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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俄罗斯贵族的来信(1)

由于崇拜巴尔扎克的女读者来信很多,巴尔扎克对信的内容已厌倦,但是他对这种奉承并不厌烦。1832年2月28日,他收到一封来自敖德萨的信,其颂扬的热情超过其他任何一封,署名“外国女人”。她展示了《私人生活场景》的优点后,指责巴尔扎克在《驴皮记》中,在那些舞会场合中忽视女人的特点。由于她没有写明地址,4月4日,他在《法兰西新闻报》上登了一则启事:“巴尔扎克先生收到了2月28日的来信,他对无法回信感到遗憾。如果来信者意愿是不予公布,他希望对此表示沉默。”几个月过去了,外国女人也没再有什么表示,可能是她没有看到启事。突然,在1832年11月7日,她来了一封很激动的信:“先生,您是一个老派人物,您的哲学思想属于长期从事律师事务所熏陶出来的,也是老古董。然而,听说您很年轻,很想结识您,但又想并不需要。我读了您的作品,心情十分激动,您使女人具有她应具有的尊严,爱情是女人的天赐美德,是天性的流露。您有这种令人羡慕的敏感,真令人钦佩。您应该分享到天使的姻缘,您的心应该有从未享受过的幸福。外国女人会爱您和您的作品,与您交朋友,她也知道爱,就是这么回事。啊,您明白我的话……对您来说,我是外国女人,这将是我的全部生活。您将永远不认识我。”在说了这种预言后,她承认她愿意与他通信,并不时地告诉她那颗火热的心:“我欣赏您的才能,向您的心灵致敬,我愿意当您的姐妹……和您在一起,就会了解正义、道德和良心。”最后,她要求写一个通知:“请您在《日报》写一个通知,告诉我您已收到信以使我放心,这样我就会放心地给您写信。署名:给外-奥·巴。”

这封信文雅的风格,寄信者近乎神秘的激情,她所生活的遥远的俄罗斯海市蜃楼般的神秘幻境,当然她也一定生活在这种粗俗的奢华环境中,这一切一一呈现在巴尔扎克的脑海中,使得他想去国外远游。他毫不思索地服从了外国女人的指示,于1832年12月9日在《日报》上登了如下启事:“德·巴尔扎克先生已收到来信,今谨通过本报告白,但遗憾的是不知如何回信。给外-奥·巴。”

这一回,他们建立了联系,外国女人回了信。不久,真相大白,外国女人透露了她的真实身份。巴尔扎克怀着惊奇、感动和尊敬的复杂心情,得知来信者出身于俄罗斯波兰裔贵族、伯爵之家,名字叫艾芙娜琳·韩斯卡。1819年,她嫁给比她年长22岁的伏尔伊尼贵族万斯拉·韩斯基将军。这位将军在乌克兰有文珠尼亚庄园,田产2.1万公顷,农奴3035名,财产估计有数百万卢布。与这阔绰的波兰女子艾芙琳娜相比,小小的德·卡斯特里侯爵夫人算得了什么。巴尔扎克在写信给这个景仰他的外国女人的同时,对那个拒绝他的法国女人实行报复。在他看来,韩斯卡夫人具有所有的优点。

尽管巴尔扎克对这位富裕的波兰裔女庄园主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像老朋友那样谈到他的著作,他的计划。1833年1月,他向她宣布又继续写《路易·朗贝尔》,“这是流行作品中最叫人伤心的一个”。至于《战役》,这可能是一本雄浑有力的会引起轰动的作品。他对韩斯卡夫人说,最使他恼火的是,在读以前写的作品的版本时,发现:“《驴皮记》再版了,我又发现某些错误,这是诗人的忧伤。”有人在新闻报刊上批评他文体松散:“那些人从四面八方向我叫唤,说我不会写作。我早就说过,这样说太叫人伤心,因为白天我写新作,晚上修改旧作。”他对她畅所欲言,非常愉快,以至于难以停止讲知心话。

信来信往,他们之间的激情不断增长。韩斯卡夫人想知道她心上人的一切。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些在巴黎碰到过巴尔扎克或听到过谈论他的波兰人。有些消息使她吃惊,也使她不安。她将情况告诉了巴尔扎克,巴尔扎克进行了辩护。

