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烟云缭绕
我什么也顾不得的冲进雨中跑至胤祥身后抱住他，不顾雨滴砸在颊边泛起的冰冷疼痛，我只想紧紧地抱着他，仿似一松手，这个怀抱就再也无法贪恋了！
胤祥倏地转过身，瞬时捞过身旁侍卫替他撑着的伞罩在我的头顶，着急的心疼道：“碧罗，快回屋里去，啊？”
我自他怀里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如那天晚上般，冲他坚定的说着：“胤祥，如若，你，丢下我一个人，我，不会原谅你！”
咸咸的液体没入嘴里，在喉间蔓延成苦涩……我已分辩不清是雨还是泪夜幕沉沉低垂，雨仍是不停歇的下着，搅着本就烦乱的心弦，孤身站在廊檐下，任雨溅湿全身，湮灭了尘埃，苍白了等待……
难道，这一切终是躲不过去了吗？
无奈地叹口气，仰首望着冷夜凄涩一笑，拂袖旋身，看到兰珠不知何时已立在我身后，忧心地盯着我欲言又止……
勉强扯起一丝稍暖的弧度，冲她喃声道：“走，回屋里去吧！”
“小姐，不……等……爷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径自一人往前走去，低低地声音没进雨线，似是回答她，也似是对自己说：“他，不会回来了！”
十几个日日夜夜倏然滑过，谴去打探消息的人除了知道胤祥被关去养蜂夹道外什么也没探到，雍王府里也是终日大门紧闭，看似安静的紫禁城里笼罩着一片阴霾，随时，都会将一切的祥和驱散，我知，这一切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沉思许久，心下暗暗打定主意，转身回到屋内，收拾着简单的包袱……
那么些年压箱底儿的东西都给翻腾了出来，是因为心里隐隐地感到，这一走，大概是许久许久都不会回来了吧，亦或是，不会再回来了？
屋里一片狼籍，当看到那身耀眼的大红嫁衣摊在面前时，竟有半晌，都回不了神……
倏地想起当日刚嫁进府里时，我就坐在这间屋里，坐在这张床上，穿着这身大红的嫁衣等着胤祥进来，掀起我的盖头……
嫁给胤祥已经几年了？
原来时间竟过的这般快……可一切还仿若昨天般那样清晰的刻在了心里……
抬手轻抚上那光滑的缎面，来回摩挲着，想着我与胤祥的点点滴滴……
原来，原来已经有那般多的回忆，不觉间，泪滑落腮际，在缎面上氤氲开来，泛起一圈淡淡的潮湿……
“小姐，您……”兰珠的话在看到我流泪的模样时嘎然而止。
胡乱的抹去腮际的泪痕，冲身边的人说道：“兰珠，把这件嫁衣放到别的箱底收起来吧！”
说着，伸手拿起嫁衣递给兰珠，一方白色的锦帕顺着衣缎滑落下来……
俯身拾起地上的锦帕，瞧着有些眼熟，再一细看，竟是当年我送给胤祥拭泪的那块，帕角上那个红色的心已经有些微的发暗！
待摊开来，帕里竟还夹着……
确切的说，那应是一封信，只是纸张已经泛黄，没来由地，心底升起那么隐隐的一丝熟悉感，似在哪里见过……
拆开来看，赫然写着一首颜体的关雎，我登时怔住……
这，这不是当初赐婚后胤祥送去给我的信吗？怎么会……我以为……
“兰珠，这……”
不等我的疑惑问出口，她抢先回道：“小姐，当日您命我把这封信收起来，我就放在一箱底了，到给您收拾出嫁的嫁妆时，我就想着，这是爷送给您的第一封信，兴许对您有着特殊的意义呢！我就放在嫁妆里一并给带了过来，后来，爷无意中瞧见了，就从怀里掏出了这块锦帕，将信收妥，命我搁置好了，于是，我就把它同这嫁衣一并放在了箱底，这么些年了，我倒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听到这会儿，我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再次低首仔细的瞧着这封信，初时莹白的纸张已经染上过往的旧色，摊在手里薄软不少，只是字迹还依旧清晰，那般潇洒自如的颜体，挥洒的如此淋漓尽致，我依稀能够想到胤祥彼时写这封信时的神色，定是欣喜中夹杂着一丝担忧和着急吧！
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上扬……扯起暖暖的弧度……
将信重新收好连同锦帕一起放入床边已收拾得差不多的一个包袱里。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收拾包袱干吗？”
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冲她说道：“兰珠，你先下去吧，到时，我自会告诉你的！”
