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紫夜回过神来,看向青煖,冷然道:“既然他想进,就让他体会一下人间疾苦吧!”
啊?青煖讶异不已,却见衣紫夜已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衣紫夜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庭院飘摇的紫薇花上。
红尘岁月,乱花迷眼,曾许的相约,诺的誓盟,终似那滔滔流水,不复再存。
而他与她,对岸而立,纵割舍不了剪之难断,亦抵不过隔岸流年,命运弄人。
人生情痴,风月饮恨,便是命运。
不若不遇,各安天涯,永不相干!
许久,她吩咐青煖:“你去探听一下,阿娘此刻是在御书房还是重文殿。”
明月如画,清霜行天。白乾大牢外,一双人影隐匿在街边的大树上低语。
“月珑,我们真的要劫狱吗?”
“废话!冰雕旧伤未愈,那牢里阴暗潮湿,他哪里受得了!”
正是改了行装的凌月珑和云天游。
“可垣植不是不准我们插手吗!”
“不准?”凌月珑蔑然道,“他说不准就不准?这两个月来,我们劝了他多少回,他都不听,我又为什么要听他的!”
“月珑,你不要和垣植赌气,他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
“道理?皇叔生前怎么跟他说的,让他即刻登基,结果他呢,一将皇叔入陵安葬就赶赴逻渭,将国事弃之不顾,他会有什么道理!”
“那个时候,紫夜她忽然病重,他那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呀!”
“那现在呢!紫夜病好了,他赖在白乾算是怎么回事!我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可是他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我就不能再任他妄为下去!”
“那,那我们再等等,侯长老稍后就来!
“我至多再等一刻钟!”
“好!”
两人坐在树枝上,等候侯风等人的到来。明月当头,凌月珑微微仰着头,安静的容颜细挂柔和与淡淡的忧愁。
“喂,野人。”她忽地轻声唤道。
“嗯?”云天游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说,他和她还能和好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可是冰雕的所有努力,紫夜都无动于衷……”
“紫夜她,一定有苦衷。”
“什么样的苦衷,竟让她心狠如此!我不想恨她,可是一想到冰雕,我又对她恨得牙痒痒!”凌月珑握紧双拳,举到云天游面前,“以后,在我面前你若胆敢有苦衷,我一定揍得你满地找牙!”
云天游嘿嘿傻笑:“月珑,有你在,我就不会有苦衷!”
凌月珑白了眼云天游,什么时候,这懵懂无知的野人竟然也开始满口蜜语了!
“月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所以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凌月珑心中一动,却哼道:“永远?你爹爹没有告诉你吗,不要轻许承诺,一旦你实现不了,承诺就成了谎言,就成了能伤人心的刀!”
云天游轻轻一笑,握住凌月珑的手,“反正不管我人在哪里,心里面想的一定有你!”
凌月珑微扬着眉,拍了拍云天游的后脑,笑道:“傻子,这时候你该说:心里面想的一定只有你!”
“可你不是说,谎言会变成伤人的刀子吗!就像现在,我想的人除了你,还有紫夜,垣植,爹和娘,衣伯伯和衣伯母,还有……”
云天游正勾着手指认真细数心中牵挂之人,忽地被凌月珑用双唇堵住了嘴。
云天游呆滞片刻,随后双手覆上她的腰间,温柔地回吻凌月珑。
云阶月地,树头花尽,仍闻众香曼妙,那相拥而坐的男女,谁的红尘须臾花开,谁的笑容灿若云霞……
温情时刻,谁的视线一闪而过,然后隐没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寂静而幽远。
“昨天的嚣张劲哪去了!竟敢得罪大爷我,你怕是自寻死路!”
昏暗潮湿的大牢里,君垣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眼前的人拳脚相向,嘴角噙满血水,却只是静静地盯着前面转角处,似乎只要他稍一眨眼,就要错过什么。
拳脚不停地落在身上各处,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抓一片,皆是虚幻,心底微微颤起的旋律,刻着他曾经许诺的誓言,于黑暗中,愈来愈远。
不是非此不可,只是缘于缘,情结情,已到深处,怎由人?
只恨那人心如铁铸,任凭他怎般做法,她都无动于心。只恨时光不寿,他已经不起等待。
在衣紫夜在他眼前被倾埋的那刻,他就已深切地明白,此生除了她,他已再无所还,无所求,亦无所欲。
两个月前身受重伤,此时他虽看似大好,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后他身体的自愈能力较之以往缓慢了许多,师父的药对他来说也聊胜于无,好在有衣紫夜留给他的赤石,或者说是紫魂玉,再加上师父以内力护住他经脉,伤势也渐渐好了大半。
一月多前,正在明雍处理皇叔后事的他,见到了不远万里为取回紫魂玉而来的崆原。他来得堂堂正正,一番大道理说得他不得不亲自双手奉上。彼时,他才始知一直戴在身上毫不起眼的丑陋的石头,竟是传闻中的伊云皇族至宝紫魂玉。更从他处得知,衣紫夜身受重伤,若无紫魂玉在侧,将生死垂危。
崆原走后,他在房中枯坐了一夜,想了许多,想到最后却连自己都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天际将晓之时,他留信一封,离开了明雍城,策马疾驰往逻渭赶来。
那一路,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离了紫魂玉,那些渐渐愈合的伤口,不但停止了愈合,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经过漫长的潜伏期,体内的蛊毒终于发作了。否则,以他往日身手,早见到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一瞬间的无措。但也渐渐能坦然面对。
只是内心的叫嚣愈发地强盛,在得知她痊愈离开逻渭的消息后,竟是想也未想就随她而行。
她却始终不愿见他!
但他一定要见到她!
他要当面问问她,问她为何苦心要令自己误会她恨他,问她如何狠下心刺出那一剑,问她为何要装作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问她为何要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
想问她
若他抛开一切,当时要相守到老的诺言还作不作得数?
头上的呼喝声不断,他只是笑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转角处。
“让你抢了我的林妹妹!让你辜负她的一片深情!让你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怎样,滋味不好受吧!若你乖乖求饶,大爷我说不准心情好就饶了你!”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刘广离见君垣植一直不出声,心中怒气难去,走到他身边一阵乱踢。
踢得累了,刘广离示意狱卒继续拳脚伺候。
正要转身稍作休息,牢狱中忽然刮起一阵凉风,冰冷森凉。刘广离一阵心悸,全身毛孔瞬间肃然张开。他低下头,似乎看到趴在地上形同死人的君垣植终于抬了抬眼,望向他。
他怒气暗生,提起脚正待再踢,双膝忽地一痛,单立的脚再承受不住他全身重量,整个人往地面倒去。视角一转,他这才发现,他带来的属下还有帮忙的狱卒都昏睡了过去,牢中不知何时,无声立着一位黑衣人。
此时方才觉悟,君垣植哪里是在看他!
他恼羞成怒,待看清那人容颜,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