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真是够墨守成规啊,小约洛,这可不符合校长先生提出的‘培育创新性人才中学生’的要求啊。”
——到底是哪个混蛋规定“从正门离开”就是墨守成规,就不符合“培育创新性人才中学生”的,给我站出来!
无论如何,要秦约洛肯定贾尚玲这种所谓的“创新”行为,那都是不可能。再尔就是,自从贾尚玲懂得翻阳台以后,秦约洛的私生活就不知道飞到哪个星系去了。
贾尚玲她总是以阳台代替正常通道,一有什么动静就跑到秦约洛的房间。
结果,乘着秦约洛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只见贾尚玲莞尔一笑,又从阳台的栏杆翻了过去。
某种意义上,她还真是对这种行为乐此不疲呢……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喜欢为他人造成困扰然后再自个儿躲在暗处露出恶作剧成功以后的笑容呢?
秦约洛,这就不得而知了。
走在江宁的街头上,总会感觉这是一座平和的城市。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江宁……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它原本的名字叫做“天京”,能冠以这个名字的城市,想必是受到上天众神所眷顾的地方,成为九州皇室定都的不二选择。在此之前,历代朝廷虽然有过很多次迁都,有的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变化,有的则是因为蛮夷的侵略,但像是天京定都这样一定就是数百年时间的,便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可谓是历史悠久,也无愧于九州四大古都之一的名号,“六朝古都”、“十朝都会”皆因此而生。
只是“靖难之役”的打响,作为地方藩王的燕王,利用坚甲利炮轰开了天京的城门,后快马加鞭迁都京畿,挟天子以令天下,从那以后,天京曾经光辉一时的荣耀地位,便是一去不复返了。
而如今九州的首都,自然也不可能再是天京了,为了避讳,所以才改成了现在的“江宁”。之前,秦约洛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因为提起这个名字而被斥以“意图谋反罪”遭到逮捕的极端案例,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曾经的名字,只能是被深藏在人们的记忆里,再过上多少时日的话,就算被遗忘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但从战火废墟中重生的“江宁”,确凿是一座神奇的城市,在外国使馆领事预言怕是十年都完成不了的战后重建,人们仅是花了两年就完成了。
而战争本身所带了的也不仅仅是破坏而已,其中也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在焕发着这座城市的新生,到如今为止,江宁市已经成了九州境内重要的政治军事文化金融中心,也是全国最大的综合交通枢纽之一。
只要驻足于江宁街头,就能感受到那种悠久历史的积淀与现代大都会文化之间相互交融的神奇气息。
那么,自己迟到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被这种神奇气息给深深吸引住了而不能自拔因而错过了一小时一趟的公交车。
——没错,这都是江宁市的错,我一点错都没有。
再说,古有言,罪不责众,就算教导主任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去责怪城市本身吧?
这个计划实在太完美了。
没错,学校的老师不会责备因为被江宁的魅力所吸引的自己,而自己,也不该受到责备。
一定是这样的吧?
——好了,好了,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事实上,秦约洛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因为迟到被受到责备。
“诶……”
秦约洛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走着。虽然让自己迟到理由合理化的尝试失败了,但他完全没有让扭伤的脚痛快走起来的心情。
“小约洛……以这样龟速走下去的话,肯定会迟到的哦……”
“你也不想想到底是为什么,我才会走得这么慢……”
无疑,是因为今早那记“清爽宜人”的关节技了,一开始还以为没什么问题,但走起路来,脚踝的地方就疼得不得了。
“我当然知道啦。”
“废话……我之前就很想问的了,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关节技……还有就是,不要动不动就拿我的身体当沙包实践啊喂!”
“诶……这明明是因为小约洛昨天晚上自我发电过多而导致双腿无力行动缓慢吧……”
“喂!”
“好啦,说笑的啦……”说着,走在前头的贾尚玲又折返退了回来,一手扶住了被落在后方的秦约洛。
“话说啊——”
“嗯?”
“昨天我从韩云旭那边听说到,女孩子服饰和化妆品一类的还是趁现在买为好……不,应该说是越早买越好。”
“怎么,这么快忙着嫁人了吗?”
“不是啦,听韩云旭说,以后这些东西会被官府定义成‘非生活必需品’而被加上重税,普普通通一条短裙可能都要好几百块甚至上千块才能买到。”
“好几百块……这都快赶上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你眼里就只有生活费吗?!”
“说笑的啦,但确实贵得有些离谱……”
“是啊……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挺便宜的。”
“是吗?感觉江宁这几年物价都是有升没降呢……倒是家乡那边还好,始终是小地方,买什么都便宜。”
“你就这么甘愿呆在家乡吗?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小县城考出来大城市的……”贾尚玲斜了秦约洛一眼说道。
秦约洛倒不是说不能理解贾尚玲的心情——确实,自己和她一道从家乡县城中考的目标就是离开那里……也不是说他们有多么讨厌自己的家乡,但就算如此,出生在那座城市,终其一生也就知道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而已,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
他固然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直到初二以来秦约洛都是这么想的。
但所谓的“人”啊,就是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所约束着的存在。
有形的、无形的、摸不着的、摸得着的。
令人意外的是,无形的约束往往都要比有形的要多得多。
那时候,秦约洛时不时还会在失眠的夜里想起这些貌似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心头浮现的东西永远都是这个城市、这里面的人们,虽然说这样平常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但潜意识里面还是向往着这座城市之外的世界,哪里都行。
但是——
一个还上着初中的小屁孩,任凭是去到哪里,想要生存下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结果是,到头来,秦约洛自己也是被各种各样的事物所约束着,不能动弹。
他明白,秦约洛比谁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不得不半是坦然半是难受的接纳这样的事实。
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一种健康向上的心理情绪。
最通俗的讲法,恐怕就是传说中的——
所谓的“中二病”。
但实际上,这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他的一种莫须有的期待而已。
虽然渴望着能走出这片土地,但是他并不讨厌这里,毕竟作为自己的出生地而言的话。
那么,假若能让这种期待化作现实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升学,走出这片土地的束缚。
事到如今,他们也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期待。
“是是……但是为什么忽然会有‘非生活必需品’和‘重税’的说法呢?”
