
自不必说平时不懈的学习和相关情报的收集工作……他甚至还主动研修当下国际军事政治关系。
为了能通过军校的体能检测，每天早上都会风雨无阻地进行长跑训练以增强体力，待到周末时间，他也不见得偷懒休息，反而会跑去健身房待上一整天。
但光凭努力是不够的，想要进入名军校就读，还需要大笔的资金作为经济后盾。
因此，他也有打算在高中毕业以后，通过帮忙打点家族生意筹得那笔存款。
当然，学费是高昂的。就算是四年军旅学习省吃俭用，加加减减，保守估计也要二三十万。
在平民阶层里，这已经是一笔让人为之汗颜的巨额款项。
不过，到底是江宁地区殡葬业龙头的公子，在当今世道上，韩云旭家境尚算富裕，想必通过一番努力以后，梦想终究会成真吧。
不管从哪个角度，不管怎么看都很轻薄的男人，他的人格里却有此般毅力，着实是让人惊叹。
一番谈论以后，消除了众多猜疑的韩云旭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宁时间，只见秦约洛拉过一边椅子坐在一边，笑着说道：“不得不说，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这样既有梦想又能为之奋斗的洒脱人生呢。”
“那就去努力呗……”
对于韩云旭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惜的是，在努力之前，我连个大体方向都没有啊……想想看还真是不知所谓。”
“那不妨为自己设计一个目标嘛，梦想也好、理想也罢，总而言之，能为之努力就好啦……毕竟你我还是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的人哦……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即便是失败也好，至少到老了时候，也能和子孙骄傲地说，‘你看，当年你爷爷我可是有如此奋斗过的时候呢’。”
“梦想吗？”秦约洛不禁如此反问道，方才觉得这个词语和自己相去甚远……当然，倒也不是说他这一时半会完全想不出一个能谓之“梦想”的存在。
“那你不要和别人乱说哦……”说着，秦约洛扯过韩云旭的耳朵，小声说道：“我想推翻四将军府。”
“啧啧啧，看不出来，秦约洛你这家伙可有堪比当年西楚霸王的伟愿啊……彼可取而代也……必成大器啊……”（出自《史记？项羽本纪》：“秦始皇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
“好吧，不要笑了，这是乱想出来的……被卫士知道了，可是要被抓起来的……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想象过梦想成真的那天呢？”
“曾经……有过吧。”
“现在呢？”
“现在房价这么贵，算上通货膨胀物价上升货币贬值的速度……在死之前能结婚生子买下一片立锥之地三人和乐融融地蜗居过一辈子就很不错了……”
“为何感觉好没志气的样子……”
“那是当然的咯，我又不像你那样想要去和鞑靼人、扶桑人拼命。”
秦约洛总觉得，那不是什么梦想，而是现实……还是终其一生才能实现的现实吧。
——不说不知道，一说起来，还真是够凄凉的。
“不过，我总觉得约洛你是能成大器的人哦。”
“能这么评价我，还真是感激不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