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冬寒料峭
茹凡和除魔特派员是在以风云变幻的天空为背景，熙攘的明华城街道上相遇的。不属于这季节的灼热的气息把地面烤得焦黄一片，于是在风大作之时，便有了飞沙走石的景象。已昏迷三天的茹凡走在这街道中，犹如无根的野草，削瘦的身躯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而腹中之空使他如坠铅块一般步履维艰，于是脚步停在临近一家的小吃摊旁，拣一不及腿长的板凳坐下，迫不及待的嗅起四溢的芳香。食物的香气使他在昏迷三天后第一次感到亲切，勾起他腹中藏着的青蛙，在咕咕的声响中，一丝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涎从嘴角流了出来。他失神地看着食物在油锅中被炸得金光灿灿，看着从食物中飘出的香气幻成了温柔的手掌，在风的吹动下摇曳着，在抚摸着他，使他感觉到了温暖。
沉浸在无限美好与温暖中的茹凡这时被难听的咀嚼声从幻想中拔出，他透过眼中浮起的湿雾模糊地看见一道肥胖的轮廓。那道肥胖的身影在阴沉的天空下，显示出如高山一般的壮大，可在愣神片刻的凝望后，色彩浓重的轮廓中如作画般纷纷点缀起五官。仿佛有哗的声响，湿雾缓缓的融合为水珠，在明亮的眸中滑落，使他的视野一下清晰起来。他看到犹如刀锋划开一样眯着的眼睛，看到含桃子一般的晃动着光亮油渍的脸颊。食物的残渣从他细薄的嘴唇中飞溅，在忽现忽隐阳光的照耀下，像破碎的明镜一样，泛着点点磷光。反射的光芒刺痛了茹凡的眼睛，他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板凳上跳起，把食物一揽，退到离除魔特派员数米之远的地方。他说：“这是我的。”
天空下飞翔着的冬鸟，在此时发出了凄凉的鸣叫。一阵风吹来，带着将至雪花的冰寒的气息。望不见食物的除魔特派员骤然张开眯着的眼睛，仿佛被打扰了沉浸着的美好。他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发亮，像镀了层瓷釉一样。他看去茹凡的眼光中有讶然之色，沾有油渍和食物残渣的手指微微颤动。这次，还是不及除魔特派员发什么话，陪在一旁的城主厉声道：“大胆！”随即士兵纷纷涌上，把茹凡围在中间，从腰间拔出与阳光碰撞飞溅出耀眼火星的弯刀。为饥饿而眼睛发昏的茹凡已什么也不顾了，他抓起食物往嘴里塞，把两腮撑得圆鼓鼓的，像除魔特派员未吃食物前肥胖的脸颊一样。食物的香气在嘴中回味，令他感动不已，眼中不由地浮现了泪花。他的声音从混淆的食物缝隙中钻出，含糊不清地拖着一股悲腔说：“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看着三天未洗脸、头发杂乱得像蓬草一样令人可怜的茹凡，城主的慈爱之心油然升起。他的眼前突然焕发出明亮而圣洁的光芒，阵阵梵音自遥远的天际传来。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伟大。他对除魔特派员说：“这是乞丐，望大人见谅。”见除魔特派员你沉默的眼神中没什么愤怒的光彩，脸上如古潭一般波澜不惊，转身对茹凡说：“给你几个银两。你就快点离开吧，找一家好的客栈饱餐一顿，不要留在这了。”城主为自己的慈爱而感动，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关心黎民疾苦的好官，所以在三天后第一场大雪来临之际，在城门处发放度冬物资的城主最先看到蛇魔的到来，也是他最后一面留在世上的浅薄的存在。那一刻，他眼中闪灭着烈日一般炽热的红花，回想着的便是这一刻笼罩在圣洁光芒中的自己是多么伟大。而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下午，城主浑浊的老眼像搅乱的泥潭一样。他的眼睛中映衬着少年披着的漆黑如墨的毛毡，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着犹如滚滚浓烟。茹凡没按照他所说的离开，也没接受城主送来的银子，这令在场的士兵惊讶不已。茹凡护住揽在胸前的食物，说道：“我要留在这儿吃东西，因为这里的食物很好吃。”他看着城主莫名其妙流出的泪花，接着说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城主迷离的眼神好像被惊碎瓷器一样，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不愉快的表情，却也没了语言，而在一旁的除魔特派员倒生了兴趣，问茹凡：“你是一个剑客。”茹凡点头，把剑从披着的毛毡中取出，另一只手则更加严实地护住胸前的食物。他说：“这就是我的剑，所以请你不要与我再争这食物了。”除魔特派员看着茹凡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笑了起来，说：“你想拿这剑杀人？”茹凡也笑了起来，说：“这剑不能杀人，但它能教训人。”说着，茹凡把长剑抖动一下，与空气震动的嗡鸣之声传出。除魔特派员肥胖的脸颊从来到明华城后盛开着的粉红的桃花，在寒风中摇曳凋零，却一直保持着灿烂的色彩。他问：“你叫什么名字？”茹凡说：“我叫茹凡。”除魔特派员低吟一声，然后笑着朝城主摆手，说：“我们去另一家。”而城主为除魔特派员大人不记小人过感到如坠雾中一般，觉得昨晚审查文件过晚又糊涂了脑袋。随后士兵收起弯刀，在唰唰的声响中褐色的兵服像被风刮走的沙石一样纷纷散去。士兵紧跟在城主后面，城主紧跟在除魔特派员后边。随后一队人马浩浩汤汤如狂风般把明华城的小吃街道横扫一遍。
临走之前，茹凡看到日光在这一刻黯淡下去。使人感到凄凉的冬鸟在头顶暗淡的天空中盘旋，找不到栖息之地后也随之散去。他听到了在寒风呜咽声中掺杂着的一道回荡在古朴屋檐下经蛛丝反弹的声音。仿佛离开的那个肥胖的男人在古黄色的烛光的映衬下，朝他微微地招手，使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回想起了那个飘着大雪的午时三刻，那时他的眼中充斥着鲜红的光彩，而那个肥胖的背影就是在这种红光中离开。他走之后，一道声音传来。滚滚的云动之声随这道声音在茹凡耳边回响。他说：“冬寒料峭，冻杀年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