暮色已微微的发暗，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染上属于夜的静谧和沉寂，桌上的茶水已冷却，握在手里泛起沁股的凉意……
风从凉亭四周扑面而来，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浅抿了口茶，不由得蹙起眉头：原来冷却的茶水竟是这般苦涩……
东篱把酒黄昏后。
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
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此时此刻，我终是体会到了易安居士彼时的心情，那是怎样的一种凄楚和哀怨，任思念熬成苦涩的缠绵，却再也等不到良人的归来！
庆幸的是，相较于她，我少了一分绝望，多了一丝希冀的等待！
胤祥，如若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那么我亦坦然的接受，不再哭泣，不再难过，你也一定要好好儿的照顾自个儿，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无论是我的人，我的心，亦或是我的灵魂！
心下不由得打了下寒颤，果真是夜半凉初透吗？可是，不是还没入夜吗？
微转首，瞥见兰珠正往这儿走来……
“小姐，天有些凉了，还是回屋里去吧！”兰珠走近轻声道。
“兰珠，你来得正好，过来坐下，我有话同你讲！”
待她坐下，我把心下的打算告诉予她……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还怔愣在我方才说的话里……
待回过神后，才不住的摇着头，口中焦急的喃喃着：“不行的，小姐，这是万万不行的，您怎能……”
“兰珠，如若你还当我是你小姐的话，就一切听我的！”我冷然坚决地道。
“可是……”
“兰珠！”我沉声道。
她不再说话，只是眼圈已经转红，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看着她这幅模样儿，我……
我也不想这样儿的，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只能去试一试，这是最后的一条退路。
说实话，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只能赌，赌康熙对胤祥还有多少的仁慈和爱还有愧疚！
“兰珠，早些回去睡吧！”幽幽地说完，我转身离去，不忍见到兰珠哭泣的模样！
仰首望着清冷的天际，唇畔牵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胤祥，你一定要好好儿的，一定要！
我，很快，就会到你的身边！
我把弘暾从奶娘那儿抱过来，轻柔的哄着他入睡……
“额娘，今儿个我怎么在您这儿睡啊？”他奶声奶气的问着。
“恩，今儿个额娘想让弘暾陪着额娘在这儿睡，弘暾愿意吗？”
“弘暾当然愿意了，可是，阿玛回来了怎么办？”
我猛地一怔，转而回过神，冲他轻柔一笑道：“今儿个啊，你阿玛不回来了，你安心在这儿睡就成。”
“恩，额娘也睡吧！”他乖巧的点点头。
“好。”我轻轻地上床，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温柔道：“弘暾，如果阿玛和额娘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这般听话，好吗？”
他眨了眨眼睛，天真的问道：“额娘要去哪里？”
他的眼睛像极了胤祥，他是这般的聪明，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早熟，瞬间，我被他瞧的有那么一丝的慌乱。
“额娘不去哪里，额娘是问弘暾，不管额娘和阿玛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会这样听话吗？”
“恩，我会的。”他仰起小小的脑袋，略思索了下肯定的回道。
“那弘暾对额娘说的话，可一定要做到才是！”
“恩，额娘，我会的！”他用力的颌首。
温柔的笑笑，抑下心底的酸楚，冲他道：“好了，快些睡吧！啊？”
“恩！”他乖巧的闭上眼睛。
瞧着弘暾睡去的容颜，心底泛起一丝不舍和疼痛……
他还那么小，如若我和胤祥不在他身边了，他真的会好好儿的长大吗？
伸手轻抚上他熟睡的面颊，口中喃喃着：“弘暾，你一定要听你兰姑姑的话，好好儿的长大！一定要听话！”
翌日，我吩咐奶娘把弘暾抱走，收拾妥当后我走进了东院……
