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不想冬眠的蛇
昏迷了三天的茹凡再次走在这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中，看着附在屋檐下在阳光中显出清晰轮廓的蛛网，内心涌起无数的荒凉。仿佛一场冬雨来过，无人践踏的青石板上长出了深绿的苔藓，散发着一股犹如腐朽稻草的气息。已是风云变幻的下午，他就是在看着日光逐渐黯淡的过程中，联系到了时间在流逝，想到了在落霞山的流枫。他的思绪越过明华城的城墙，在脑海中幻想着即将到来的这个黄昏时天边渲染得犹如燃烧的云朵与落霞山相接的景象，于是记忆中店小二描述的美景便栩栩如生地在眼前展现。他想起了初踏离家之路的那条黄色的小道，那时有一支飘渺的笛声传来，使他要把浪迹的脚步延伸到无穷远的地方。而这时的他在昏迷了三天后，第一次产生了怀乡的思念之感。天空中的冬鸟成了他惟一的精神寄托，他幻想着簇拥着毛毡化为黝黑的翅膀，飞去遥远回忆中那个亲切故乡。
远方的惨淡的愁云正在缓缓向明华城袭来，云朵像在水中离散的墨一样浸染着高远的天空。茹凡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中，脚步声笃笃的响。他的经过惹来了许多人的窃窃私语。茹凡径直走过人群，再次踏上了去落霞山的黄色小道。怀着一种接近了真相的迫切心情，他脚步轻快得恨不得乘风而去。又一次来到了三天前那个黄昏见到妇人时所在的树旁，他看到枯摺的树皮被风雨摩擦得成为了青色，难辨当时柔软得浸过油般的光亮。可那几道抓痕又十分清晰地告诉他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在做梦，虽然他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渴望着所有的一切是一场梦，但鲜血的气息时刻在提醒着他遇见的现实。他想起了妇人说到的那个腥风扑鼻、遍地骸骨的山洞，蛇魔高大的形象以及狰狞着的獠牙在他的脑海中第一次被勾勒出来，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相信了蛇魔存世的说法。在这个形象指引的基础上，他回忆起了在流荒客栈的那个大雪飘摇的白昼，那时在火盆旁温暖自己冻僵了的手指时脑海中浮现了两点犹如灯笼般大小的猩红。这时风的吹来使他从回忆中拔出，他找到了此次之行的方向，于是直觉开始为他缓缓地指引模糊的方向。他开始注意脚下泥土上印记的变化，在一道轻微的辙印出现时，欣喜犹如风中的铃铛在胡乱地响亮。
他沿脚下在坚实泥土上的辙印而去，看到风中的树木摇曳着狰狞的枝杈，这时已没有了在深冷夜晚时的害怕。土黄一色漫延得如由于海洋一般，他像鱼儿一样欢快地游动着。在横纵着的交叉路口时，他在地面上发现了独一无二的浅显的脚步，并确认出那是流枫的脚步。在这犹如画卷一样的地面上，他看到蛇蜿蜒爬行时留下的印记，加深了自己的肯定，便从那条似乎望不到尽头的小道而去。这种仅凭意识的直觉使他有一种置身于漆黑夜空中的感觉，于是两点猩红散发妖魅红光情景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这时，他从远方送来的风中嗅到了鲜血的腥气。
就在他追寻那浅显的脚步不过数米之远时，仿佛被人拂去一样，烤得焦黄的路面上变得犹如绸缎般光滑无比。这时的太阳已经向西边缓慢浮动，风中多了些夜晚将至的寒冷的气息。盘旋在天空的冬鸟也纷纷扇动黝黑的羽翅，发出落日之暮凄凉的鸣叫，飞进落霞山深处褐色的林海。他对即将到来的夜晚产生了由衷的恐惧，便加快自己的脚步，沿落霞山一侧奔腾而去。而在失去方向之后，他感觉到了天空的高远和林海的无垠。数小时之后又一次来到了似曾相识的地方，他就不敢再进行这种无目的的前行了。昏暗的光线破开破絮般的云彩使地面的泥土变得犹如枯叶一般，于是在移动脚步的过程中，他仿佛听到了不属于这季节的树叶哗哗声。这种奇异的声响勾起了他对那个群蛇遍地夜晚的回忆。他想起了那个夜晚滚滚的云动之声，想起了飘渺的笛声，想起了震碎了他憧憬的雷声，他的脑袋中充满了种种疑问，但都是无法用正常思维解决的疑问。他模糊的想法中涌出了多年前从一位老人志怪传闻中听到的仙人的说法。他望着夜幕正在缓缓遮住的天空，试图找到神仙存在的痕迹。于是他看到了天空黄昏变为黑夜的过程。
今晚是无月之夜，点点星光点缀在夜色的画布中。这时的夜已经可以看到远方幽森的鬼火，他就是在看到虚空中摇曳不定的鬼火后，感觉四周的树木再次活了过来。内心升起的恐惧使他回忆起三天前夜晚的落霞山之行，回忆起了那个幽深夜晚袭遍全身的疼痛，他明亮的眼中不再有无畏的光芒，反而有风中之烛一样摇曳着的颤动。影影绰绰的景象幻化在他的脑海中全部被扭曲成阴暗中闪灭着血红光芒的妖怪，他无声无息地从毛毡中抽出了锈蚀的长剑，把警觉升到最高。在这张编织的无形的警觉网中，他捕捉到了夜风从山洞而去簌簌的声响，捕捉到了柔软与坚硬摩擦的腻耳的声响。在辨别声音的来处时，他看到了远方幽暗之处升起血色光晕。就在他沿光晕而去不到百米时，消失了的轻浅的脚步又重新展现在地面上，这让他知道所去的方向是有迹可循的，于是速度极快的来到散发着红光的石岩缝隙旁。他好奇地看着从缝隙中飘出的犹如绸缎一样的红光，用剑拨开皲裂的泥土，发现里面盘旋着的是覆盖青色鳞甲的蛇。一条静默蛇突然睁开如豆般的眼睛，张着獠牙吐着猩红信子，发出撕开猎物般刺啦的声响。茹凡把它挑在剑上，看着它狂摇尾巴的挣扎模样，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说：“这就是不想冬眠的蛇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