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假使有朝一日,我得以死去。请不要感到任何的悲伤,因为只有死亡才能给这种病态的人生带来解脱,让我解脱。这个世界不符合我的理想,我无法适应这种病态可笑的世间规则。就让我被无情地淘汰吧。
时常在租住的小屋里,一个人不自知地流下泪来,为这无力扭转的现实局面,为自己无处可去的流离感。看不到美好的一面,生活并没有给它一个合理的例证来证明这个世间的美好,他只能在黑暗的世界里,见识到更多的黑暗与不齿。
他是感性又固执的人,一旦对某件事某个人产生失望,就很难勉强自己继续逢场作戏。他再一次败给生活,离职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他说,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想明白一些事。也许我所执着的对别人而言只会觉得可笑,但我无法轻易走出。过去已经对我造成影响,我无法自欺欺人地走下去。我感谢上帝,他让我见识到这个世间的残酷真相,不至于像别人一般轻易被生活驱使。但我亦憎恨他,因为正是这种清醒让我获得更多的痛苦。
我讨厌自己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以此为耻。
陈怡知道他辞职的事后,极力要求他每天接她上下班。她知道这个少年再次陷了进去,或者说从未走出,她需要把他从这种困境中带出来,否则只能任由他一点点把自己摧毁。她知道他的精神世界里有个死结,但也没有办法。因为她知道这个结只能由他自己解开,旁人终究无能为力。
时常在他接她下班后的夜里,他们一起缓慢往家里走去。她一直在劝解他,耐心地仿佛在对待一个孩童。
景初,这个世界自有美好的一面存在。只是你站在黑暗里不肯走出来,用自己所见的片面就对一切妄下断言。因为一些旧事而逃避现实,认为这个世界不符合你的梦想,如此固步自封。但世界是公平的,它在给予人一些考验之后,势必会给他更多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应该感谢生活。正是生活对你的这些磨难,才能让你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你要少走许多的弯路,因为你已经明白这个世间的真相。
我并不认为看清这一切是生活对我的馈赠。对我来说,在某个特定的年龄段就该做那个年龄段该做的事,过早成熟是一件残忍的事,因为要面临这个世间的残酷真相,失去童贞,失去那些我们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东西。
人的成长应该是循序渐进的,一点点看清世间的本质,然后学会慢慢去适应它。如同一个学习游泳的人,得让他从下水慢慢学起,不应该一下子将他推入水中。那样只会让他呛水后对水产生一种恐惧。
但是,景初,目前你的问题是,你根本不愿下水,不愿意为此做出尝试。你用臆想的痛苦将自己紧紧包围,根本不愿意迈出第一步。也许你曾经被生活伤害过,但这并不能成为你退缩的借口。你要面对这个社会,因为你已经降生,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她几乎沉痛地大声说。她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她不愿意看着他这样日渐消沉下去。曾几何时,他是眼睛明亮可爱懂事的乖巧孩童,而此刻,他眼神黯淡,神情萎靡,如同一个绝症病患者。他的周身弥漫着一层沉重的黑暗雾气,那是他对这个世间的抗拒。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不愿意再受到任何创伤。
他说,少年时代,我一直以你为榜样,以你的目标为之奋斗。但后来我开始迷惑,我所想要的跟你想要的,究竟是否一致。如果我按照你设定的方式为你生活,那么我活的究竟是谁的人生?我为自己活过吗?我真正在这个世间生活过吗?
这种疑问让我陷入到绝望之中,因为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活着。我需要知道答案,需要知道这一切真相。每个人都该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而不是从出生那刻起,就被强迫性地抹杀一切天性,灌输一种固定的模式,按步就班地生活,这是残忍的,不公平的。你愿意用生活中的虚假幻象来迷惑自己不去探知生活的真相,这是你的自由。但不能因为说你这样做了,就必须要求别人也这样做。你不具备那样的权利。
我并未逃离这个社会,并非只是一个活在自己臆想世界的人。我只是找寻不到走下去的希望与理由,所以才会止步不前。我相信每个人在某个阶段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走出的早晚的问题。
你一直强调生活的残酷现实。但现实是什么?人是得活着,问题是怎样活着?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人真正满意?在你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的时候,你会觉得只要步入小康自己就会满足。但事实真是那样吗?人的欲望是没有穷尽的,在到达某个高度之后,只会产生新的处于那种高度的欲望。这种被欲望驱使的人生,有意义吗?
我的困惑是因为我不愿意过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正是因为我的迷茫,才证明我尚未被这个社会同化。我不想有朝一日,陷入到这种恶性循环之中。这种要求过分吗?我伤害到身边的人了吗?我让他们不舒服了吗?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
她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解说,因为他是如此固执自私的人,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不曾替他人设想。只是有朝一日,他必会为此而付出代价。她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原本以为她可以用自己的经验来说服他,使他不至于走过多弯路。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她单方面的美好幻想而已。他并未想过要去接受这些。
景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有时候我想起你,甚至会因为你的不可理喻而心生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