几个星期以后,他怕她受流言蜚语的影响,告诉她在文人圈里,有名气的人都会有污点:小说家和新闻记者朱尔·雅南是“喜剧演员乔治小姐的公开的情人,她还揍过他”;已有妻室子女的维克多·雨果是“下流”演员朱丽叶的热恋情人,这个演员给雨果送去了洗衣女工的7000法郎的账单。与这些倒霉的事和卑鄙勾当相比,巴尔扎克的生活如果像他所讲的那样,还是显得光明正大、勤奋和有品德的。这些写给外国女人的长信耽误了巴尔扎克几小时的时间。写这些信件对他来说是有益健康的娱乐,而且几乎是对心爱女子的恳求,她在远方关注着他的命运。

他专心致志地与韩斯卡夫人通信,在1833年初,花费时间很多,堆积了不少订单、计划和校订稿。《路易·朗贝尔》一书出版后未获成功,读者不买账,批评家抨击,巴尔扎克觉得写这种难懂的神秘的作品不成功,不能再写。他只好重新脚踏实地地写现实的作品。由于《巴黎杂志》与他订约,他匆忙地编写《法拉居斯,行会师傅的领班》,这是《十三太保的故事》的第一部分,他想,此书故事情节不可能为爱好神秘故事和阴谋故事的读者所欢迎。

他宣布《十三太保故事》的第二部,暂时题名《别接近斧钺》,将发表在由费茨·雅姆公爵主持的正统派杂志《青年法兰西回声报》上,这篇文章后来更名为《朗热公爵夫人》。

巴尔扎克的这本小说,是在充满怨恨的心情下写的,他既揭露了某些女人的媚态,又描写了贵族阶层的利己主义,十分触目惊心。他靠高浓度的咖啡提神,通宵不眠。他轻率地与这一家或那一家出版社签约,这使他精力耗尽。他主要的慰藉是友谊。奇怪的是都是女性的友谊,而且或多或少地带有爱情色彩。他的周围朋友中没有男性,也没有友好的伙伴和可以依靠的知心人。《十三太保的故事》的作者已完全没有男性的共谋者,他只能在女性朋友那里找到爱和忠诚。

他要爱外国女人,要完成巨大的工程。由于纳卡尔医生坚持要求他休息一段时间,他也就答应聚尔玛·卡罗的要求:在4月和5月到昂古莱姆火药厂待三个星期。

回巴黎后,出版商戈瑟兰和马姆怒气冲冲地来见巴尔扎克,指责他违约,因他把一篇题为《交涉的理论》的文章给了新办的《文学欧洲》杂志,这是一篇谈医学和哲学的文章。另外,他还准备将新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也给这家杂志。马姆认为这是近乎欺诈的不守约行为,将巴尔扎克告到商业法庭。巴尔扎克对他们这种做法甚为愤怒,到出版商处大吵大闹,抢回《乡村医生》一书的排版稿。这种欠考虑的行为首先会把他告到法官那里。这事差点酿成大祸,巴尔扎克弄得焦头烂额,他只好求助达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出来干预以调解此事,因为她的《回忆录》也是由马姆出版。最后这些判官们判决,说巴尔扎克存心不良,花了8个月时间去写《乡村医生》,得让他用4个月时间交给原告一本新的小说《三位红衣主教》。由于这个过错,他应付出版商3800法郎赔偿金。付了这笔款项后,巴尔扎克可以自由安排他的版权。

在这个不公正的判决后,巴尔扎克只有寄希望于《乡村医生》能获得巨大成功。1833年9月3日,小说送到书店销售。

尽管这本书东拼西凑,质量还是不错的,但读者持保留态度,专栏批评家言辞尖刻。批评家们几乎一致指责作者并没有给读者奉献真正的小说,而是一本包含政治、农村经济、市镇管理、实用医疗、宗教思想等编织起来的乌托邦大杂烩。巴尔扎克本想给他的国家配备一本新福音书,结果从高处跌了下来。他还是将此书递交法兰西学院参评蒙蒂翁奖,这个奖是用来奖励有益于风化的书,奖金金额为8000法郎。可惜的是孔蒂堤岸的先生们看不上《乡村医生》。

他满怀希望,却受到这种侮辱。只有一个办法:离开巴黎躲起来,他想,巴黎人都讨厌他。恰好韩斯卡夫人说服她的丈夫带她到瑞士的诺沙泰尔,她的家庭教师亨丽埃特·博雷尔是本地人。外国女人带着仆役和亲属在安德里埃家住下。她邀巴尔扎克秘密相聚,他住在附近,见面是可能的。他高兴极了,他将去会面。他可以用另一个名字,以防别人认出来。

