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提着两只狐狸,四只兔子回来时,衣紫夜正坐在院子里与陆大爷的孙女莲儿玩得眉开眼笑。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色农家麻布长衣,一头长发被他送的那支紫色玉簪随意地绾在脑后,有几缕发丝散在了肩上,不施粉黛,如此妆容,却不损其倾城气质,反而使得她更加真实而温暖。
明媚的阳光中,她的笑灿若晨曦,清丽温婉。
篱笆外的他不由得看呆了。忽然间,只觉得幸福铺天盖地。
这一刻,他有种几近窒息的错觉,这是他的院子,他的她,他的,家……
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蓦地回头,视线相接的刹那,他灿烂地笑开,边晃了晃手中的猎物,边向她走去。
他将猎物仍在地上,又把左手拿着的那只尚且活蹦乱跳的白兔扔给莲儿,“送你玩!”
十一岁的莲儿怀抱着白兔,兴奋得像是得了多贵的珍宝似的,向他再三道了谢,抱着兔子径自玩去了。
君垣植对走出来的陆大爷道:“后山上还有两头野猪,再远一些的山头我射了一头虎。大爷何时方便,便叫些人抬了过来,莫要让山上的其他老虎捡了便宜。”
陆大爷听了,笑得直夸君垣植身手了得,强过他那以猎为生的儿子,有当猎人的潜质。
一旁的衣紫夜听了,捂着嘴偷着乐。
他却一丝尴尬也无,帮陆大爷将地上的猎物收拾好。
收拾好后,陆大爷急忙出了院门叫人上山抬老虎去了。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略显凌乱的头发,拔下玉簪,以手代梳,替她小心地梳着她柔软细长的发丝。“在追老虎的时候,遇到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一起去看看?”
他试着替她用玉簪将头发绾在脑后,却笨拙地怎么也绾不好。她微微侧头,接过她手中的玉簪,利索地将三千发丝固定在脑后。“好啊,不过莲儿说一会的午饭要我帮忙,我已经答应了。”
“那我们午饭过后再去!”
正值农忙时节,而以往的陆家厨师陆大爷忙着叫人上山抬老虎,是以路家除了莲儿,都在忙活。衣紫夜体恤莲儿做饭的辛劳,而君垣植闲着无事,都进了陆家那破旧的厨房帮忙。
于是,那日的午饭,他生的火,她切的菜,莲儿下的锅,虽然都是第一次下厨,三人却配合地默契,做出的饭菜,却是异常的香浓美味。
那日的他与她,惊觉于山林中与灵云寺一般灿烂的桃花,在林中饮酒畅谈,她醉倒在他怀中,放声痛哭。看着他时的笑容却格外灿烂。
醉了的她,拉着自己的衣袖不断地说着重复的话:“你可知道,只要我愿,我愿意……便可看到别人的未来?而你又是否知道,那天,那天在湖边,当我握着你的手时,看到的是什么?”
他皱了皱眉,“你看到了什么?”
她却似没听到他的疑问,笑着说:“我不会伤害你,你信我吗?”
“我信。”
“……我也相信,可是我们相信,并不代表这会是事实……”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我们挥剑相向?”
她却是真醉了,也不管他的问题,握住了他的手:“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一定要记得,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
“你要记得,一定要记得,千万要记得……”
他凝眉不语。
此刻的他不懂她,一如他不懂得,他与她之间,未开口已错,未动手已错;一如他不懂得,错的也许不是言行,而是他们已不能再相守的事实。
是谁说的,越美好的当初,落败得越触目惊心。他不确定,彼时桃花丛中的惊鸿一瞥,可否算得上美好?
眼前忽然浮现她的笑,似是从天际传来的吟唱,飘渺遥远,又似在风中飞舞的杨花,触手可及。
“啪!”一声锐响打断了君垣植的思绪,他定睛一看,杯中清酒纯净透彻,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对面:“你怎么了?”
李昊站起来,一脸不满:“怎么了!大爷我没那么清闲陪你在这发疯了,一大清早被你拉来喝酒不算,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被晾着!”
君垣植伸手拉住作势要走的李昊,这才恍然想起刚才一直传来他的声音,只是,他说了什么来着?
问他消失的这一天都做什么去了?
他们在桃花林大醉,在院子里与陆大爷一家冒看星星,然后一起在屋顶等待日出……
夜间,他做梦醒来后,再无法入睡,见窗外月色清浅,于是披了外袍出了房门。
屋顶上,她坐在朦胧月光中,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心中一动,身形一跃,坐在了她身旁。
“怎么不睡?”
“酒才醒不久,睡不着。”
“想什么呢?”
“……你昨晚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他笑了笑,将她顺势紧紧搂在怀中。“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靠在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仰首问:“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再不是我,那话也算数?”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你,不会变。”
“可……”她不再说话,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却见她离开他的怀抱取出那赤石,将它放在他的手中。
“这……”
她笑着道:“这块玉虽然其貌不扬,却是我生母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你替我好好保管,不准遗失了。”她将随身佩戴的紫玉拿出,继续道,“你的这块玉,权当你送我的,我也会替你好好珍藏的。”
他握紧了手中的赤石,宠溺一笑,再次揽她入怀。“好,我听你的,定当好好珍惜它。”
清风徐徐,月上山巅,星辉漫天,他动情于如此星辰如此夜色,却完全未察觉到,长风如许,却吹不散怀中人眼眸中浓重的迷惘与惆怅。
“……我想看日出。”
“我陪你。”
只是,天还未亮,他便沉沉睡去。陷入昏睡前,他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在心底柔和一笑。就在他以为自己早已睡着时,又似乎听到她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不知道你对我说那些话,我有多高兴!可是对不起!我已决定,后天一早,我便离开。”
他心中一惊,想要跳起来问她为何,为何语气如此伤悲,为何和他说对不起?眼皮却似有千斤重般,怎么也睁不开。后来的她,似乎又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一觉醒来,却什么也没记住。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睡倒在房顶,周身严实地盖着厚厚的被褥,手心握着的,是他当日赠给她的玉箫,而她早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