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坚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她对他敞开心扉,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可是,看着那块灼目的紫玉,他忽然有一刻的心慌,没来由的。
可是,看着那块灼目的紫玉,他忽然有一刻的心慌,没来由的。
君垣植努力地回想,为何前一刻的他,会那么自信地相信,他们会在一起?想了许久,却一丝根据也无。他和她的感情,便如天边白云般,飘渺不定,尤其在她刻意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道鸿沟之后,让他之前所有的理直气壮,所有的水到渠成,都统统成了虚无。
他自嘲一笑,将注意力集中在衣紫夜血肉模糊的肩窝处。黑衣人剑术高超,时身法如游鱼若鬼魅,招招致命,令人气窒的强绝剑风直扑面而来。那一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安然从这十几位高手的剑气所形成的漩涡中走出。
风声忽歇,他看到在夜色中闪耀的剑光在其他黑衣人的掩护下向他而来,直袭面门。
若没有她,自己怕是不死也会成重伤。
哧!剑锋入肉,穿过肩胛,利刃再不能向前。
他的一声惊呼,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他即便在她身后,也能看见她的后肩血涌如泉,顺着穿透她肩窝的剑锋倒灌而下。
对面的黑衣人似有一阵惶恐,手指一抖,长剑忽然消失,她的鲜血顺着剑的方向,洒向了黑衣人。
他来不及细思为何所有黑衣人瞬间呆立当场,抱着倾倒在他怀中的她绝尘而去。
而如今,那黑衣人的眼神落在他的心间,说不上的诡异反常。
伤了她,为何那人的眼中闪过那般复杂的神色?欢喜,惊讶,自责,悔恨,惧怕,他想不明白,那些如此矛盾的情绪会先后出现在那么多人的眼中。
宴席过后,他收到一封来自商卿卿的信,事关衣紫夜的身世,他毫不迟疑地离开马车前去赴约。却未曾想到,在春华亭等着他的,不是商卿卿,而是那十多位黑衣人。
显然,那些人是商卿卿的人,可是为何,商卿卿要置自己与死地?
而她和商卿卿的关系……
他不敢再深思下去,似乎他只要再多想一步,他和她,便再无可能。
他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小心地为她上好药,包扎好伤口,整理好她的衣裳,再盖好被子。半响,他为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俯身在她的额间印了一个吻。
拿出赤石,放至她手心,他转身出去。
君垣植不知道的是,在他关好房门的那一刻,她手中的赤石忽然光华流转,漓彩瑰丽,有数道紫色光线从中溢出,昏暗的房内也因着这些光线明亮了几分。
于这流转的光线中,忽然走出一位女子,风华绝世,高贵威仪。
衣紫夜睁开眼时,夜风穿堂而来,贴着屋角幽幽盘旋,掠起纱帐重重,晃动一天月色。香炉中沉香袅袅,渺渺烟光忽散忽凝,暗香满室。
床前站立的这个人,说不尽地倾国风采,她周身一层淡淡光晕,笼罩着她一袭轻绡缥带,一线月光浅暗,淡淡的乳白色,映上她雪白发丝,紫色眼眸,凄清而高雅。
衣紫夜心中哽咽,这人,她何止认识!
“……娘!”
君垣植端着粥进来时,惊讶地看到衣紫夜已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赤石,想得入神。
他一喜,“你醒了?”
“你都知道了?”
“……”他看着她,沉默。不是他不想回答她,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他不能确定,对于她刻意隐瞒他的事,他是否都知道了。他伸手将碗递出,“你整晚都没怎么吃东西,该饿坏了吧?”
衣紫夜接过碗,今夜发生的事确实太多,多到,令她完全忘了她早已饥肠辘辘的感觉。很快,粥便见底了。
“我骗了你,你……”
他打断她的话:“关于十三年前的事,我从未问过你,算不上骗,只怪我记忆不好,没能记住你!”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呢?”
“你会吗?”
“……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因为他相信在他面前,她会隐瞒,会沉默,会逃避,可她不会撒谎。
她听他这么说,眼中一闪而过浓浓的悲恸与自嘲。
“我不会害你受伤的,绝不。”
他听着她如此坚定的话,眼中笑意更深。
他在榻边坐下,将她搂在怀中。“我信你。”
怀中的人身子一僵,好一阵静默的时间,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双手环抱住他。
他将她搂得更紧。
此刻的他,需要一个真实的怀抱,来证实她是真的完好无虞地坐在自己面前,驱赶此前内心的惶恐与担忧。
他该如何让她明白,当剑锋入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她的肩窝血流如注,当她昏倒在自己怀中,他的恐惧如此深切,仿若心忽而裂成两半,仿若天地瞬间倾塌。
而此刻,万事似是已定,她就在他怀中,真实而温暖。曾经的彷徨,未来的渺茫,于他而言,再不是问题。
从今而后,他只想对她好。
“我的伤自行愈合了。”
“嗯。”这是好事。
“我想在这待一天。”
“嗯。”这也是好事。
“就我们两,你和我……”
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止住了她尚未说出口的话。
衣紫夜震惊地睁大双眼,再次僵硬在他的怀中,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推开此刻的温存。唇舌辗转交缠中,她缓缓闭上双眼。
如羽毛般轻盈的吻,渐渐由浅入深,她的口齿间有种微凉的清甜,细腻而温存,恍若梦境般迷离而氤氲,让他所有的理智顷刻顿失。
男子的如兰气息与女子的体香似有若无地纠缠着,连同轻如呢喃的喘息声,深深地刻进他的记忆中。
这一霎烛火静谧,沉香氤氲,风声温软,情思旖旎。
“待你寻回双亲,我们便成亲,可好?”
她全身轻微地抖动着,半响,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脖间,再不言语。
“我虽有些许遗憾前两次的延婚,但并不后悔,因为我不想再有第二个莲婉嫂嫂。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控制,想要和你一起的愿望,并未随着自己逐渐减少的日子而减少,反而愈加强烈。于是想到了皇叔的话,总会有活下去的办法的,我想试着努力一番。紫夜,若我能活下去,你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守望沧海桑田,等待青丝成雪?”
她的头埋得更深,颈脖上外漏的肌肤,忽然触碰到一片湿意,他停下不再说话,有轻若细蚊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隐隐传来。
他正待再问,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好,等我找回双亲,等你蛊毒尽除,我们便成亲。”
没有两国局势的打扰,没有内心的阻扰,在明雍城外,在他们上次踏青的山头,在一处隐蔽的村落,君垣植和衣紫夜难得度过了宁静而普通的一天。山村民风朴实,房屋主人陆大爷在见到他怀中受伤的衣紫夜后,很慷慨地答应了他借宿的请求。而在听到衣紫夜想养伤的请求时,更是欣然同意了。
君垣植十分感激地递给他一锭银子,却被陆大爷拒绝了。看到陆大爷院子挂着的一张狐狸皮,他将银子收回。向陆大爷借了张弩,早早地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