为了使这次突然进行的旅行不招周围的人怀疑,他找了个借口。由于商业方面的压力,他脑子里想出一个点子:创办一个预售的公司,这是一个“书籍俱乐部”。出价格低廉的书,由阅览室、社团来预订。这个项目需要一种薄而结实的、由贝桑松特制的纸,这样,巴尔扎克到这个城市就很正常。这样,他就跑到瑞士,最终会见到无法接近的外国女人。

9月22日,星期天,巴尔扎克于下午6时坐邮车从巴黎动身,经40小时旅程,于24日到贝桑松,并受到友人夏尔·德·贝尔纳的接待。他为业务访问了几位朋友,没什么结果,当晚换了另一辆车奔诺沙泰尔。9月25日,他下榻福孔旅社。他不久就到克雷山上市镇街找到安德里埃宅第。

他们终于见面了。韩斯卡夫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龇着牙、眼睛发红、长头发、胖乎乎的矮个子。但是,这种令人不悦的尊容只不过是一刹那时间。当他跟她说话时,她认出了这个热情奔放的文人,并再次被他征服。这个精神焕发的女人,使他敬爱备至。她法文讲得很漂亮,她的乡音使人想起了乌克兰的草原。不过巴尔扎克没有忘记,她的丈夫在身旁待着。他们相互之间作了介绍,讲了些客套话。在传统的应酬话之后,双方都难以控制激动和热情。巴尔扎克认为外国女人在各方面都令人喜欢。

韩斯卡夫人的丈夫已年迈,且身体不好,这就使巴尔扎克幻想有朝一日她会很快当寡妇,可以跟她结婚。他们可以结为伉俪,这就有了府邸、奴仆,还有乌克兰的田庄。这对情侣低声发誓,约定巴尔扎克年底到日内瓦,与韩斯卡一家相聚,他们在圣皮埃尔岛,在贝恩那湖中泛舟,沿着让·雅克·卢梭的足迹漫游。巴尔扎克希望能在日内瓦找到一个谨慎可靠的办法去占有这个已成为他前程化身的女人,他非常感谢她能善解人意。他过去只是想象她的模样,见到以后,他确实没有看错。

巴尔扎克又登上驿车,这回目的地是巴黎。他坐的是公共马车,有五位瑞士沃县的同伴同行。他刚从疲惫中休息过来,就得对付留在首都的那些繁琐复杂的事务:“这里的事出乎我意料,很不妙。那些欠我钱的并答应还钱的人不履行诺言,我母亲是忠心耿耿,但我知道她很为难。因为我的花销很大,我得弥补因出游造成的损失……但是现在,我得日夜苦干。”

他的勤奋工作,很快得到回报。夏尔·贝谢夫人,她是出版商皮埃尔·亚当·夏洛的女儿及掌管出版社的夏尔·贝谢的寡妻,将成批购买12本《风俗研究》,包括再版的《私人生活场景》,再加上《外省生活场景》和《巴黎生活场景》,总数额巨大,共2.7万法郎。合同很快签订。

这时,巴尔扎克已放弃通信预订的计划。这个办法太麻烦,太冒险。他应贝谢夫人的要求,交了一本80页左右的稿子以补充《外省生活场景》第二册。他还在一夜之间,写了题为《闻人高笛洒》的很长的中篇小说。尽管他瞧不上叙述在外省闯江湖混饭吃的巴黎小伙计的出绩的小说,但是因为这个人物很会应酬,很讨人喜欢,所以成为该行业中的代表人物。高笛洒开始时是卖妇女小饰物的,后来想出点子去推销铁路股票。奇怪的是,这本速写式的小说是献给德·卡斯特里侯爵夫人的。然而,他也写了一封充满怨恨的信,指责她先逗引他后又回绝他。她对这种不满颇为震惊,以至于在1833年10月21日写了一封很激动的抗议信,表示她是无辜的。巴尔扎克对德·卡斯特里侯爵夫人的埋怨很动情,在经历了一段急风暴雨后,他对她又回复到了曾经的淡薄的友谊。

巴尔扎克的书一本又一本地出版,里面的故事虽然各不相同,但他明白,其宏伟的结构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是其含义是次要的。如果从其整体结构来看,虽互相独立,但各自有新的透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同等的价值。这样一来,他觉得有必要准确地描绘人物,以及人物活动的场所,那些城市、街区以及他们居住的房屋、从事的职业,这样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人们的生活条件的方方面面。随着他思考的深入,画面衔接起来了,相互补充,组成一幅广阔的图景。对他自己以及他的作品,他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不知如何才能更进一步了。他感觉自己的能力已发挥得差不多了,不知更进一步该如何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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