这才是秦约洛不可理解的地方。
“大概又要打仗了吧?像是这些服装、饰品一类的东西,大概会被收归国有充军作为备用资源一类的。”
“怎么可能……我们和扶桑之间的战争前几年才刚结束不是吗?在东北和东南沿海侵略作恶的扶桑人,不是已经被军队赶走了吗?”
“这点我也不大清楚,但听说东北边防部队有和沙俄人、鞑靼人擦枪走火的小道新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原来如此。”
可以说,秦约洛此时此刻的心情,算是十分复杂了。
一方面很佩服贾尚玲的消息收集能力,另一方面也在担心战争究竟会不会爆发波及到这里。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只是四将军府想要中饱私囊而使出的计谋。
以国家朝廷名义收归这类产品,可以兑换出多大的价值,想想看都知道。哪怕是这笔横财的万分之一跌入某人的口袋里,就算是一晚暴富,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反正,名义上就是从平民手里夺取受欢迎的日常商品,取而代之促进军工产品和生活必需品的增产计划……当然,这仅仅是“名义上”而已,实际上这笔钱到底用在哪里,自然是没有账目可寻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有账目可寻,也轮不到作为平民的众人对四将军府指手画脚。
一切的不满、一切的抗议,在纯粹的暴力机器面前,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唐人杜牧《阿房宫赋》所说的“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了吧?
总而言之,还是高喊两声“将军英明、燕王千岁”好了……
谁知道人群之间,会不会有便衣卫士在偷听呢。
“话说国内的贵了的话,那就买国外的嘛……”
既然官府有意压榨国内商品的市场份额的话,那国外进口商品的市场份额就应该会增加才对。
“果然不经常逛街的人就是不了解行情啊——”
但眼见贾尚玲无奈摇了摇头的样子,秦约洛就知道自己错了。
“洋行百货的东西向来只是面对上层社会的消费群体罢了,我们这群穷学生怎么可能买得起那里的东西呢?”
待到贾尚玲这么一说,就点破了秦约洛心中的疑惑。
想来的话,确实也是,从国外运来的舶来品,且不说本身的价值,单是附加在商品身上的运输花费和洋行本身的经营成本,就足以让普通百姓退避三舍,更不要说像是秦约洛和贾尚玲这些学生。
“不过呢,你也可以反过来想啊,漂亮时装、化妆品这些东西,生带不来、死又带不去、又不如柴米油盐酱醋茶那般重要,说到底,也是表面功夫而已,不用这么在意嘛……”
“啊啊,小约洛,你的意思是我衣不遮体也没关系吗?”
“唔……从逻辑上看,这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倒不如说衣不遮体才是现在的潮流么?”
前些日子,秦约洛才在报刊亭看到某些女性杂志封面女郎的那身装束——要说的话,大概是和女孩子穿着内衣没什么区别的,然而,却被标上“国外最新泳装设计”一类的厉害标签,虽然说出版没多久就被卫士团以“妨碍风化”为由收缴了杂志,但这样的经历着实是让秦约洛触摸到某些时尚潮流的边缘。
“这样啊,看来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呢——”一时间,秦约洛已经可以听到贾尚玲那咯吱作响的拳骨关节了。
“你、你想干什么?”
“每当我穿衣服被人嘲笑的时候,你应该有肋骨会无缘无故断掉一根的觉悟了吧?”
“这是什么可怕的因果律武器?!”
“哎呀,我真替你感到可怜呢……人的肋骨只有二十四根,连一个月都撑不了就全部断掉了呢。”
“你打算一天一根么?!这是什么鬼畜设定?!再说,不想被嘲笑的话躲在家里不就得了么?”
“不过啊……年轻人,我还是有解决这场血光之灾的办法的——只要你和我共同出钱买一件女式衬衫,这仅剩下一个月的生命就会无缘无故地变成一年哦,很物有所值吧?”
“你是司命吗?竟然能随意操控人的生死……啊啊,说到底你也只是想买衣服吧?”
这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真叫人不敢恭维。
“也成啦……之前还剩下一点生活费,应该勉勉强强够吧?”
“诶?!”
面对秦约洛如此干脆的回答,贾尚玲倒是愣住了。
虽说之前秦约洛确实有点抵触心理,但一想到贾尚玲毕竟是女孩子,想要些好看的衣服,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不能一味地抵触吧。
“为、为什么呢?为什么忽然你会这么好心呢?!”
“喂喂喂……我几时让你产生‘我不是什么好人’一类的糟糕印象了?”
“啊,我还以为小约洛是那种在公交车上遇到老奶奶就假装睡觉看不见的人呢。”
“……你对我的印象究竟有多糟糕啊……好啦,也没什么为什么啦,反正我平时除了吃喝学习以外,也不见得有其他开支。”
既对体育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别的爱好,说到用零花钱的机会,也不过是放学路上肚子饿了想要买个烤番薯充饥的程度罢了——总之,没有很多必要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