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李昊很少听君垣植说这么多话,不耐地打断他,眼中却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之意,甚至在君垣植粗略说起凌月珑幼儿时,眼中的怜惜与伤痛之意显露无疑。
君垣植瞥了眼李昊,继续说道:“这十多年来,我早将她视为亲妹妹般对待,我希望她无忧无虑地过完此生。李昊,你和珑儿的事,我不会多问,但是有一点,在你接近她之前,你必须保证自己对她绝对的真心。只要你真心对她好,我不计较你以前那些风流韵事。还有一点是,珑儿与天游认识在先,若她的选择是天游,我希望你,潇洒放手。她是个好姑娘,幼时历经苦难,我不希望长大后的她还要继续受苦,哪怕丁点也不行!”
“说来说去你是因为不相信我!我真那么不可信?你有必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警告我?”李昊满脸委屈,“不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和云天游那傻人争珑儿了?从头到尾我喜欢的人都是紫夜姑娘。”
“你!”君垣植怒瞪着双眼,“你既无意,就不要去招惹珑儿!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十多天前甩开大军做什么去了!”
看着难得生气的君垣植,李昊笑得无辜:“我不是等着你将那密云之阵破完以后一鼓作气将伊云赶出天梭嘛!不过,你只担心珑儿吗,还是你太自信了?或者你根本将我放在眼里?”
君垣植见李昊还是不可一世玩世不恭的样子,猛地站起来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面沉如水:“李昊!喜欢紫夜你大可大大方方去争取,但从今天起再让我知道你去招惹珑儿,我绝不放过你!还有,不要珑儿珑儿地叫,听着怪恶心!”
李昊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渐至退去。相识十多年,即便是最初他以捉弄君垣植为乐的时候,他都未见他如此动怒过。一直以来,那位少年都是装着一副超然世事的假模样,情绪从未上过脸色,如今却为着自己的这半个玩笑话如此与他脸色,可见他对珑儿情谊深厚,一时有些触动,不由得换上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这可奇怪了,你我都喜欢着紫夜,可凭什么你能去招惹珑儿而我却不行?”
“这如何能比,我是珑儿的哥哥!”
“难道我就不能因为喜爱她而真心将她视做妹妹去疼惜?”
“……”君垣植盯着李昊,半响,渐渐松开双手。“我且信你一回,但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岂敢岂敢!”李昊重获自由,立马又恢复以往不可一世的笑容。“谢你还来不及!”
李昊后半句说得小声,君垣植听得含糊,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夸你难得这般疼爱珑儿啊!不然还有什么?”
“哥哥疼妹妹乃天经地义之事,无须你的赞美。”君垣植站起来,打算回房休息,但见李昊喝的不少,显然有些醉了,他皱着眉头:“你一个人可以吗?”
李昊熏熏然朝他挥手:“当然可以!去吧去吧!”
“你别再多喝了,堂堂圣上钦点大将军在战前喝醉,传出去可不好!你……”还要说什么却被李昊不耐烦地打断。
“堂堂天梭王爷,这么罗嗦你丢脸不丢脸啊!”说完站起来,脚步虚晃地向他住的房间走去。
行了几步,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刚迈出脚步的君垣植听见李昊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那晚从你府中回去后,见到了我师父。”
“……他原来没死?”
李昊点点头,眼神迷离。“那年我亲眼看见他为救我母亲被那人一剑穿心,却没想到……我很庆幸,当年的那场恶魇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惨烈。”
君垣植笑了笑,李昊的事,他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由于两人在初见的时候便因着衣紫夜的关系结下了梁子,前些年两人一直斗智斗勇,暗自憋着一股气较真,谁也不服谁的输。他也着人查探过他的来历,却毫无所获。后来偶然听李昊同他说起一些他的往事,他将那些零碎的信息整理组合,也大概得知了他曾是雪狁国的贵族,十几年前家族惨遭灭门之祸,唯有他一人侥幸逃脱。这些年来,也一直在为报仇努力着。只是他的敌人着实强大,一直未能雪恨。
那时他觉得,李昊其实和自己一样,孤独着。
他们一个背负着惨痛的记忆在仇恨中踽踽独行,一个传承着家族的诅咒在恐惧中惶惶而生。小小年纪,却都承载许多不能与外人道的孤独。
他从此对李昊有所改观,以致后来两人的惺惺相惜。
所以他曾向李昊提过借用自己在天梭的势力助他一臂之力,却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可事到如今,我已再无退路可言。你,可会明白?”李昊沉默良久,看着君垣植的眼中迟疑而痛苦,语气却坚定无比。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知你付出良多。只是,人生百年,不过匆匆过客,当得放下!”
“……”李昊低头沉思君垣植的这一番话,半响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君垣植目送李昊走进房间,这才转身,留下满院月色清浅,晚风习习,和那道掩在门缝后充满歉意却决然的眼神。
矢罗毒物从生,毒气迷障,对星罗族人来说,是绝佳的练蛊之处。只是除了族中长老及一族之长,一般族人是不敢轻易进入矢罗的。因为矢罗是历代族长的魂归之所,在星罗族中有一个被根深蒂固了的说法,若谁胆敢惊扰族长歇息,此生便将遭遇诅咒,再难安矣。一百多年前,有四位族中之人因为窥觑矢罗环境,急于求成,避开守墓人,进入矢罗练蛊。出来后,几人随功力猛增,其中三人却相继莫名死去,唯一一位幸存者,在一年后脸部渐渐溃烂,生咀虫,臭不可闻,且其人精神开始出现反常,将家人屠杀殆尽后自杀而亡。有了这几人的前例在,矢罗即便无人再守,也再无人敢擅入。
矢罗的入口是一座依山而建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前是一弯水池,池中莲花绽放,娉婷与水中,与殿顶倒影交相辉映。殿内却并不像其外面那般奢华阔大。四壁绘着风格迥异色彩颇浓的人物画,画中人物凡女子者或舞或侍酒而立,皆烟气氤氲,柔骨飘逸。男子疏朗挺俊,神人之姿,竟是篇幅庞大的宴会图。大殿的正前方是星罗族历任族长的灵位,灵位前的供桌上摆满菜肴果品,两旁香烛高烧,烟雾缭绕,肃穆而庄重。
殿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位矢罗守墓之人。崆原瞥了眼被自己放倒的守墓者,绕过供桌走到灵位左侧,将最上方的灵牌一转,右侧原本绘着一名迎风而立的男子的墙壁忽然有了些许动静,原本完整的墙壁上一扇小门显现,随着小门的开启,阵阵寒气逼来,阴沉透体,湿凉瘆人。崆原站在这小门前思绪一阵翻涌,这里真的能让他找到失踪许久的师父?
眼看衣紫夜就要往小门迈进,崆原伸出手拉住她:“我看还是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衣紫夜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摇摇头:“你无非是怕我中毒,但你放心,我似乎从小不惧怕任何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