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桃园忙碌的季节。陈烟每天起早摸黑帮爸爸打理桃园。他根本没有想到爸爸会在这个时候帮他物色对象,他在心里一直惦记着兰兰。他一刻都不曾忘记昔日师兄师妹之间的情谊,更忘不了那个傍晚、那个雨天、那个草棚的情景。他是打算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后,再偷偷地去江家咀会一会兰兰。他也知道,兰兰还在等着他,她初中毕业后哪儿都没有去。
一日,天高气爽。陈继在桃园旁边的看守棚子前面的一块空场地上招呼各路前来购买桃子的客人,陈烟则独自一人跑到桃园靠江家咀方向的山岗边采摘暴露在桃园外的早已成熟透了的大红桃子。他是存心到这边来干活儿的。他希望能突然见到兰兰从这儿路过。他太想念她了。一别三年,每每思念起兰兰,心中极为难受,大有切肤之痛。
陈烟每摘下一个桃子就要转眼朝江家咀的方向望一下。可是,直到带来的两只箩筐快装满了桃子,还是没有见到兰兰的身影。他好不气馁,一下子瘫倒在桃园边的草坪上,顺手用草帽盖住了自己的脸,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开始闭目养神了。他想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理出一些头绪,特别是他和兰兰之间的事儿。
“师兄——”不知过了多久,陈烟在蒙胧中似乎听见人在喊他。尽管不是记忆中的那种很熟悉的童音,但他知道是兰兰。因为只有她才叫他师兄,这是区别于其他所有人的称呼。
“师妹——”陈烟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了起来,遮盖在脸上的草帽也飞出了老远。
二人相隔不到十米远,痴痴地看着对方不眨眼。
“你人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但比从前消瘦了。”陈烟先迎了上去。
“你的块头也长大了,但比从前晒黑了许多。”兰兰也迎了上去。
二人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一个劲地往下落。
“我们到下面的草坪上坐一会儿吧!”陈烟哽咽了。
“嗯。”兰兰拉着他的手,“陈伯伯哩?”
“我爸爸在下面的场子里招呼客人。”陈烟说。
俩人一见如故。兰兰并没有察觉出陈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他想在我面前隐瞒找对象的事儿?为了弄个明白,兰兰不得不主动提及此事了。
“师兄,听说你跟杨二桂正在谈恋爱?”兰兰说。
陈烟一听,脸红了,赶紧解释道:“师妹,你误会了。这是我爸爸搞的鬼,他瞒着我,自个儿到杨二桂家提的亲,事后才告诉我的。我至今也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啊——”兰兰还是有点不相信,“杨二桂长得那么漂亮,你不动心吗?”
“有你漂亮?”陈烟激动了,“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看到陈烟那股认真劲儿,兰兰这才相信了他的话。她紧紧地靠在他的肩头,如同那个雨天的傍晚,她转脸盯着他,动情地说:“师兄,我把你当初说的话一直放在心坎上了。”
“师妹,我只在乎你,我也一直记着的。我俩现在都离开了学校,且都长大成人了,我们自己的事得由自己做主。我打算再找机会与爸爸商量一下我与你订婚的事儿,你也可以与爸妈先沟通一下。我知道你爸妈很疼爱我俩,兴许有办法的。”陈烟不再像昔日那样冲动了,他轻轻地搂着了她的肩头。
“嗯。”兰兰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似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不知不觉,艳阳当顶。陈烟的爸爸忙完了事儿,正在桃园边的空场子里扯开喉咙喊陈烟回去吃午饭。
兰兰立马站了起来,用手抚摸了一下陈烟黝黑的面宠,关切地说:“师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嗯。”陈烟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地面上拾起一根大木杠子,挑起两筐桃子,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赶路。
看着陈烟远去的背影,兰兰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自此,陈烟经常避开爸爸的眼睛,跑到桃园深处和兰兰偷偷约会。
人言雀飞。不多时日,整个花园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陈烟和兰兰自由恋爱的事儿。有的人还特地跑到陈继面前说些恭喜话,不想陈继听了却满脸不高兴。回家后,他又把陈烟狠狠地训了一通,说陈烟不仁不义,老子帮忙找的不要,偏要自己找,存心与老子对着干。
“爸——”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陈烟只好扑通一声,跪地求情。
“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东西!”陈继不但不领情,反而又甩出了当初说过的那句话,“你要是再与兰兰来往,我就打断你的腿!”
听罢此话,陈烟不再跪了。他蓦地从地上站立了起来,闷头闷脑地冲出了门外。他不能顶撞爸爸,他是爸爸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拉扯成人的,爸爸不仅培养他读书,而且还把一身的武艺传授给了他……
陈继也知道儿子不会跑太远,所以就干瞪着眼让他出门了。
陈烟气冲冲地跑出门后,陈继就瘫坐在门口的一根长石条上点燃了一支烟。他又想起了兰兰左手腕内的那朵桃花胎记。哎!没想到这孩子眨眼间就长成人了……
陈烟一口气跑到掩隐在桃树丛中的陈家祖坟山上,扑倒在妈妈的坟前放声痛哭。妈,您要是还在世该多好啊!您一定会替我作主的……
陈继在家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刚刚准备起身进屋,陈烟的舅舅王雄来到了大门前。
王雄四十有三,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是花园村的现任党支部书记。陈继笑脸相迎,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他,说:“他舅,今天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啦?”
王雄接过烟,“啪”地一下打着了打火机,摇了摇头,道:“算莫说!这段时间天天在镇里开会学习,抓解放思想,提倡搞什么多业并举。我根本抽不出时间过来坐了。今天在家休息,特地抽空来看看烟儿,顺便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看你还是省着点吧!烟儿正在气头上。”陈继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并示意他在自己身边的石条上坐下来。
“你父子俩又怎么了?”王雄吐了一口烟,连忙坐了下来,并用认真地口吻说:“我今天可是专门替人来为烟儿说媒的。烟儿不是正在跟兰兰谈恋爱吗?”
陈继一听,蓦地从石条上跳了起来,没好气地说:“王书记,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