嫁进府里这些年，为了不起些不必要的争执，我从未踏入过这里。所以面前的人在看到我后，显是惊讶不少。
“大额娘，您怎么来了？”弘昌先是有礼的问道，热络不少，这孩子倒是与我颇投缘。
冲他微一笑，道：“弘昌，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同你额娘讲。”
“恩！”他听话的颌首回道。
待他出了院子，我冲那还在怔愣中的人道：“怎的？瑾玉，不请我进屋吗？”
闻此，她这才回过神来，冲我恭谨回道：“哦，福晋快请屋里坐吧，是臣妾失礼了！”
进屋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浅抿了口，缓缓道：“瑾玉，我今儿个来，是要把这家里的一些事情交付于你！”
“福晋，这是……”她眼神里明显有一丝慌乱和疑惑。
“瑾玉，你别慌，听我慢慢说。”我安抚道。
待我说完，她一个劲儿的摇着头，眼神里极大的不赞同，口中喃喃着：“福晋，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瑾玉，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交代你的，你能答应我吗？”
“这……”
“瑾玉，这么些年来，是我和爷，亏待你们了！”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也是我一直的愧疚，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守着空房这样过一辈子，苦了她们了！
许是被我的真诚感动，他抬首看着我，缓缓说道：“福晋，您别这么说，我……从未怨过您，我心里明白，爷那样的人，合该就是福晋才配的上的！”
“瑾玉……”这下，我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福晋，您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儿的打点着府里，等着您和爷回来！”
定定地看着房屋上的匾额……碧幽苑，而后，转身决然离去……
站在门前，没有惊动太多人，除了兰珠和李路，就只有瑾玉一人了。
“瑾玉，这个家就交给你了，等弘昌再大些，就让他帮衬着你点儿，啊？”
“恩。”她点点头，眼里竟有一丝的不舍和担忧。
“委屈了弘昌了，不然，再过两年，就可以给他找个贵家的闺秀了！”我歉疚而无奈地说道。
“福晋可别这么说，等您和爷回来，还不是一个样儿！您放心去吧，我一定好好儿照管着这个家！还有弘暾，我定会视他若亲生子嗣般疼爱！”她满脸的真诚。
“瑾玉，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抑下心里涌起的阵阵感动还有不舍，最后瞧了一眼这座府邸，转身踏上马车……
掀起帐帘，冲瑾玉微微一笑，示意她回去。
见她点点头，我吩咐李路驾车，而后放下帐帘，瑾玉的身影也被隔在视线之外……
那时的我却不知道，这样的一别，竟是永别……
马车快速的奔向宫门，待车停下后，我吩咐着道：“兰珠，你们先回去，明日天将拂晓之时，在这儿侯着，如若我没有出来，那你们就回去，当什么事儿没发生一般，而后想法子把我收拾好的这些东西送去四贝勒府，让他想办法给爷送去，记住了吗？”
“小姐，您……”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兰珠，不许哭，给人瞧见了，就麻烦了，你们快些回去！”我斥道。
“小姐，那您一定要小心点儿！”兰珠仍是不放心。
“我会小心的，李路，快带她回去！”
“是，福晋！您，可一定要……”
“我知道，你们快些回去吧！”我扬手吩咐道。
看到马车走远，我理理衣襟，深吸了口气儿，向宫内走去……
每走一步，都是胆颤心惊！
我知道，胤祥终究躲不过这劫数的，我并不奢求康熙能够放他出来，我只是希望可以在他的身边，一直陪着他……
此时此刻，我才真真地体会到那些我所认为的筹码在这偌大清冷的紫禁城内是多么的苍白和无力，我只能祈求着上天的保佑……
我清楚的知道这赌注的背后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如若赌赢了，我将陪在胤祥身边，没有锦衣玉食也罢，没有尊贵的身份也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然足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